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星弈找过小凤凰一回后,浮黎泉水便再也没凉下来,照旧是他那晚施法变化的热泉,源头生了热气,连带着整座浮黎山到玲珑门外所有的流水瀑布一并成为了暖水,沿途鲜花一夜之间灼灼盛放。

北天的人也是翌日起来才发现这一方冰天雪地变了样子,与此同时,星弈连续第二天罢朝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北天此地视星弈为领主,人人都晓得这星盘主人几万年了总是那个样子,连带着浮黎宫,浮黎山也总是那副模样,终年冰雪覆盖,如同一个常年没有笑脸的人,和星弈本人十成十的像。一夜之间冷热交替,那便是不啻于风云变色的大动作。

大家常年缺少八卦,偶然得知有夜游的花妖瞥见了星弈帝君深夜出来接了一只小雀儿,还把一只好端端的金翅鸟给吓晕了,一时间人人都激动了起来,纷纷讨论道:“早先听七杀星君说帝君收了一只山雀精入浮黎宫,上回也有人问,咱们是不是将有一位帝后了,看样子是真的;帝君虽说性子闲散,何曾连续两日都罢过朝呢?”

一群人越说越觉得是真的,也有一直暗恋星弈的散仙黯然神伤,抹泪切齿道:“这还没成帝后,就把咱们帝君缠成什么样子!祸乱朝纲,动摇星盘,那定然是一只坏透了的鸟儿!”

还有人无限遐想:“你们说,这泉水如何就一夜之间都变热了呢?莫非是……”

至于他们编出多少情到浓时,泉水涟漪的传说,星弈本人便是不知道的了,小凤凰陪他闷在宫中,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估计等旁人知晓这些八卦中所说的祸国妖姬暂时还不会化形,恐怕将要大跌眼镜。

说这小鸟坏,星弈后头想,其实早便在这小鸟找上他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了。明明知道他不养宠物,还是死缠烂打地跟了过来,自己不表态,还当真喜滋滋地把自个儿当成了浮黎宫的第二个主人,赖着他不走。

前几天倒是挺乖,后面就开始闹腾。

星弈头几天找了借口偷懒,就说这只小胖鸟每天不安生,让他没办法好好睡觉,故而又鸽了几次早朝。小凤凰知悉后坚决表示不背锅,而后便每天早早地醒来,蹲在星弈头顶唱歌,声调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唱得很开心。星弈便只能在他聒噪的啾啾声中睁眼下床。实在不想起来的时候,就往头顶一拍,把小凤凰捉住,但是小凤凰会扭动着四处逃窜,星弈抓半天抓不着,最后也不得不清醒过来。

仙童奇道:“往日咱们叫帝君您起床,您从来都不应声的。这只小胖鸟倒也灵性。”

星弈揣着早起的低气压坐在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仙童被吓得不敢吱声,给他冠发后便溜得比兔子还快,赶着去给星弈端早膳了。

星弈趁着这点时间,伸手扶额,闭眼休憩。刚静了片刻,又感到一团毛绒绒的家伙爬上了自己头顶,拱来拱去,而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杂在他发间,替他梳理着头发。

“小坏鸟。”他低声呢喃,“跟外人沆瀣一气,做宠物的,不晓得主人想好好睡一觉么?”

小凤凰又是啾啾啾了一通。

“听不懂。”星弈睁开眼,把小凤凰从头顶揪下来,“不过想必你这只小坏鸟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还是唱歌给我听罢。”

小凤凰放大了嗓门,更加开心地啾了起来。

片刻后,仙童端着早膳过来了,照例是一碗清泉水,一些瓜果。星弈拈着一颗果子慢慢咀嚼着,神情淡漠闲适,小凤凰倒是蹲在一边,整只鸟都快栽进果盘里了。

星弈问他:“想吃么?”

小凤凰犹豫了一下,而后坚贞地摇了摇头。

“真不想吃?”星弈瞅了瞅他,拿起一颗葡萄放在小凤凰面前。

小凤凰转了个圈,扭到一边去。星弈戳了戳他,小凤凰嫌弃地用小翅膀将他的手指挥开,而后又往外头走了几步,蹲了下来,一副眼不见心静的模样。

星弈又放了一颗葡萄在他眼前。

小凤凰接着转动了一圈,躲开这颗葡萄。星弈如法炮制,再次摘了一颗放在他面前,小凤凰又转了一小圈儿,结果发现转完后正对着星弈的果盘,于是又转了一小圈儿。

星弈下棋似的,食指与中指挑起最后一颗葡萄,封死了小凤凰转圈的去路。

小凤凰垂头丧气地蹲下来,把脑袋埋进翅膀里。

星弈批评他:“笨。”

星弈慢悠悠给葡萄剥了皮,自己咬了一半,将剩下的一半递过去,是命令式的口吻:“吃。”

小凤凰便叼来吃掉了,而后喜洋洋地飞去了他头顶蹲着。

用过早膳后,星弈走出门,小凤凰便立在他肩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星弈伸手摸了摸他:“你要跟着我一起去上朝么?”

