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瑞丽。

一间狭小的桑拿浴室,两个男人赤裸着身体已经坐在那里一个小时了。蒸汽弥漫着,整个浴室像下了一场浓雾,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脸。

其中一个男人50岁左右,身材矮壮,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解开凸出的肚皮上的白色浴巾,重新围上。臂镯有点紧,湿润的蒸汽中他的左臂有点血脉不通。

他对另一个男人说:“石头出事了,被人劫去了。”

“谁干的?”

“游汉庥那个狗杂种。”

“这个杂种是谁?”

“森林里一个纯粹的杂种!”50岁的男人说完摸了摸大腿外侧,那里有一道宽约1厘米、长约20厘米的伤疤。伤疤在蒸汽的熏蒸下显出骇人的红色。

“跟他干过?”

“干过不知道多少次。”

“石头肯定是被他劫去的?”

“肯定。”

又过了10分钟,那个男人冷冷地说:“想办法让他放手!”

“我知道。”

“实在不行再跟他干一次。”

“不行。”

“为什么?”

“森林里他是老大。”

浴室陷入沉默。蒸汽没有声音,两个男人也没声音,浴室像一座静谧的古墓。

“砰砰!”有人敲门,一个女人在外面问:“请问两位先生,要小姐服务吗?正宗越南小妹,还有俄罗斯的……”

两个男人没有回答,身子动都没动。

女人又问了一次,然后嘴里不干不净嘟嘟囔囔走了。

浴室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两个男人全身每个毛孔都被蒸开了,皮肤柔软得像婴儿一样。

又过了20分钟,50岁的男人站了起来,晕晕乎乎朝门口走去,他还没从舒适的状态中醒来。在拉开门之前他说:“我有办法!”

走出桑拿浴室,用冷水淋浴后,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大脑也清醒了许多。他来到储藏柜,打开锁一看,里面多了一个黑色的皮包,鼓鼓囊囊的。他拉开皮包一看,里面有一沓厚厚的人民币。

他嘴角咧了咧,想笑,但忍住了……

老吴的电话是夜里1点打来的,他语调平缓地向李在通报了调查结果。

老吴说:“你朋友被一个叫游汉庥的缅甸华人抓去了,凶多吉少,你尽快想办法营救吧!”另外,老吴还提供了游汉庥的电话号码,以及游汉庥父亲游腾开有可能关押在云南省某监狱这个重大线索。

老吴说,他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他跟游汉庥从不来往,跟他们不是一个路子,尤其他哥哥游汉碧,几年前跟老吴结了梁子,不共戴天。

李在理解老吴,探听到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

获知范晓军还活着,李在感到无比欣慰,这是一个好消息,接下来他必须把这个好消息变成好事。不可能到缅甸营救,这个方案他根本不去考虑。他有办法,而且是切实可行的好办法,他要尽快找到游汉庥的父亲,这是让范晓军死里逃生的唯一途径。

6年监狱生活没白白度过,他结交了很多朋友,涉及各个领域。对于有些朋友来说,寻找一个犯人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他拿出电话簿,翻了一会儿,看到了他要找的名字,打了过去。

此时是凌晨2点,那个朋友从外面喝酒回来刚刚上床,听完李在详细介绍情况后,醉意蒙眬地说:“哦,好!明天上班后帮你查,估计没问题。游腾开是吧?找他什么事?想去看看他?要不要我先给你带个话?”

“不不!”李在连忙拒绝,他不想让朋友知道太多。

“那好,最迟明天中午给你电话。”对方也没追问。

是的,李在也相信没问题。朋友就是管这个的,全省犯人的基本资料他都可以查到,现在是电脑时代,不用像过去那样查阅牛皮纸档案袋。只有一个例外,老吴的情报有误,游腾开根本没关押在云南,那怨不得朋友。

如果是那样的话,范晓军就惨了。李在知道缅甸森林里的故事,情节残忍无比,没有温良恭俭让。他再也睡不着了,起床点了一根烟,然后来到阳台,看着25层楼下面火龙一样的街道发呆。他准备熬到天亮,直到对方的电话打来。

两年前,他的赌石生意正如火如荼,蒸蒸日上,他看中的石头没有不涨的。那些石头仿佛埋在地下就是为他准备的,只要他挖出来就能日进斗金,很少解垮(赌跌)。虽然他在瑞丽富翁排行榜上根本排不上号,但他仍然受到很多人的敬重。他们看中的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别具一格的眼力与魄力,而这两点恰恰代表赌石人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跟着他赌,哪怕只能喝一些残汤,也比漫无目的强,这就像赌场下“跟风注”一样,撵红家的手气,赢多输少。由此,真有许多买家贴着他发了财,甚至比他挣得还多。李在就像赌石界一面旗帜,猎猎风中,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赌石大军。

