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地势高而平坦,地域广阔,区内有以千计的大小湖泊,东起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山,南抵阴山山脉,北达贝加尔湖和叶尼水河、额尔齐斯河上游一带。

东西较长,超过三千里,南北二干多里,就算以跑得最快的骏马,日行百里的高速,而全不歇息的赶路,且无任何障碍阻隔,没有一个月时间,休想横渡这大草原。

从肯持山至兴安岭,从斡难河到怯绿连河、阴山山脉的广大地域,是由起伏不大的丘陵、平原、沙漠和山地组成。

黄沙浩荡的戈壁沙漠位于大草原南半部和西部地区,严重缺水,成为这片平原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毛之地,气候更是变化剧烈,春季多风,夏季北部多雨,南部干旱炎热。

在这自然风光独特的辽阔区域,最珍贵的东西一是草,二是水,乃生存的基本条件,缺一不可。每当一地的水、草耗尽,就是转移草场,以解决饲养牲畜的问题,形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

牲畜是生计,水草是基本条件,在大草原上的民族,是环绕这两要素展开你争我夺的争霸战。从匈奴开始,鲜卑、柔然和今天的突厥,此兴彼继地成为大草原的霸主,有些民族被兼并,与兼并者融合为一,有的则避难远方,其变化之速,是寇仲和徐子陵这些中土汉人难以想像。

在这情势下,能存在的民族无不悍勇成风,祟尚武力,以保障水草牲畜,故高手辈出,能人无数。但像毕玄般威慑大地,则是从未在大草原出现过的罕有和不寻常的例子。但今天他终于有了挑战者和够资格的对手——跋锋寒。

赫连堡和奔狼原两役,注定这两代高手会有交锋相对的一天。

大草原最富饶的呼伦贝尔牧场,位于阔连海和捕鱼儿海两大湖泊间,现时是颉利的根据地,如若突利能成功侵占此区,他将取颉利而代之,成为草原新一代的霸主领袖。

辽阔富庶的呼伦贝尔草原,在三人蹄下扩展至地平线外的无限远处,在这被誉为游牧民族摇篮的美丽境域,大小湖泊像一面面明镜般点缀其上,长短河流交织在绿草如茵的地面,野马成群结队的纵情驰骋,处处草浪花香,置身其中,仿如陷进一个作不完的美丽梦境里。

在这里最凶猛的民族是自认为狼的突厥人,最恶的猛兽却是真狼,联群结队的觅食,单是其嗥叫声足可教人胆寒魄落。最大的两个湖是呼伦湖和贝尔湖,由乌尔逊河连贯起来,从东面流入草原,河道的位置像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般常起变化,致河水亦会不时变咸或变淡,但却渔产丰富。

三人与突利的大军分手后,故意绕道此区,一方面是要使监视五彩石或他们性命的人,摸不到他们的行踪,更重要的原因,是让寇仲和徐子陵两个远方来客,能观赏大草原最动人的景色。

寇仲指着远处竖立在一个小湖旁的十多个营帐,营地旁马羊成群,几个牧人悠闲地放牧,问道:“这该属那—族的帐幕?”

跋锋寒随意地瞥两眼,道:“凡以毛毡搭盖的帐房,中央隆起,四周下垂,都是我们突厥的帐幕。少帅欢喜的话,我们今晚可在那里借宿一宵,让你体验我族的风情。”

徐子陵担心地道:“这不是颉利的地头吗?人家怎会欢迎我们?”

跋锋寒哑然笑道:“在大草原上,每个放牧的小部落,如自成一个外界隔绝的族群,消息并不流通,有时整年都碰不到外人,遇上外人时会特别好客热情,大家守望互助。所以我最痛恨马贼,因为他们是这草原生活的卑鄙破坏者和掠夺者,杀马贼更是我对自己少时曾当过马贼的一个补赎。”

寇仲欣然道:“不若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杀马贼的生意,接一两桩来玩玩。”

跋锋寒摇头道:“若你抱此心意,必失望而返,因为马贼绝不敢到颉利的地头犯事,而颉利则是草原上势力最强的马贼头子,且能夺国灭族的马贼。”

寇仲凝望前方,道:“不知李世民是否正与金刚交战,战况如何?”

徐子陵目光投往葱绿的草地,道:“我现在懒得什么都不想,只好静下来看看天上的浮云。小仲你是否意注意到一踏进这片草原后,千里梦和万里斑都特别精神的。”

跋锋寒道:“所以有人称呼伦贝尔为马儿的故乡,像你们回到扬州,小弟回到高昌城。我虽是突厥人,出生地却是那里。”

寇仲尚是首次听跋锋寒说及出生地,兴趣盎然道:“高昌!是否专产汗血宝马的高昌,那是怎样—个地方?”

