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是发生在据说数年才出现一次的流星雨的某个夏夜。在国分寺边陲的鲤之洼学园的操场上,众集了一群半信半疑的学生。原来是观测会。平常连星星都不看一眼的这群男生,似乎对流星雨非常有兴趣,现场聚集了不少人。

我才刚这么想,结果这群男生却似乎纯粹只想参加深夜活动,在漆黑的操场角落玩起了摔角或篮球。二年级女生可怜如我,只好冷眼看着他们的喧哗并喃喃叹道:“真受不了,男生就是这样。”接着,我缓缓走向右打席,高举球棒架好姿势,“投手,来吧!随你投什么球,放马过来!”

“喂,雾之峰。”后面传来一句像男生的女生声音叫我。“你混在男生堆里做什么?”

气势被削弱的我错失第一球的绝佳好球,我站在打击区向后转。穿着白衣的女老师从金属框眼镜后面投射出锐利视线,盯着我看。是教地球科学的池上冬子老师,也是今晚观测会的发起人兼负责人。地球科学在我们这些学生之间属于冷门,但却有学生故意选它,其中以男生居多,据说是拜这位酷酷的女老师所赐。但我却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她看起来不太能开玩笑。

“我在做什么——咦,老师不知道吗?黑暗棒球啊。”

“黑暗棒球?”老师用中指推着眼镜的鼻梁架反问我。“黑暗棒球,你是指像黑暗祭一样的东西吗?”

“对、对,就是那个。”黑暗祭是府中市每年都会举办的庆典。黑暗棒球则是在没有照明的黑暗操场上投球、打击、比赛得分,是一项极危险的比赛。

“老师也要玩吗?”

明知不可能我还是伸出球棒,“不像话!”果然很快地被老师回绝,她真的不能开玩笑。

“停止玩棒球,回到观测会去,要来这里玩的家伙统统给我滚回去、回去!”

结果,对天体观测没兴趣的男生被赶出操场,现场真的变成了正经八百的观测会。虽说如此,大家并非用望远镜观测,只是呆呆地抬头望着夜空,等待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星,这种行为别说男生了,连女生都觉得有点无聊。这时,现场才一个个冒出疑问。

“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吗?”“我才不相信流星雨真的会像雨一样掉下来。”“星星会下雨,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样天空的星星不就会变少?”

嗯,说得有道理,我一副煞有介事地点头。池上老师似乎对学生们程度异常之差感到咋舌。

“星星的数量才不会减少,你们实在太不科学了。”她失望地说。“流星雨虽然称为星星,但其实它只是宇宙中的尘埃。这些尘埃受到引力被吸引到地球来,经过大气层的磨擦后发热燃烧。只是从地上看到这样的状态,很像星星掉下来而已……”

“呼——”

“别睡,雾之峰!我是在说明给你耶!”

“啊!”肩膀被摇动后,我醒来。刚才我好像睡着了。危险危险,如果我现在身在雪山,早就没命。“对、对不起,请继续。”

“真是的,你们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法学会科学性、逻辑性的思考。”

就连我也听不下池上老师的这番话。居然对着身为侦探社副社长的我,不由分说地贴上没有逻辑性思考的标签,真令人心寒。顺带一提,所谓的侦探社和侦探小说研究社之流不同,是以实践侦探活动为主旨的社团。我们是学校中小有名气、来历怪异的文化系社团。所以,逻辑性思考更是我们的擅长领域。

正当我详细说明之际,“喂,你们看,那个。”有一个躺在地上看夜空的女生惊声大叫。“在那里,天空好像有东西发光!?”

在场全体一同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西边,这个方位如果在天气晴朗的白天,可以饱览富士山风光,在那上方,似乎有一个发着绿光的物体。看起来不太像在飞行,而是漂浮在那里。看起来就像黑压压的夜空中滴落一点绿色颜料一般。

“那就是流星雨吗?”“应该是普通的星星吧。”“不,不是星星。”“不然是什么?”“是小鸟。”“是飞机。”

如果在场的是昭和时代的小学生,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美国漫画中的英雄人物的名字。但现在的高中生大概不会开这种玩笑。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西方的夜空。突然,一声从丹田发出的大声响,响彻这一带。

“是UFO啊啊啊!”

喂喂,不可能吧。谁啊?说出像失追纯一会说的话。这次,大家的视线转向集中在发出声音的人。发出声音的,是用颤抖的手指着天空的昭和时代小学生,但到了平成时代已经是个穿着白衣的女老师,池上冬子老师。

“呃、那个……老师,您刚才说什么?”

特地再确认一次。池上老师无视于大家的冷眼,正大光明地重复同样的话。

“是UFO!绝对不会错!”

“……”

老师,你的逻辑程度似乎不足以说别人没逻辑吧。

数分钟后,池上老师紧握车子的方向盘,朝着深夜的国分寺西边前进。目标是漂浮在西边夜空的绿色未经确认飞行物体。坐在副驾驶座导航的,是不知为何被拉进来帮忙的我。我对UFO这种不科学的事物没兴趣,但是看到池上老师充满气魄的样子似乎很难拒绝,只好以学生的身分来帮她。

“可是老师,流星雨的观测会怎么办?”

“那种小事随便啦。”池上老师完全迷失最初的目的。“反正在国分寺怎么可能看得到流星雨,我只是想办观测会的活动而已。”

原来是这样!