李在春风得意,但他自己却非常清醒,他从没认为自己有过春风。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大,奋斗5年也仅仅是个起步,他的赌石生意必须有某种力量来辅助才能在瑞丽一跃而起傲视群雄。几年的赌石生涯带给他的除了一点点不足挂齿的财富,还有一身的疲惫,外表的刚强掩饰不住他的力不从心,他急需一个跟他性格相像的人——坚忍不拔,固执偏颇,钻牛角尖,一往直前,勇敢而不退缩。这样的人太少了,唐教父更不能指望,虽然有点固执偏颇,而赌石更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抱着文学书籍朗诵。他应该认准一块石头,然后一闭眼栽进去,勇往直前,谁也拦不住,这个人必须具有天生的对玉石的感觉,这种感觉后天无法学会,应该是在他第一眼看见玉石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了。李在需要的是这种人。他始终相信人与石是有缘的,而缘分向来少见,即使人与人也是如此。所以,他渴望一个能投身赌石并敢于为之付出生命的人。这种人,一半神经质,另一半聪明绝顶。

偶然一个机会,他听到了有关范晓军的故事。

范晓军是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一起从北京辗转来到腾冲边远山区落泉镇的,他们被这里的旅游资源和丰厚的文化底蕴吸引住了,他们不想再回到喧闹的都市,打算在这个宁静的小镇租下一间房子开个小型酒吧。此时,谁也不知道范晓军冥顽不化的性格有多吓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更别说他妻子了。

他潜伏很久的强硬性格是被镇里的干部激发出来的。

酒吧开张后范晓军才知道,落泉镇的旅游资源已经被昆明某大集团公司和镇政府垄断,他们不容许外来的人在落泉镇插一杠子,哪怕这个杠子是多么微不足道。范晓军更不知道,之前曾有几个来自江西、广东、浙江的商人企图在镇上插这么一杠子,都被镇政府秋风扫落叶一般撵走了。他们不允许开这个口子,一旦开,全中国财大气粗的人多了,都想在这儿开店子,他们只能喝西北风。

撵走一个外来人需要理由,不可能明目张胆拒绝别人在镇上做生意。理由好找,尤其落泉镇,濒临国界。

一天下午,也就是酒吧开张后的一个星期,范晓军和他妻子正在酒吧门口卸货,一个戴着大盖帽,脸黑得像锅底的人走了过来,他用命令的口吻对范晓军说:“跟我走一趟!”

范晓军一看是个警察,便问:“走哪儿?”

“派出所。”

范晓军一愣,问:“怎么了?”

“有些事需要你协助调查一下。”

协助警察调查是一个合法公民应尽的责任,范晓军无法拒绝。他洗了手,换了一件衣服,跟妻子打了个招呼,跟着那人走了。走进派出所后,他感觉气氛不对,所长办公室里除了所长,还有几个没穿警服的汉子,个个脸青面黑,膀大腰圆,眼睛里射出令人胆寒的目光。果然,协助调查的开头部分让范晓军非常不舒服。

所长40岁光景,脖子肥得差不多从领口溢出来。他表情严肃地拿起笔,问范晓军:“姓名?”

“范晓军。”

“哪个范?是大小的小还是拂晓的晓?军队的军还是君子的君?”

范晓军心里好笑,问那么详细干什么,直接说事不就行了。后面的问话更让范晓军觉得这个所长不是让他来协助调查,而是想开他个国际大玩笑。

所长探出身子,脖子上的肥肉开始颤悠:“性别?”

范晓军愣住了,难道我像女的?

范晓军说:“所长,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何必绕来绕去的?”

所长坚持问:“性别?”

范晓军心头的火气上来了,他买的一大堆啤酒还在店子门口放着,妻子体弱,一个人根本搬不完。而他不顾店子生意,反而被叫到派出所问他的性别。范晓军气鼓鼓地说:“我是不是把裤子脱下来你才能确认?”

全办公室的人都没被他这句气话逗笑。所长挺直身子,让自己的肚皮舒展了一些。他嘴角轻蔑地撇了撇,说:“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我的判断没错。说说,你来落泉镇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范晓军反问,“还能干什么?开个酒吧做生意啊!”

所长笑了,说:“小孩才相信你的鬼话!”

“那你说我来这儿干什么来了?”范晓军的嗓门大了起来。

所长厉声说:“我们怀疑你有不轨动机。”

“比如?”

“比如偷越国境,比如跟境外恶势力勾结,比如……比如就多了。”

范晓军的脑袋有点晕,“你们是不是有职业病啊?谁都能瞎怀疑?”

