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叔方果然是翟娇之外龙头府中最有影响力的人。

当天他们被免去了在膳房的杂役工作,住宿处还被调往内院家将群居的宿舍,每人各有一间宽敞的卧室。

两人多年来起居坐卧形影不离,一时既感不习惯,但又有新鲜的感觉。

素素有空便来看他们,又为他们缝制新衣,姊弟之情更渐深厚,乐也融融。

屠叔方对两人亦生出感情,毫不保留地传给两人他最精擅的擒拿截脉手法,更指点他们各方而的武功。

他能成为大龙头府的总管,自非侥幸。江湖上,他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在瓦岗军中,论武功他只排在翟让、李密和王伯当之下,得到这种级数高手的指点,两人自是突飞猛进。

这天屠叔方教他们点穴之法时道:“每个人的脉气犹如相格掌纹,无一相同,更随天时气候流转不同,故必须因应时机,灵活变化,否则便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寇仲欣然道:“这个容易,只要先送入一道真气,再意随气走,便可测知虚实了。”

屠叔方一震道:“意随气走?你是否说当真气输到了别人体内后,仍可以感应到那道真气的情状呢?”

徐子陵点头道:“就是这样,我们常这么干的,很好玩哩!”

屠叔方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道:“这种境界,恐怕大龙头都办不到,《长生诀》难道真是如此厉害吗?”

经过多日相处,寇徐早告诉了他有关的往事,所以清楚他们武功的来源。

寇仲雀跃道:“难怪宇文无敌都给我们打得抱头鼠窜了,原来我们的内功这么特别。”

屠叔方失声道:“你是说宇文阀的宇文无敌?”

这一环节他们尚未告诉屠叔方,遂说了出来。

屠叔方摇头叹道:“假以时日,恐怕宁道奇之外要再加上你们两个人。以前我跟恩师学这些擒拿截脉手法时,足练了三年才略有小成。你们只学了三天便头头是道,只欠火候,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肯相信。”

寇仲正要说话,下人来报,沉落雁来了,要见他们。

屠叔方早清楚他们和沉落雁的过节,道:“给她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裹撒野,我陪你们去见她,看她要弄些基么花样来。”

寇仲和徐子陵有苦自己知,皆因尚瞒着屠叔方有关杨公宝藏的事,当然怕沉落雁抖出来。

寇仲遂道:“我们才不怕她,让我们自行应付她好了。”

屠叔方还以为他在逞强,不再坚持。

两人来到大堂,见到沉落雁正在欣赏一盆摆设的盘栽。

两人还是首次踏足这瓦岗军视之为“议政殿”的大厅。

这主宅大堂是宏伟厚重,坐北朝南,三楹七梁歇山式的建筑,古意盎然。

厅中以红木家具为主,四壁张挂名画,梁上悬了六盏八角宫灯,富丽典雅。

最今人感觉特别是通过四面花棱窗,外面的百年老树和婆娑柔篁,随着秋阳映入厅内,浑然天成。

就在这动人的美景裹,这美女戴着将俏脸“浅隐”的流行帷帽,由于沉落雁正侧对两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帷帽的后幅直垂至腰,帽裙在臂部又被剖开,形成两个披肩,无限地强化了她优美的肩背轮廓,看得两人一时呆了起来。

沉落雁缓缓转身,笑意盈盈道:“人家是来跟你们讲和哩!”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若这女人真肯讲和,太阳就该由西边升上来了。

寇仲哂道:“有条件还是没有条件呢?”

沉落雁轻举玉步,婀娜多姿地来到两人身前,这才发觉她穿得颇为暴露,圆领窄袖直裾的绣蝶袍,下长至‘足付’,纹样精美,色彩素雅,但领口低至可隐见乳沟,露出丰满雪白的胸肌。

她见两人死命盯耆自己酥胸,大嗔道:“怎可这么无礼,只懂盯人家那地方。”

寇仲“骨嘟”一声吞了口涎沫,呼吸困难的道:“你摆明是来诱惑我们,算我们投降好了,将就点娶你作一晚娇妻吧。”

沉落雁横了他一眼道:“一女不能侍二夫,我该嫁给你们哪一个呢?”

徐子陵比较清醒一点,戒备的道:“你想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吗?”

沉落雁失笑道:“你们兄弟的感情是这么脆弱吗?唉!不和你们胡扯了,言归正传,请问你们需要这两颗解药吗?”

摊开玉掌,两粒浅绿色的小药丸,在两人眼前闪闪生辉。

寇仲始记起他们曾中了她暗算,暗自警惕,微笑道:“怎知这并非穿肠毒药,那时到了黄泉,也要给你嘲笑呢。”

沉落雁把药丸纳回怀裹,若无其事的淡淡道:“不要就拉倒,但却不要说我沉落雁没有提醒你们,服了散功药的人若十天内不能解去,将永远变成不能练功的废人,那时莫要后悔哩!”

徐子陵见她巧笑倩兮,神态娇媚,偏是口说的话毒辣无比,心中有气道:“就算我们死了,也不用你这种人来可怜。”

沉落雁故作惊讶道:“为何你像与我十冤九仇的样子。落雁所做的事,全是为了瓦岗军,你们若诚心投靠大龙头,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应讲和吧!”

寇仲哂道:“你只是为了你的蒲山密甚么公。哈!你还要我们对你有好感吗?想我们当日不单助你解了秦叔宝的重围,还使你反败为胜,诸般恩德,只换来你屡次加害,现在想清楚了,连一晚也不要你这婆娘陪呢!”

