仲辰盯着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简子星目光顺着那人眼眸移到鼻梁,到微微抿紧嘴唇,又到喉结。

“你好像一直掖着点东西。”他说,“但我不在意,人从淤泥里出来不可能立刻干净,这我知道,不耽误什么。”

仲辰黑眸愈深,片刻后低声道:“你意思是,愿意呆在我身边慢慢等我把自己洗干净?”

简子星闻言笑,“想什么呢。”

“我从来没嫌弃过淤泥啊。”他叹口气转回头看着落日,放松地伸开双腿,说道:“认识你时候我自己又好到哪去。即使是现在,我又好到哪去。”

“我只是觉得,喜欢东西就伸手去拿,喜欢人就在一起。生活太多不定数,要是不为自己想要拼一把,那还有什么意思。”

“好。”仲辰飞快说。

简子星微愣了半秒,刚要回过头去,仲辰却用力攥了一把他手。

水泥地又凉又硬,隔着薄薄床单,屁股坐着都觉得难受。但仲辰起身过来跪在他身边,手撩开他耳边头发,低头先吻了吻那个耳钉,然后顺着到脸颊。

酥酥痒痒气息拂过。像是一把藏在暗处火瞬间在心底蔓延,简子星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他伸手握住仲辰肩膀,仲辰也没经验,被他一抓吓一跳,唉一声,耳根和脸颊立刻通红。

但他没停,握着简子星两个肩膀就吻上来。

没谁有经验,都是硬碰硬。牙齿和舌头都能干起来似,吻得越深越觉得疼。

简子星大脑也很空白,感觉嘴角有些火辣辣,他下意识用力去回应,然后听见耳边对方也在嘶声。

仲辰攥着他肩膀手挺使劲,但他下手也不轻。

慌慌张分开时候,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仲辰那件白帽衫帽子都被扯到一侧肩膀上了,简子星一边狂喘一边赶紧扥了一把自己领口。

嘴里全是棉花糖味,明明也吃了烧烤喝了酒,但吻起来只有甜,爆炸似甜。

简子星往旁边摸了摸,摸到刚才没喝完半瓶酒,对着嘴咕咚咕咚一通灌,大口大口啤酒顺着喉咙往下顶,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层酒沫在嘴里消散,才好像稍微解了点刚才躁。

“星星。”仲辰用手背轻轻碰着自己嘴角,“你嘴唇好软……”

简子星干净利索一脚踢过去,“闭嘴。”

仲辰抿紧了嘴,低头两秒又忽然忍不住乐起来。身子抖个没完,然后终于没忍住乐出了声。

“笑屁。”简子星扭头盯着他。

“没。”仲辰马虎摆手,“你酒没了?我去拿来接着给你开。”

简子星没吭声。仲辰起身走到旁边酒箱,弯腰拿了四瓶酒出来,又忍不住说,“我没想到是今天,简陋了点。”

“你还想开个酒店总统套?”简子星简直无语,不知是臊还是烦,脚在地上蹭了蹭,“赶紧,真日落了。”

“来了。”仲辰勾起唇角,小跑到他身边坐下,重新替他开了啤酒。

“来呀,为了你爸爸和我爸爸,为了咱俩,为了这个牛逼哄哄落日,干一杯。”

啤酒瓶碰在一起声音很清脆,碰一声,人心里好像就敞亮一分。

简子星不知日落有什么好看,但就稀里糊涂地,黄昏就酒,越喝越起劲。意识到喝多时天边已经替换成月亮。他躺在床单上,眯眼想数仲辰刚才安利星星。

醉酒后心跳声好像会被放大,一下一下,听了半天忽然又觉得不对,一转头才发现是脑袋搁在仲辰胸口了。

“你枕着吧。”仲辰嘟囔,“让我感受感受大学霸沉甸甸智慧。”

简子星闻言想把头挪开,但喝完酒头很沉,挣了两下没起来,索性就枕着了。

“星星。”仲辰声音像飘在他耳朵边,“咱俩是真,那个了啊。”

“就啃了一口。”简子星说,“别像怎么着了似。”

“啃了一口还不算怎么着了啊。”仲辰小声唏嘘,“我去,你这种学习好这么淡定吗?辰辰大帅哥我甘拜下风。”

简子星闻言晕乎乎地用手撑着地把身子撑起来,瞪着他。

“怎么了?”仲辰一愣,下意识也想撑起来。

然而简子星却迅速猫腰,晃晃悠悠地低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又撒开,“扯平了。”