所长说:“笑话!我们怎么没怀疑别人?我们如果没有证据敢把你叫来吗?”

范晓军以前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他不知道这是“官方审讯”套语,以为自己真有什么证据被对方抓到了,心里怦怦直跳。这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它让你自觉不自觉把自己放到警察的对立面,身子尤其心理先矮了一大截。这恰恰是那句套话的威慑力,半个世纪以来百试不爽。

范晓军脑子蒙蒙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接着,所长后面的套语又让他的脑子晕眩了好几分钟。

所长说:“我们什么都知道,就看你老不老实交代了。问题有大小,但取决于你的态度,态度好,人民政府会按政策宽大处理的。如果你一意孤行负隅顽抗,只能罪加一等。我们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

这种只有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情景让范晓军全身一激灵,他彻底清醒了,深埋在他骨子里的北方人的火暴性格促使他不可能示弱。他“啐”地朝地下吐了一口,指着所长说:“我他妈这辈子一清二白,到你这儿成敌对分子了。随便你怎么查,你要是查出点什么,我跟你姓。你要是查不出来,你是我孙子。你大爷的!”

范晓军一阵破口大骂,骂完就昂首挺胸走出了派出所。

范晓军倒是骂痛快了,留下一屋子人则面面相觑,随即他们便被愤怒包围,个个咬牙切齿,发誓要好好整顿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北京杂种。他们看惯了逆来顺受,谁也不敢违抗他们,就像他们过去撵走其他外地人一样,理由还是这么简单荒谬,但没人愿意惹这个麻烦,干脆惹不起躲得起,卷铺盖走人。这次他们明显感觉遇到了一个难缠的钉子户,而且他们的威严也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他们没事就以“正当理由”请范晓军到派出所报到,从不间断,到点就来。范晓军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跟他们发生了严重的肢体冲突。

他的大拇指就是在那次冲突中被撇断的。小镇没有可以治疗骨折的医生,碰巧有一个游医路过落泉镇,结果没接好,他的大拇指从此就一直这么翘着。

此时范晓军已经从镇民嘴里得知,派出所的真正意思不是调查他什么罪行,那是幌子,他们想撵他走。

范晓军的妻子吓坏了。她说:“走吧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待的地方。”

范晓军坚决地摇着头,说:“共产党的干部没有这么坏,不可能这么没有水平。我是中国人,只要在中国境内,我可以待在任何我想待的地方,谁也撵不走。”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有,这么发展下去,谁还有心思做生意啊?”

范晓军目光呆滞,说:“看来,我身上的担子不轻,我要改造他们,把他们从愚昧中解放出来,让他们变成为人民服务的优秀公仆,而不是扮演土豪劣绅地主恶霸,简直自毁形象,我为他们感到羞愧……”

这次妻子被范晓军的话吓哭了。她突然感到范晓军变得非常陌生,变成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她心疼地抱住范晓军,说:“教育他们不是你的事儿,有上级领导……”

“那我就到上级领导那里告他们……”

“上级领导也会护着当地人的……”

“那我就到更上级的地方告,我就不相信他们几个混蛋能一手遮天……”

“别再惹事了好吗?”妻子苦苦求他。

范晓军最后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惹他们还是他们惹我?告诉你,我要努力把他们每个人改造成焦裕禄!”

改造过程是漫长的,其间范晓军到县里找领导控诉,到县公安局大院大吵大闹,甚至爬到公安局楼顶威胁要跳楼自杀。范晓军成了当地家喻户晓的名人,连几岁的小孩都知道他们这个县来了一个北京疯子。妻子受不了他,悄然离去了,不久,一纸离婚协议书寄了过来,范晓军签了字,随后就大病了一场。

落泉镇的镇民突然在一个早上发现范晓军变了,变得全镇人几乎认不出他来。他戴着一顶帽檐卷起来的美国西部草帽,条纹粗布衬衣扎在宽宽的棕色牛皮带里,下身是一条紧绷绷的到处是铆钉的牛仔裤,一条方格围巾围在脖子上,嘴里叼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烟斗。全镇人几乎扶老携幼全参观他来了,把酒吧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范晓军一点不在乎,他站在酒吧门口一手扶着烟斗,一手叉着腰,耀武扬威。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下别说落泉镇派出所的警察,就连县领导们也都退避三舍,能敷衍就敷衍,能推托就推托,谁都不敢搭理他。

他开始变得蛮不讲理,谁理他他跟谁吵。

派出所所长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他宁愿在镇门口蹲在地下下象棋,也不愿再来“提审”范晓军。就是回家,也绕好远一截路。