小凤凰点点头。

“那你乖乖的,去了不要乱飞乱动,便待在我身边,知道了吗?”星弈叮嘱道。

小凤凰乖乖蹲着,讨好地往他肩头蹭了蹭。星弈那点起床气也上不来了,闲走去了大殿后的雪竹林,伸手摘了几颗练实喂给他,小凤凰也都一一吃掉。

等到上了朝,小凤凰果真乖乖地待在星弈手边,一动不动地听星弈逐个听奏、论奏的流程,大殿内森严寂静,小凤凰听了半晌后,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挪动了几步,转头去专心研究座上插的花朵。朵朵馨香,鲜妍明媚,恐怕是这里最亮的颜色了。

小凤凰不喜欢冷色,他平生无论在凡间还是在天庭,都喜欢亮色,一切鲜艳的、热烈的东西他都喜欢。他虽为白羽,但这方面的秉性却和凤凰一族一脉相承,从打架的凶狠程度到爱漂亮臭美的程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凤凰偏头瞅了瞅星弈,瞧见他的夫君亦是一袭庄重的黑袍,银边描底,化出漠漠河汉星辰,好看是好看,可的确是没意思。

凡间时,他在王府中爱穿红,星弈纵着他,结果被他一并拉着开始穿红色。小凤凰振振有词:“红色是大喜的颜色,可是大喜之日只有一天,过了就过了,你说,多可惜呀。我无父无母,平生也无所追求,就想能是不是回想一下你我成亲那一日的开心,所以我是一定要穿的。”

而后充满期盼地看着他:“你穿吗,夫君?”

星弈:“……穿。”

往事种种,如在昨日。小凤凰想起这些事,觉得很高兴,于是伸长脖子叼下花瓶中的一枝红花,也忘记自己答应星弈要乖了。他扑棱着翅膀飞去了星弈头顶,将这只花别在了星弈发端,左瞧右瞧,顺眼了。

星弈拿奏本的手顿了顿。

底下汇报事物的仙官看见他们帝君头顶突然多出来的小肥鸟和花朵,也卡壳了一瞬。

星弈摆摆手,示意底下的人继续。小凤凰没再动了,他窝在星弈的发间,觉得很舒服,就这样扒着他头顶往下瞅,一双小豆眼乌溜溜的四处看。

这一看,还让他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梵天那位一直不待见他的凤凰明尊。

明王和明尊们按修为来说,谁也比不上星弈。不过星弈自从被众仙从幕后拖出来之后,现在服从天庭统一编制,位分是和他们平齐的。

多半是要来告他的状了。

小凤凰赶紧缩回去。

他就这样平稳地在星弈头顶窝着,连带着那朵花一起,一红一白,十分惹眼。底下众人一边憋着笑,一边又死忍着不敢笑,这还当真是神仙才能看到的场面了——星弈神色如常,仿佛不知道自己头顶蹲了只小胖鸟,还插了朵红艳艳的花儿。

朝会渐渐到了尾声,底下人终于也憋不住,兴奋地讨论了起来:“完了完了,我们真的要有一位帝后了,几万年了,你们看过谁敢摸一下帝君的头顶么?”

也有人问道:“那为何咱们未来的帝后娘娘不化人形出来与我们见面呢?”

“帝君会这么荒唐吗!帝君这般讲究礼法和风度的人,怎么也不会把人带到朝会上来卿卿我我,笨呐你们。定然是那只雀精死缠烂打着要过来,帝君才勉强允许他用鸟型。”

凤凰明尊在一旁听着,默默翻了个白眼。

众口虽然不一,但是所有人看着星弈平淡如水的神情,看着他头顶臭屁圆润的小胖鸟,很快达成了某个方面的一致意见:星弈虽然暂时还不算荒唐,但是恐怕也离荒唐不远了。

传言果真没错,这只小胖鸟就是祸乱朝纲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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