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以电话连络,选择了刚好在家的大学教授冈吾策为优先访问对象。据说他也是中国文学泰斗,拥有这方面著作数册。虽说是傍晚六点的尴尬时间,因太太于厨房忙,谈话内容不易被听到反而适合,他如此说道。

目白高台,在战前即为大学教授、作家、新剧演员等人居住的地区。因大多为文化人士居住才被称呼文化村,或者居住于文化村才被称呼为文化人,这一点关系我也弄不清。总之,冈吾策的住宅即位于此,天晴时可眺望遥远的富士山,是个视野甚佳的地方。由于只有夫妻两人,住宅不大,是和式、茶坊式的精致住宅。

我们一接触了目光,双方同时发出了“呀!”的低呼。因为从体形,互相已认出就是当晚看到的人了。

“想不到,那个地方会张着那样的铁丝网。”

冈双手仍旧插在怀中莞尔笑道。

他双目间隔狭小,乍见有狂狷之感的脸庞,破颜一笑却一变而为中年好好先生。或许下意识举动吧,在萤光幕上他就频频做出这个笑脸,而颇受中年妇女们之爱戴。因此他出现的社教节目,收视率就始终居高不下。

“离开厨房最远的地方便是这个玄关,在此接待贵宾虽很失礼,请多多包涵。”说着他拿出大花纹座垫请我坐。

“栎原使用伪造录音带勒索许多人的事,你大概也知道吧?”

“我知道。我虽然因翻译过《金瓶梅》等书而稍有名气。但因此就被认定我亦是爱好此道的人物,就太过分了。我是个从没有上过妓院的人,因而那样的录音带,完全是寃枉。可是女人是愚蠢的动物,若被内人听到。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真是不可预测。并且,大学教授比任何职业都害怕丑闻。”

“尤其有关性方面的丑闻。”

“是的。因此我不得不决定购买了。我把五百万的价钱杀成四百万,准备了支票。可是录音带这玩意是可以无限量复制的,况且他又是人格鄙劣的家伙,难道不会留下几份拷贝再来勒索?因此,我便想出以毒攻毒的方法,自己也身藏小型录音机,赶赴交付金钱地点去了。”

“那就是栎原的公寓之起居室。”

“对。如果他日他再拿出复制品来要钱时,我就打算利用录下的录音带来反驳他。当夜我的作战计划是:故意把四百万的价钱,再杀他一半,他必定会震怒起来说杀价就不卖,要把录音带寄给我太太,要我当心等。就像他曾经诱导我一样地,这一次是由我来诱导他,说我想录下来的话。我的计划如此,也许所谓的盲人不怕蛇吧,我倒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常运动的关系,对腕力甚具自信,没想到他却持有手枪。”

谈话中断时,由厨房传来油炸菜肴的声音,并飘来炸菜特有的香味。虽说两点才吃午餐,但我的胃似乎已唱空城计,口水不断涌出。

“我按了铃,却没有人应门。转动把手门却开了。我很快便注意到尸体了,但我无意报警,因为会遭到怀疑的眼光;并且没有凶手隐藏的迹象,因此我便临时起意打算利用此机会取回录音带。由于他已被杀,四百万元虽可节省,但是若现场搜索,录音带被警方寻获,事情也相当棘手。写字桌前散了一堆录音带,当我正欲从中寻找的时候,你便来按铃了。当时我真吓坏了。就算尸体还魂再度站起来,也没那么害怕。”

“请等一等。你说写字桌前有录音带四处散乱,那不是你弄的?”

他摇摇古铜、健康而坚毅的脸庞说:“不是我。是先来的凶手杀死栎原之后所做的吧,他似乎也是伪造录音带的受害者之一。当我进去时,那卷录音带已烧成灰烬了。”

信不信?

正当我一时无从取舍时,大学教授依旧双手插在怀中再次呵呵笑道:“你难于置信也难怪,因为我具有十分强烈的动机。可是,我却拥有不在场证据。请教一下,凶杀时刻为何时?”

“下午七点至八点中间。”

“这段时间,我和一个对机械非常内行的朋友,正在秋叶原的电器行。如刚刚所说,为了录下栎原之言辞,也许我个性小器,特地要朋友带我到该处购买一部性能既好又便宜的录音机。一直到八点多才和朋友分手,搭地下铁到青山,进入栎原的公寓时,已八点五十分左右了吧。然后,不到五分钟,你便来按门铃了。”

说来行程、时间都十分符合,如果七点至八点在秋叶原是事实,那这位教授的嫌疑,就应该云飞雾散了。

我把该友人的住址姓名,以及购买录音机的店名店址,录音机机种等记下后,便辞出明星教授之住宅。

此时虽已饥肠辘辘,但我还不能就此走入餐厅,因和政论家畔柳万里雄见面的时刻已到。我虽准备了充裕时间,无奈即将报废的老爷车太不中用,开不出速度,好不容易连拖带拉地在约定时间前,才赶到了他指定见面的地点。

这儿是能俯瞰横滨港口的一家饭店的二楼大厅。大厅设置于二楼,说来有些怪异,但据说在二楼等伴侣,的确较不引人注目。

“要踏入幽会旅馆,的确有不自在感。这一点这一家饭店阻力就较小。老实说,我的女伴,三十分钟前已到房间了,因此谈事情不能拖太久。”

男侍虽在身旁,他却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令我吃惊不已。即使在电视上的讨论会场,他也是大言不惭。因此虽在国营电台受到拒绝,却在民营电台受到莫大欢迎,他的特色就是虽说话直截了当,但不带刺,不会触怒对方。

“栎原真是个坏蛋。不,不如说愚蠢。要勒索我,起码要先研究、分析我这个人才开始行动。当他来要我听听那录音带时,我真的捧腹大笑起来了,他则露出狰狞的黄牙齿恐吓起我来。他说不买没关系,以后就别哀求。要我多加考虑,我内人听了之后的后果……”

畔柳是个头发浓密、额头狭窄的人,他涨红了脸哄笑不已。

“当她知悉我上个月才离婚时,他发呆的表情,没有让你见到实在可惜。我笑了又笑,简直笑死了。”

笑了一阵子后,他由口袋掏出手帕真的擦起眼泪来。不像我污点斑斑的手帕,那是一条雪白,无一污点的干净手帕。

“然后呢?”

“他这个不干脆的家伙。这样他还不死心,还说要公开此事。但是你想,我哪是刚踏出社会的人?就算公开出来,还会难为情吗?我如此答覆之后,他便愤然离席而去了。”

说到此,政论家一改表情,正经地凝视我说:“就如上述,我并无杀害栎原的动机。不仅如此,当晚我正在出席电视台的一项讨论会,因此我有不在场证据。”

据说证人有二十人以上,并举出保守派参议员和该节目导播的名字。

“喔,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对不起,我要失陪。不要客气,你尽量去调查好了。”

他起身挥一挥手便踏入眼前的电梯。甚少遇到的,我如遭到毒气攻击,瞪着茫然目光,凝视着电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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