他折腾了整整一年。斗争的结果是,彻彻底底没人敢找他碴儿了,一个人也没有,就算他开10个酒吧也没人管。更可恨的是,他压根儿看不到撇断他拇指的派出所所长,即使他整天堵在派出所门口也看不见。这不是好事,他就希望谁再来找碴儿,谁再来撇他的拇指。失去斗争目标的他犹如一个突然失明的盲人,磕磕绊绊,肆意奔突。他变得越来越狂躁,整天在酒吧里磨刀,一边磨,一边恶狠狠哼着:

边疆的泉水清又清

边疆的歌儿暖人心暖人心

清清泉水流不尽

声声赞歌唱亲人

唱亲人边防军

军民鱼水情意深情意深……

这个故事传进李在的耳朵里后,他对范晓军这个人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别人当笑话听,他不,他除了心里沉重,还感觉这个范晓军也许就是他多年想要寻找的伙伴。

他欣赏范晓军怪异而固执的性格,说难听点,赌石界需要这种疯子。

一天下午,范晓军酒吧门口来了一个人,他席地而坐,开始吹箫。这是一支不太常见的黑漆九节箫,一米多长,透过吹箫人灵巧的手指直抵唇边。箫声由远而近,绵绵而浑厚,穿透力特别强。箫的音韵是低调的,有些压抑、喑哑,像一个流浪诗人在独语细吟,显得孤寂与清癯。范晓军从听到箫声的第一刻起身子就软了,像抽去筋骨一样。他靠着椅子,俯窗眺望,满面潮红。这是一种怎样的音乐啊!竟然让他如此不知所措。

箫声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范晓军踉踉跄跄走了出去,来到吹箫人面前,蹲下,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吹箫人把箫放下,望着范晓军,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浙江有一个古镇,比落泉镇还要古老,当地有个财团看中这块地方,想买断镇上祠堂的经营权,然后开发出来,搞成旅游胜地。他们花钱找一些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在报纸上撰稿吹牛,说孔子、孟子、老子都曾在镇上住过,下榻的屋子保留至今,完好无缺,并留有许多手迹,非常珍贵,借以欺骗大量游客前往瞻仰。祠堂的主人们不愿干这种欺世盗名的买卖,他们说祖先留下来的产业不是用来骗钱的。他们义正词严拒绝了那个财团的‘一番好意’。其中祠堂的长老更是在当地报纸勇敢揭发了那个财团的丑陋行径,搞得财团头目灰头土脸。正当人们以为这件事偃旗息鼓的时候,长老却被一个路过的没有牌照的摩托车撞下山崖,粉身碎骨而亡。”

“你想说什么?”范晓军问。

“我想说的是,跟一个利益集团斗争,你的能量有多大?为了钱财,他们可以肆无忌惮谋害一个老人。他们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是谁?你只是一个蚍蜉!”

“别吓唬我!我现在胜利了。”

“哼!”那人不屑地说,“那山崖或者这个镇子的水塘就是你的归宿。”

范晓军火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这个邪!”

那人笑了,“看来我还得继续吹箫。”

“吹箫对我有用吗?”

“有。”

“什么用?”

“让你知道人生还有许多柔软的东西,那正是你欠缺的。”

此后的几天,吹箫人都按时来到酒吧门口,然后一直吹,吹到落日的余晖把窄窄的街道染成红色。在这几天里,范晓军明显感觉自己的心理有了某种说不清的微妙变化。先是烦躁,坐立不安,心里像豁开一个口子,期盼着让某些东西排泄出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需要排泄,只知道是心里一种不自觉的需求,他就让心敞着,等待着那一刻。最后还是没有排泄,而是在自己心里消化了,他趋于平缓,然后稳定,最后像磐石一样凝固,固定在心底某个角落,再也不能离开。他丢掉磨得锃亮的刀子,甩掉牛仔帽,砸碎了烟斗,如果允许,他甚至想抛下身上携带的所有物品——外衣、内衣、内裤、鞋、袜子。他像婴儿渴盼乳汁一样,渴望那柔软若水又如泣如诉的箫声,那音乐完全有哺育他重新生长的作用。他真的像婴儿一样饥渴,箫声来晚了都不行,他会到门口翘首期盼,或者心底哀鸣。

他彻底被那支黑漆九节箫俘虏了。

吹箫人就是李在,最终他把范晓军从那个小镇带走了。小镇平静了下来,很多人也因此松了一口气。沉溺于镇门口象棋大战的派出所所长不再下棋,他回到办公室,重新开始部署任务——阻挡一切妄图来落泉镇做生意的外地人,这是硬指标,因为他们——包括当地政府的某些人——的隐形收入跟来落泉镇旅游消费的人数挂钩。

自此,小镇少了一个疯子,江湖上多了一个玩命的赌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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