仲辰脸像充血了似地红,过好一阵才伸手使劲捋一把头发,撑着地坐起来。

“操……”他低骂,“我服了。”

“服谁?”简子星立刻盯他。

“不知道。”他有些气急败坏,“谁都服,服天服地,反正此时此刻就一个服字。”

“辰哥你脸好红。”简子星实话实说,“把小蟹煮了也没你红。”

“彼此彼此吧。”仲辰瞟他一眼,“你自己照照镜子。”

简子星没搭腔,在地上摸了半天摸到半瓶啤酒,也分不清是谁了,抱在怀里又喝起来,喝着喝着就忍不住笑。

“啊,咱回去睡吧。”仲辰在他耳边嘀咕,“真到半夜就冷了,咱俩今晚都有点高,冻死在外头怎么办。”

简子星嗯一声,“回吧。”

他嘴上说回,却没立刻动起来。喝醉酒感觉很奇妙,半夜天台风大,身上表面一层都凉飕飕,但却能感觉到浑身血滚烫着流淌。

哼着歌吹着口哨,拽得翻天覆地似地那种流淌。

仲辰站起来拾掇东西,简子星坐在他背后微微眯起眼看,辰辰大帅哥此时走路也踉踉跄跄,每次弯腰时白帽衫上帽子会垂在后脑勺上。

“为什么忽然想穿帽衫。”简子星忽然问。

仲辰抱着装满一纸盒箱垃圾站起身,茫然回头,“啊?”

“衣服。”简子星说着,有些摇晃地站起来。

“跟你一样啊。”仲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咱俩一起穿帽衫多好啊,一个宿舍男男朋友,服装统一点怎么了?”

“没怎么。”简子星说着把空酒瓶放进他抱着大纸盒箱里,走两步又忍不住乐出声。

“我跟你说,你这种平时正经人,其实心思深得要死。都猜到怎么回事还要明知故问。”仲辰嘟囔着,跟在他后头往楼梯道走,走两步又从后面伸手把帽子给他兜上了。

“风大。”仲辰说,“帽子戴好。”

简子星嗯一声,回过头,看仲辰也磨磨蹭蹭地把自己帽子戴上。

“咱俩就像两只午夜帽衫怪啊。”仲辰在他身边嘟囔,“吓死小孩那种。”

“才八点。”简子星拿起手机给他看,“午夜个屁。”

“八点个屁。”仲辰无语了,“你自己看看,这是十八点,是六点。”

简子星闻言茫然,侧身让仲辰先过去,然后踏回天台举起手机对着月亮看。

是八点啊,清清楚楚一个20,仲辰百分百是瞎。

楼道间里某人踹了一脚铁栏杆,“你手机自己有亮!冲什么月亮!”

简子星恍然,立刻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无事发生似地一脚重一脚轻地下楼。

楼道灯一路都是坏,仲辰醉得吹不动口哨,走两步后把帽子脱了,让简子星拽着。

“不用。”简子星无语,“当我小孩啊。”

“拽着吧。”仲辰转身拉起他手往自己后背上摸,“你拽着点,我也踏实。”

简子星没吭声,拽着前面帽子往下走,两人踉踉跄跄总算是到了家门口,仲辰弯腰把箱子往门旁边一踹,拿钥匙哆嗦半天才把门打开。

“你不拿进去?”简子星问。

“都是垃圾,酒全都喝没了。我放门口明天再拿下去。”仲辰一边打哈欠一边甩手腕,“沉死了。”

简子星沉默片刻,“那为什么不留在天台,天台上有个大垃圾桶。”

“……是吗?”仲辰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真假?我没发现啊……”

简子星叹气,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赶紧开灯。”

不知是不是“男朋友”这三个字本身带着点仪式感,或者是啃了彼此一口后就彻底开闸。

反正就是比平时更愿意挤在一块,平日里能用嘴表达清意思,借着酒劲,非得推在对方身上、拍两下搓一搓才觉得痛快了。

还很想继续啃,找不到什么时机,只能火烧火燎地憋着,憋得想骂脏话。

仲辰进屋就扥着脖领把衣服脱了扔在一边,裹着紧实小黑背心往浴室走,走两步又回头,“你先洗。”

“你洗吧赶紧洗。”简子星无语,“有什么好谦让啊,去!”

