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月喊话堵在喉间,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一幕。

周玄澜竟然让人挂在他身上,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恶鬼仙君还在这呢!

敖月心下骇然,莫说是不及防,让这紫衣偷袭了,此人不过小小筑基期修士,御树枝飞行的速度虽一闪而过,但别说以周玄澜的修为,就是个金丹期修士都反应得过来,完全躲的开!

周玄澜不躲不闪,也不出手将人击退,算是默许紫衣青年如此了。

敖月攥紧手指,盯着空中清瘦身影,恨不得用眼刀将其戳几个窟窿。

这些年周玄澜虽性情大变,但与在八荒时候一样,虽然想爬上妖帝床的人都能绕炎鸣城好几圈,但能上去的没有一个。

敖月觉得他是放不下沈流响,如今好不容易人活了,找到恶鬼仙君了,这半路蹿出来的是谁?

敖月想了想,牙齿有点痒。

底下众人感觉到青年扑上去的那刻,头顶无形的威压散了去,皆喘口气,旋即目睹妖帝被亲,集体呼吸一窒,险些惊跪在地。

一群人视线交错,忍不住低声交谈。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般不怕死!”

“以妖帝陛下的修为,哪可能让一个筑基期近身,放任他如此,只能说明两人关系匪浅啊!”

“难不成大伙儿都猜错了,这人才是妖后?!”

“等等!沈流响还在那站着呢!不是说他和妖帝……”

话语未尽之意,成功传达至每个人心头,众人齐齐望向前方红衣身影,神情各异。

受到万人注目的假冒者,目光盯着空中拥住妖帝的青年,又怯生生地望了周玄澜,脸色微白,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心头恼怒又仓惶。

与计划中不一样,这突然冒出的人是谁,对妖帝又抱又亲,妖帝也放纵他这般,简直可恶!

假冒者气极。

他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妖帝难不成看不到。

他和那些易容的假货可不同,他天生如此容貌,加上有人指点,刻意学了沈流响的喜好习惯。十六年过去,记忆总会有所偏差,连敖月都相信他就是沈流响,妖帝竟然瞧不都瞧他一眼吗?!

假冒者气得浑身发抖,敖月察觉他脸色难看,忙安慰几句,脸上亦是忿然。

而抱着人不撒手的沈流响,倒并非刻意如此。

他修为才筑基期,无法悬立空中,脚下踩着的枯枝方才“啪嗒”一下,摔在地上,他若不抱紧周玄澜,顷刻就会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他亲完人,一边勾紧周玄澜脖颈,一边目光贪婪地瞅着人看。

周玄澜长睫低垂,侧脸浸没在余晖中,柔和光线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俊眉深目,唇薄色浅,此时抿着冷气横生的线条。

沈流响目光一顿,抬眸与近在咫尺的人对视了眼。

心里咯噔了下。

注视他的漆黑眼眸变了,透着冷气和无以言状的怒意,仿佛他方才的举动,惹恼了对方。

周玄澜冷眸睨着挂在身上的人,脸颊的唇感未消,他修长的手落在沈流响腰间,发现将人推不开后,眉眼渐渐浮起阴郁之色。

逆鳞果然在沈流响身上——

伤不了、动不他,否则在对方御枯枝飞来的时候,就可人轰走!

察觉到周玄澜些许变化,沈流响愣了下,尚未思忖出所以然,腰间一紧,被带着落回地面。

沈流响踩在地上,目光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手还不自觉挂在他脖颈,直到周玄澜微侧过头,薄唇附在他耳畔,冷沉嗓音:“松开——”

沈流响如梦中惊醒,松开手,往后退了步。

这时,敖月将红衣男子往前一推,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恶鬼仙君在这呢!你看看他啊!”

周玄澜投去视线,眼神却是漠然。

好像与他师尊长得一样,不过那又如何,他那师尊时不时害他,最后为了救叶冰燃身陨,算落了个死得其所的下场。

这人看着他一脸期盼做什么,难不成以为与沈流响长得像,在他这能讨得了好。

“什么恶鬼仙君?”

敖月惊道:“当然是沈流响,你师尊啊!”

周玄澜瞥了眼身旁,若有所思的紫衣青年,语气寡淡:“是么,原来是我师尊。”

敖月急了:“你怎么这么冷漠!他可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心尖上的人?”周玄澜神情似笑非笑,视线落在红衣身影上,问道,“你是我师尊?”

假冒者额头沁出薄汗,只有直面妖帝时,才能感受到那种快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攥紧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据戴面具那人所说,妖帝爱极了他的师尊。

他等待多日,不就为了此刻一步登天的机会,只要让妖帝相信他是真的,他就什么都有了!