“不过,幸亏如此让我发现UFO。光是这点我就非常满足了。听好了,绝对不可以错失机会。”

被如此命令的我,透过前车窗注视天空,小心不要跟丢绿色的点。绿色物体几乎停留在天空中的同一个地方,有时以Z字形飞行,有时左右摇晃,动向诡异。

“你看,雾之峰,那种不规则的移动,小鸟和飞机怎么可能这样飞。”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觉得那是UFO。不过真的是一个奇妙的物体。多少被激发出一点好奇心的我隔着前车窗,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绿色物体。车子往西疾走。距离谜样物体愈来愈近。就在这个时候,从刚刚几乎都漂浮在同一地点的绿点突然开始大幅度地移动。

“啊!老师,UFO开始上升了。”

“嗯,很好,雾之峰。总算连你也开始承认UFO的存在了。”

“不是啦。”我只是因为懒得说“绿色的点”或“谜样飞行物体”所以才说出UFO。“我才不是承认它的存在。”

“喂,视线不要离开UFO!”

“是是。”我照着她说的,眼睛继续追着UFO的行踪。“它好像愈飞愈远了,变得愈来愈小。”

“可恶,都追到这儿了,岂能让它跑掉!喂,你抓好了。”池上老师双手紧握方向盘。“现在就让你瞧瞧昔日被称为‘下坡甩尾女王’的我的实力——”

“那是什么!那个称号听起来很危险!”

在我的脸因为害怕而扭曲之前,老师已经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如同跳性感舞蹈般,屁股激烈地摇晃,以很大的角度过弯。国分寺的街道立即化为吸引甩尾王前来的下坡连续弯道。我已经不抱着活下去的希望。我坐在副驾驶座紧闭双眼,向这世界上所有的神佛祈祷。难道是祈祷应验了,车子紧急煞车,很快地车子完全停下来。

“怎么了,老师?”

我胆怯地张开眼,池上老师嘴角浮现悔恨,重捶方向盘。

“可恶,跟丢了。”

Bravo,得救了!我一边仔细咀嚼存活下来的喜悦,一边看着车窗外面。这里是X山附近的偏远道路。虽说是山,但X山并非山,只是住宅区之间留下的一小片杂木林而已。顺带一提,X山这个奇怪的名字当然是俗称,正式的名称为西恋之洼绿地。为什么它被叫做X山,连当地的人都不晓得原因,因此成为国分寺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可能UFO在这里紧急降落吧,所以才跟丢了。”

“怎么可能,如果是紧急降落,这里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

四周寂静无声。X山附近是住宅和菜园混合的恬静区域,无论是UFO或是甩尾女王都和此地无缘。

“我们回学校去吧,老师。UFO早就不知道飞去多远的地方了。”

“嗯,没办法。”池上老师很不情愿地接受我的意见。“再绕一次X山就回去吧。”

老师放慢速度开车,似乎对这地方还有留恋。开车时,她忙碌地东看看西看看,一副搜寻东西的样子,应该是在找坠落的UFO残骸吧。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老师。

车子绕了X山周围一圈后,驶回学校。回程途中,在某个街灯点点的道路上,我发现窗外一个令人意外的光景。

“啊,等一下,停车。”

老师急忙踩煞车。我再次望向窗外。透过街灯可以看到一片广阔的田地。田地上没有栽种任何作物,有的只是一片漂亮平整的焦黄土地。我用手指指向田地的正中央。

“你看那边。”

“嗯?那是什么!?”老师从副座窗户往外看去。“那个……好像是人……有人倒在田中央……”池上老师仔细观察一会儿后,突然失去兴趣般,将排档打到低档,脚踩油门。“不过,她不是外星人,只是一个地球女性……”

“喂,你在说什么啊!”这个老师在意事情的次元和别人不同。“你醒醒啊,有一个女生倒在田中央耶,是事件,事件!”

“嗯……啊啊,对耶,真的有点奇怪,虽然没有外星人重要……”

池上老师总算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停下车子,从驾驶座中冲出去,我也跟在后头。

田地四边大约各有十公尺宽,左右两边被民宅夹住,前面这边邻着道路,后面邻接停车场。地面平整漂亮到踩进去都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可是情况紧急,我和池上老师毫不犹豫地往田中央前进。田里面的土比想象中的还松软,一脚踩下,脚踝以下立即埋在土里。我们不怕弄脏鞋子,快步前往田中央。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性。她趴在松软的地面上,露出半个脸庞。从她躺下之处离后面的停车场约有五公尺左右,地面上残留着仿佛喝醉酒般的踉跄不规则脚印。她是喝醉酒倒在这里的吗?

“你还好吧?”

我正急忙要抱起她时,老师高声制止:

“等一下,雾之峰,这个人难道已经……”

老师一副有不好的预感似的,提心吊胆地用手摸这名女性的脉搏。不久,老师沉默地收回手,表情沉痛地摇摇头说:“来不及了,她已经死了。”

“呀啊啊啊啊。”我受到震撼,像女孩子般发出高声哀鸣。然后,趴着的尸体似乎对我的声音有反应,颤动一下身体,我像看到僵尸般吓一跳,“哇啊”地大叫,紧抓着老师说:“尸体刚才动了一下!”

“喔,那就不是尸体,太好了,她还活着。”

“什么叫‘太好了,她还活着’!老师,拜托你脉搏也量得准一点好吗。”

“对不起,其实我不太清楚脉搏要量哪里,好像还差一点。如果是我自己的脉搏,一次就量得准。”池上老师做出你看你看在这里的样子——用手指放在自己脖子的动脉上。拜托,老师,你的脉搏在哪里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我放弃依靠老师,迳自着手救助那名女性。我将她趴着的身体翻过朝上,确保呼吸道通畅。我注意到她的脖子有细痕,像是被绳索状的东西缠过似的。

“这个人好像是上吊昏过去了。”

“好像是——喂,等一下,这个人……”老师再次确认那名脸上沾着泥土的女性,瞪大眼睛说:“这不是恭子吗?”

“什么!?你认识她?”

“对啊,她叫西原恭子。是我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这下不妙。”

嗯?不妙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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