仲辰嗯一声,飞快指着冰箱给他说了一遍家里水在哪拖鞋在哪,在他要开口不耐烦之前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浴室。

里面哗啦啦水声转瞬即出,听动静基本可以和英中澡堂媲美。同样是老城区,水压比简子星老家优越了不知多少。

简子星第一次来仲辰老家,这屋子可能比他家还要陈旧一点,两室一厅,厨房小得转不过来身,客厅摆下沙发和餐桌后也没什么别空间。

仲辰说过他妈妈是千金大小姐,是他爸消失后才回娘家接手家族生意。

简子星在小屋里里外外走了两圈,仿佛能脑补出一万个幸福画面,那天见到仲辰爸爸就在画面里,还有一个只有拽拽背影小子。

他抬手按上疯狂跳痛太阳穴,叹了口气。

确实是喝醉了,也不知喝了多少瓶,头晕目眩,胃里也烫得厉害。

浴室里澎湃水声似乎从一开始就没间断过。简子星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出来,拉开拉环又不放心地喊,“仲辰。”

两秒后,水声戛然而止。

仲辰:“啊??”

“没事了。”简子星松口气,语气低下来嘟囔道:“怕你喝多了溺水。”

两秒后,里头水声又哗啦啦起来。

大概是怕他一个人在外头无聊,过一会里头又响起口哨声,吹着仲辰一贯调调,穿过水声和浴室门清晰地传出来。

简子星心情很好,喝了两口可乐后抬脚进了旁边卧室。

比较大这间应该是主卧,只是床上连床垫都没了,只是光秃秃木板。衣柜门开着,里面也是空荡荡,一眼看上去有些凄凉。

简子星顿了顿,出去反手把门轻轻带上,进了旁边那间小卧室。

小卧室就很精彩了,床单被罩和仲辰宿舍里那套是一样,地上到处散着箱子,之前仲辰开箱出来又懒得穿衣服和鞋子摆得遍地是,几乎没地下脚。

按照老城区厂盖房楼价,这一地衣服鞋估计比这个卧室贵了。

简子星忽然想起那天仲勇军遗憾地跟他说,儿子从小就败家,忍不住坐在床上乐出了声。

浴室里水声停了,口哨声也停下,仲辰喊道:“我吹个头发,你要是难受就在我床上躺一会啊,咱俩喝有点多,等我出去给你找解酒药。”

“知道了。”简子星张嘴说,嗓子有点哑,又清清嗓子重新说了一遍。

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一看就是被水泡过,每一页纸都干干脆脆带着不自然弧度。他走过去随手拿起来,想看看泡成什么样。

里头字已经没了,墨渍沿着纸张脉络冲得到处都是,一眼看上去像没信号雪花电视台。

简子星有些遗憾地叹口气,上个月确实接连暴雨,这一看就是泡了风干、风干后又泡,反反复复经历摧残,谁都救不回来那种。

他随手往后翻,一直翻到最后,忽然看见最后一页还有两行小字勉强还有轮廓。

第一行是,我天啊,老爸终于发现老妈给我买鞋鞋不是五十一双了。

后面隔着大段被泡得模糊笔迹,而后又是一行。

老爸真好帅帅,以后我要做和老爸一样人。

“嘶……”简子星愕然,把本子放回去,有些迷惑地扭头看着浴室门。

“还是别吧。”他低声嘀咕道:“帅帅是帅帅,人……还是别做一样人了。”

浴室门把手响动,简子星随手把那本日记放回桌面上。

“你说话了吗?”仲辰迷茫地探头看着他。

“没。”简子星拍了拍那个笔记本,“帮你看看还能不能抢救。”

“没得救了。”仲辰闻言眼睛一黯,但转瞬却又亮起来,笑着说,“但没关系呀,我爸都现身了,区区一个日记泡了还怕个屁啊。”

简子星笑着点头,“嗯。”

仲辰索性拉开门完全走出来,身上穿着很软睡衣,大毛巾在后脑勺上搓着,“你去洗澡吧,我搞一点解酒果果。”

“你这说叠字毛病……”简子星嘶了一声,忽然想起刚才日记,又叹口气,摆手道:“算了,当我没说吧。”

从小培养,估计改不掉了。

那就这样吧,除了惯着也没招。实在惯不住了就踹两脚,应该无伤大雅。

简子星拉开浴室门,忽然又想起什么,刚转过身,仲辰就伸手递过来一套睡衣裤。

“穿我吧。”他说着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道:“内裤倒是还有新,但睡衣就只有我这次带回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简子星忍着耳根后传来热意,冷漠脸把衣服抽过来,转身进了浴室。

“就是我穿了一周还没洗过啊。”仲辰隔着门叹气,“辰辰大帅哥怪不好意思呢。”

“闭嘴啊。”简子星爆炸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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