假冒者硬着头皮,眨了眨凤眸,唇角微勾道:“周玄澜,连师尊都不认得了么,我没死,这些年我好想你。”

敖月只觉假冒者眨眼时的神态,熟悉又陌生,生出些感动之余,看了眼立在一旁,不置一词的紫衣青年。

对方视线落在周玄澜身上,带着莫名的审视。

敖月哼了声,什么阿猫阿狗,也来与恶鬼仙君抢人了。

假冒者见周玄澜虽不置可否,但对他直呼其名之事不加呵斥,心头浮起一抹希翼,想起沈流响先前动作,试探性地上前一步。

他眨了眨凤眸,笑着正欲伸手,立即被一股力量推翻几丈之外。

“砰——!”

红衣身影狠狠摔在地上,仅是炼气期的修为,此番已让他身受重伤,疼得起不来,嘴里不住吐出血。

这幕发生的猝不及防,众人皆是大惊,谁也没料到周玄澜对‘沈流响’会如此态度,下手这般狠辣。

敖月大惊失色:“周玄澜!你疯了!他可是你师尊!”

周玄澜神态散漫,抬手却是风云变色,对倒地难起的身影道:“既然这么希望当我师尊,就成全你。”

红衣男子察觉扑面而来的杀意,吓得浑身战栗,拼命想逃跑,“妖帝绕……”

雷声响彻炎鸣城上空。

一道黑雷劈下,地面挣扎的身影未说完求饶话语,已然化为一团黑烟。

“做本座的师尊,就是这下场。”周玄澜薄唇微动,说这话时,目光意味不明的注视着沈流响。

而沈流响倏然睁大了眼,方才的违和感找到了答案。

这是——原着的周玄澜!

沈流响愣在了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待回过神,周玄澜已立在眼前,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逆鳞还给本座,饶你不死。”

沈流响看着有些陌生的玄袍身影,浑身血液倒流,冷得刺骨,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听闻他要逆鳞,却是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那是周玄澜……给的,徒弟……给的,如今好像要成为他仅剩的东西了。

沈流响面无血色,望向朝雷击过的地面哀嚎的敖月,快步跑了过去,一把拎住敖月衣襟,嘴唇发颤。

“怎么回事?敖月,周玄澜呢?周玄澜呢?我徒弟去哪了?不是他!不是他!!”

敖月本沉浸恶鬼仙君被劈死的悲痛中,蓦然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再一瞧全然陌生的面孔,怔了怔,下意识施法落在上面。

顷刻,浮现出白皙俊美的脸庞。

青年用红发缎束起乌发,玉白的手抓着敖月衣领,长睫微颤,一双精致的凤眸浮起红意,神情透出张皇失措。

赏云台底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一顿,集体陷入沉静,片刻,待敖月化为原形载人离去,才炸开了锅。

“红衣是假的!紫衣才是真的!”

“难怪妖帝如此纵容他,真是沈流响!”

“啊啊啊,我错了,本尊比画像好看一百倍!!!”

一片嘈杂声中,在酒楼里目睹全过程的顾桃桃,若有所思地擦了擦嘴,望了眼雷击过的地方,从窗口跃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巨大的身影穿梭在云雾间,敖月扇动着翅膀,若非是原形,脸颊已涨得绯红。

当着恶鬼仙君的面,认错他……

敖月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坐在他背上的沈流响,细软乌发乱舞,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他没有布下结界的灵力,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只有双手紧紧抓着敖月背部皮毛,才能勉强不被风吹飞出去。

周玄澜坐于一旁,淡然瞧着,毫无出手相助之意。

沈流响看了看他,据敖月所说,周玄澜醒来后如同变了个人,记忆也缺失了些。

沈流响心里微寒,眼前这个周玄澜,应当就是原着的玄主了。

没有这世界的记忆,只有原着的记忆,如此对他这个师尊倒也说得通,可是……沈流响想到自称“本座”的元婴,曾用元气养他的元神,按理也该是原着的周玄澜才对。

可为何,眼前这人仿佛浑然不知。

沈流响思绪有些乱,按方钟卿所言,他原本就是这世界的人,所谓的原着,可看作他神魂消散后的世界。只不过,有人将他救回来了,致使原着里描写的未来被改变。

既然如此,原着里的周玄澜,算什么?

沈流响纤长白皙的手指攥紧。

他徒弟与玄主是截然不同的神魂,是两个人……还是如他一般,只是处在不同记忆中?