跋锋寒嘴角露出—丝苦涩的表情,沉声道:“高昌在大草原之西—个叫吐鲁番的大盆谷内,夹在两列山脉的支脉内,形成一个广阔的平原,南面是荒凉的觉罗塔格山,北面则被博格达山的群峰封闭,白天非常酷热,晚上则冷得要命,那是沙漠气候。”

寇仲道:“若能顺路经过就好啦!说起顺路,不知我们能否顺道去干掉南室韦的夫妻恶盗深末桓和木玲呢?好让箭大师可了却这一生憾事。”

跋锋寒一拍背上亡月弓,点头道:“受人之物,当然要替人办事。不过我们不必千辛万苦的去寻深末桓,若我所料无差,他该会来找我们晦气,因为他既为颉利的走狗爪牙,我们又有五彩石,他肯放过我们才是奇事。”

突厥牧人的营地早给抛在大后方,太阳仍悬在地平之上,蓝天白云快要被迷人的星夜更替,在大草原上,大自然入夜的变化,让人的感觉尤为强烈。

徐子陵遥指前方地平远处道:“那是什么?”

两人奋目瞧去,寇仲皱眉道:“好像是一座营帐。”

随着三人催马疾行,黑点扩大成一座孤零零独竖平原的营帐。

跋锋寒道:“这是—座专供停尸的丧帐,否则不会在帐的四旁竖立祭旗,真奇怪!你们看到人吗?”

两人茫然摇头,大感不妥。

看似很近,可是直到太阳没在地平下,他们始到这座奇怪的营帐之前,帐内空无一人。

三人跳下马来,让它们吃草歇息,壮阔的星空下草原杳无人迹。

寇仲呆瞧着本该用来供死者火化葬礼的丧帐,道:“这东西真邪门,且偏竖在我们路经之处,大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跋锋寒的目光缓缓扫过草原,搜寻敌踪,同意道:“尚是首次遇上这怪事。”

徐子陵绕着营帐走一圈后,回到两人身边道:“奇怪是附近的草地并没有给人践踏过的痕迹,我们能办到吗?”

跋锋寒摇头道:“没可能不留下痕迹的。”跟着亲察一遍,然后苦笑道:“我们遇上真正的高手哩!”

寇仲倒抽一口凉道:“难道是石之轩?”

夜空上明月斜挂,照得草原迷蒙美,晚风徐起,夜凉如水,三人都有遍体生寒的感觉。

不管对方是谁,单是露此一手,足把胆大包天的三人震慑。

要知他们为赴龙泉趁渤海国开朝大典的热闹,一直马不停蹄的在赶路,而对方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他们后方,现在还超过他们,早一步在前方设置不祥丧帐,根本是没有可能办到的事。

寇仲断然道:“我敢肯定只是凑巧碰上。”

话犹末已,一声冷哼从后方马儿吃草处转过来,震得三人耳鼓嗡嗡作响。

三人骇然大震,旋风般转过身去。

迷蒙月色下,一人卓然傲立在三匹马儿中间,一手负后,另一手温柔地抚摸万里斑项脊的鬃毛,神情悠闲自在,浑身却散发着邪异莫名的慑人气势,仿佛是暗中统治大草原的神魔,忽然现身人间。

他看上去只是三十许人,体魄完美,古铜色的皮肤闪烁着眩目的光泽,双腿特长,使他雄伟的躯更有撑往星空之势,披在身上的野麻外袍随风拂扬,手掌宽厚阔大,似是蕴藏着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最使人心动魄的是他就像充满暗涌的大海汪洋,动中带静,静中含动,教人完全无法捉摸其动静。

乌黑的头发直往后结成发髻,俊伟古俏的容颜有如青铜铸出来无半点瑕疵的人像,只看—眼足可令人毕生难忘,心存惊悸。

高挺笔直的鼻粱上嵌着一对充满妖异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飞扬的眼睛,却不会透露心内情绪的变化和感受,使人感到他随时可动手把任何人或物毁去,事后不会有丝毫内疚。

那人悠然道:“好马!最适合作陪葬之物。”

跋锋寒踏前一步、双目闪起前所未见的光芒,大喝道:“来者是否毕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脸脸相觑,哪想得到会忽然遇上在大草原纵横无故、盛名数十年长垂不衰的“武尊”毕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毕玄摆明是因他们助突利击败颉利,含怒追来找他们晦气,只看他敢孤身一人来找他们算帐的自信心魄,已令人心折,因他们三人绝非省油灯。

毕玄收回执马的手,悠然朝他们望来,眼神严峻深遂,精芒电闪,嘴角飘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以汉语淡淡道:“赫连堡和奔狼原两役,令你们名震大草原,更今本人抛下一切,立即赶来,你们可说虽死无憾。”

跋锋寒仰天发出一声长笑,冷笑道:“今天的大草原,早非你毕玄昔日的大草原,金狼军刚吃第一场大败仗,下一场败仗就该轮到你老人家承受啦!”