就像未恢复记忆前,他坚定认为自己是现代影帝沈流响,恢复记忆后,才发现这世界的沈流响也是他。

沈流响眸光闪烁不定,究竟是彻底的夺舍,还是周玄澜属于‘玄主’的那段,藏在元神中的记忆恢复了,只是不知何种缘故,他将他们过往的记忆忘了,才造成这番局面。

沈流响思索间,想起那双染红的黑眸,其内含着一抹怨憎。

他指尖一颤。

记忆不会无端消失,是不是……他惹周玄澜伤心了,周玄澜想忘掉他,才刻意把过往记忆埋了……

沈流响心头一疼,浑身颤抖起来,抓着敖月皮毛的手不知不觉松了。

敖月眨眼能飞至千里,速度惊人,坐在其上没有结界遮挡,沈流响又松了手,风力大得瞬间将他吹倒在灰绒绒的狗背,半个身体悬至空中,就要从万丈高的云层摔下去。

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沈流响,将人倏地拽回。

天旋地转间,沈流响后背撞到个宽厚胸膛,腰身被紧紧环住,跌坐到一个熟悉的怀里,温热气息顺势将他包裹起来。

沈流响愣了愣,感受到贴着他后背,砰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

在紧张……是在为他紧张……

沈流响回过头,正巧看到面露错愕的周玄澜,仿佛他原本不打算出手相救,但不知为何,还是将人拉到怀里护着了。

身体如同不受控制一样,不由自主。

周玄澜沉下脸,松开怀里的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被他推开的紫衣青年,却意识到什么,眉宇缓缓舒展,俊美脸庞绽出了笑意。

——是周玄澜!

沈流响眨了眨凤眸,在打来的狂风中,一转身,躲在了周玄澜背后,修长的十指抓住玄色滚金边的衣袍。

周玄澜嗓音骤冷:“松开。”

闻声,沈流响抓的更紧了。周玄澜垂眸看向腰侧的手,眸中隐隐透出愠色,想将其从衣上丢开,但对方抓的很紧,强行如此的话,沈流响手指受伤在所难免。

逆鳞的缘故,周玄澜伤不了人,因此落在沈流响手上的指力轻飘飘的。

身后躲风的青年察觉到,小声问:“怎样,我手好摸吗?”

周玄澜:“……”

他布下结界。

狂风被隔绝在结界外,沈流响遗憾地叹口气,松开手,随即被扼住下巴,迫着抬起脸,对上一双幽深如墨的眼眸。

周玄澜薄唇微动,吐出阴冷话语:“逆鳞还给我,否则到了玄妖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流响微眯起眼,以原着玄主的脾气,哪会这般费口舌要一样东西,通常直接杀人夺物。

如今不记得他,多半拿他当原着的反派师尊,既然如此,更不可能口头威胁这般轻巧,难不成……

沈流响凤眸眨了眨:“你是不是伤不到我?”

周玄澜脸色阴沉:“我可以让旁人伤你。”不亲自动手,也多的是让沈流响交出逆鳞的手段。

但他话落,就看到沈流响伸出纤长食指,戳了戳脸腮,朝他介绍自己:“可我才筑基期,身体脆得像纸,经不起任何损伤折腾,否则稍有不慎,一命呜呼,你就再也找不到逆鳞了。”

周玄澜不紧不慢道:“放心,死不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沈流响吓得张了张嘴:“是关小黑屋吗?”

周玄澜看着他,没说话。

沈流响继续猜:“还是用竹签穿我的指甲?”

周玄澜依旧没理他。

于是沈流响旁敲侧击,想知道最坏结果,“到时候给水喝吗?给饭吃吗?受伤能上药?觉能睡吗?”

他有些绝望的问:“还能看话本吃糖人吗?”

周玄澜抬手,眼神漠然地看着沈流响,用禁言术封了他的喋喋不休。

周围一下安静了,沈流响被周玄澜用一层结界隔开,无奈的叹口气,卧在敖月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灰色浅毛。

没多过久,长睫低垂,陷入了梦乡。

周玄澜望着恬静安然的睡颜,眼神晦暗不明。

这世界与他记忆中有许多偏差,改变最大的就是面前这人,与他那个蠢货师尊完全不同。且凌夜、叶冰燃、徐星辰等人竟然也不痴迷素白澈了,转而盯上沈流响……

周玄澜眼角微敛,沈流响变成何样,他没兴趣,只是逆鳞对他至关重要,必须完好无损夺回来。

当然,夺回后,这人……留不得!

沈流响醒来时,视线透过云雾,隐隐看到高大巍峨的玄妖宫。

他惊坐而起:“糟了,到玄妖宫,岂不任你宰割!”

玄袍男子支着头,斜眸睨他:“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流响侧头看他,凑近了些,眨了眨眼问:“求饶有用吗?”

“逆鳞交出来,饶你不死,”

周玄澜露出危险的眼神,“但迟迟不交,本座耐心磨完了,也不会饶你。”

他话说完,看到眼前青年大惊失色,“横竖都是死!”

周玄澜皱起眉:“本座说了,只要你……”

话说到一半,微张的薄唇被封住,沈流响上身前倾,柔软的唇瓣轻动了动,在他唇间留下了一抹温热气息。

猝不及防偷袭后,青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补充道:“横竖都是死,还是死得快活些好!”

他说着,发现周玄澜像还没缓过神,整个人僵住了般,黑眸微微睁大,神情紧绷。

沈流响愣了愣,回忆起方才,周玄澜薄唇生疏僵硬的一动不动,微缩的瞳孔,还有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他沉默一瞬,仿佛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该不会……没吻过人吧?”

周玄澜回神,脸色瞬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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