他因杀死毕玄宠爱的首徒,故两人仇深似海。只有凭武力解决一途,即使没有赫连奔狼两役,亦难善罢。

“锵”!斩玄剑出鞘,遥指毕玄,凛冽的剑气,催迫而去。

毕玄却不受丝毫影响,目光落向他的斩玄剑,好整以暇的道:“剑是好剑,只怕会有负斩玄之名。”

语音才落,他像魔法变幻般移到剑锋外半丈许处,右拳击出。

出乎三人料外,毕玄的一举没有丝毫拳风呼啸之声,亦不带起半分劲气,可是三人同时感到所有反攻路线全给拳势封死。

由于跋锋寒踏前一步,使徐寇两人居于左右两侧,自然形成一个三角阵,而毕玄这看似简单的—拳,却把三角阵的攻防能力完全瘫痪,只余后撤一途。

就在此时,三人都生出身不由主要向前扑跌过去的可怕感觉。

忽然间,后撤变得再无可能。

仍是没有劲气狂飚,整个空间却灼热沸腾,若如在黄沙浩瀚、干旱炎热、令人望之生畏的沙漠中赤身裸体曝晒多天,濒临渴死那干涩缺水的骇人滋味。

炎阳奇功,果是名不虚传。

毕玄此拳根本是避无可避,迫得首当其冲的跋锋寒只有拼命—途,亦是他最不愿发生的事。

寇仲猛击井中月,徐子陵手捏法印,却都迟了一线。

毕玄拳势以惊人的高速推进,再生变化,热度不住递增升温,无可测度,更无法掌握,但又像全无变化,返本复原地集千变万化于不变之中,如此武功,尽夺天地之造化。

跋锋寒感到自己催出的剑,面对这更高层次的拳功,变成在班门弄斧般儿戏,别无选择下,暴喝—声,脚踩奇步,尽展所能,迎着毕玄似变非变的拳势,斩玄剑划出合乎天地至理妙至毫巅的弧度,全力迎击毕玄不住扩大、至乎充塞宇宙的一拳去。

毕玄的拳头当然不会变大,只因其势完全把他压倒钳制,影响到他的心灵,才生出这异象错觉。

就在拳剑交锋前的刹那,毕玄往前冲刺的雄伟躯体在近乎不可能下,双足轻撑,竟微升离地寸许,拳化为掌,变得从较高的角度痛拍剑锋,跋锋寒不及变招,眼睁睁望着毕玄这突生的变化,全无办法,惨失一着。

“蓬”!

寇仲和徐子陵大吃一惊,跋锋寒的斩玄剑上下乱震,发出“嗡嗡”剑呜,虎躯有若触电,退回两人中间去,口角溢出血丝。

寇仲井中月闪电劈出,仿似抽刀断水地迫得热浪两旁翻滚,直取毕玄胸口;徐子陵则宝瓶气发,不敢有丝毫怠慢,硬把热浪冲开一道缺口。

两大年青高手,倾尽全力往这位身居塞内外三大师之一的“武尊”毕玄攻去。

毕玄左右晃动,双目中精芒闪烁,若如天上的闪电发生存瞳仁深处,两袖拂出,似攻非攻,却正中寇仲的井中月和徐子陵的宝瓶气。

“蓬!蓬!”

两人攻势全被封挡,全身经脉灼热起来,难受得如草原的野狼般对月仰嗥,感觉可怖至极点,难过至要吐血。

毕玄哈哈一笑,往后退开。

跋锋寒张手拦着被迫回身后的两人,双目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凝视毕玄。

毕玄在两丈外悠然立定,冷酷的脸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摇着头,叹道:“自四十年前与宁道奇一战后,从未有过如此痛快。跋锋寒你能挡本人全力一击,足可盛名永存。”

跋锋寒的脸色无比凝重,低声向两人耳语道:“这一场是我的,如我不幸战死,就以此帐作我火葬之所,马儿任它留在草原吧!”

寇仲和徐子陵两颗心直沉下去,以跋锋寒的高傲自负,此番语出,再无商量余地。问题是以毕玄露出的武功,纵使三人联手,亦未必能稳操胜券,跋锋寒决战,岂有侥幸可言。这番话等若他临终前的遗言。

毕玄那种级数境界,已臻达完美无瑕,既不会出错,更无可乘之机。

对方虽在两丈之外,但三人却再感觉不到大草原的夜风,有如置身大沙漠的干旱火焰中。可知毕玄正以炎阳大法锁紧笼罩,想逃跑亦难办到。

谁想过世上有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法,更不知如何可以化解抵挡,如何可对这武学的大宗师造成伤害。

跋锋寒脊肩一挺,稳如山岳的朝毕玄踏出三步。

寇仲和徐子陵只能头皮发麻的跟着,忽然灼热全消,夜风吹来,毕玄的炎阳气全集中到跋锋寒身上。

炎阳大法像沙漠上空的烈日,初置其中并不怎样,但却是无处可避,最终可把你烘干成一堆白骨。

跋锋寒握剑的手仍是那么坚定,冷然喝道:“请赐教!”

斩玄剑似往下沉,突斜指向上,忽然人随剑走长虹,如脱弦强箭朝毕玄射去,充满一往无还的意念。

毕玄露出欣赏的神色,一个空翻,竟来到跋锋寒头上。

跋锋寒毕生期待的一战,忽然变成眼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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