沉落雁丝毫不动气,只没好气的道:“给你们这么出言侮辱,我仍没有对你两个小表头立下谷手,还叫不念旧情吗?好吧!看招!”

两人大吃一惊,甚么水中月的心法全忘掉了,骇然疾退。

沉落雁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花枝乱颤般笑道:“原来早有人给你两个小鬼解了毒,难怪不受诱惑。但也真是经验浅薄,只一句空话就给人家试出来了。”

两人大感丢失面子,只好暗骂自己窝囊,同时知道若非给她动人姿色诱得晕头转向,怎会连她虚招实招都看不清楚。由此推之,真正的高手,绝不可被美色外相所惑。

沉落雁转身朝角落的一组红木桌椅移去,坐了下来,手肘撑着几桌,作了个美人托腮的娇俏姿态,柔声通:“两个想娶我的小弟弟,坐吧!谈条件的时候到了。”

徐子陵不悦道:“你凭甚么可将我们呼来喝去的?”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凭的是『甚么宝藏』四个字,够分量了吧?”两人同时色变。

只这一句话,便知沉落雁在大龙头府布下了线人,且身分绝不会低,所以知道两人把“杨公宝藏”一事瞒着大龙头府的人。

此事若抖了出来,确对两人不利之极,且更不知道翟让会对他们采取甚么手段。

无奈下,只好坐到她对面去。

沉落雁美目在两人脸上滴溜溜的打了一会转,甜甜笑道:“若要我拣,会拣小陵作夫君,小仲则作情郎,那么两个小鬼都可分享奴家的一杯羹了。”寇仲颓然道:“美人儿不要再要我们了,直接点说出来吧!”

事实上连沉落雁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么喜欢与他们调笑。

一向以来,心高气傲的她对男人都是不假言辞,但对着这两个小鬼时,自然而然便以两性的关系对他们作弄调侃起来。

沉落雁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知道目下的处境吗?首先是龙头府的人不准你们离府半步,其次就是我会全力阻止你们逃出荥阳,所以你们目下虽看似自由自在,但只是笼中之鸟,绝没有自主的能力。”

徐子陵冷然道:“这个不用你来操心。”

沉落雁压低声音道:“现在瓦岗军内,只我一人知道你们身藏『杨公宝藏』的秘密,但若我抖了出来,那时便连奴家都不知会演变成甚么局面。顺便提醒两位一声,瓦岗军裹有专门套问口供的掌刑高手,那可不像我般客气好玩。”

寇仲奇道:“既是如此,你还罗嗦甚么呢?”

沉落雁道:“因为人家对你们有好感嘛!不想见到你们给活勾勾的摧残成为废人,而且累及你们的素姐。她虽可算王伯当的女人,但在那情况下连王伯当都不会袒护她。”

两人心头剧震,一方面是给她拿着了要害,另方面是知道了淫辱素姐那贼子的名字。

看到两人神色,沉落雁满意道:“所以最好让我们作一项公平交易,我的两位小弟弟意下如何?”

寇仲感到落在绝对的下风,被这笑里藏刀的美女牵着鼻子走,苦笑道:“若我们知道宝藏在哪襄,早已盗宝去也,那用和你像反目夫妻般纠缠不清呢?”

沉落雁耸肩淡然道:“好吧!那我立即去见小姐,看看她如何处理你两个小鬼。”

寇仲赔笑道:“万事好商量。你若要藏宝的地点,我们便随便说一个出来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沉落雁嗔道:“你们看来是死不知悔的了。好吧!先不说你们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藏宝地点,快说给人家听小姐为何肯这么护着你们?不要告诉我只是因你救了她的小婢那么简单。”

两人立时头皮发麻,谁能肯定沉落雁不是祖君彦的同党。

沉落雁坐直娇躯,秀眸寒芒一闪道:“自你们来了后,小姐由城外调来了一支大龙头的嫡系师团,人数达五百之众,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两人这时已无暇怨怪翟娇沉不住气,忙大动脑筋。

寇仲两眼一转,待要胡诌时,沉落雁笑道:“又想扯谎吗?”

就在两人无词以对的时刻,沉落雁一名手下匆匆闯了入来,报告道:“洛兴仓已被我军攻占,密公有指令回来,须立即派人手增援,请小姐定夺。”

沉落雁大喜下站了起来,对两人道:“没时间和你两个胡混哩。横竖你们都走不了,改天才和你两个小鬼纠缠吧!”言罢匆匆去了。

两人想到大龙头翟让很快会回来,心儿都不由自主地忐忑狂跳起来。祖君彦既是李密的心腹,那会否惹起两人间的正面冲突呢?

那天黄昏,沉落雁领兵离城。

差不多同一时间,翟娇亦离城去了。屠叔方却不肯透露她的目的地,一切都神秘兮兮的。

没有了翟娇,整个翟府立变生机一片,人人都轻松起来。

徐子陵、寇仲和素素三人共晋晚膳,不久屠叔方来加入他们一道,问起沉落雁的事,寇仲只说了解药的部分,宝藏一事却略过不提。如此真真假假,屠叔方自是不疑有他。只是对他们能以内功迫出散功药大感惊异。

说到夺得洛兴仓一事时,屠叔方却是忧色重重,叹道:“今番之所以能攻陷洛口仓,全赖密公运兵遣将之功。现在名义上虽仍以翟爷为首,但实权都操在密公手上。”

三人对李靖的分析记忆犹新,自然明白他担忧的原因。

屠叔方又道:“洛口失陷,朝廷震惊,现在杨广正想全力重夺洛口以挽颓势。命刘长恭和裴仁基两人分别由洛阳,虎牢两地领大军夹击洛口我军,若这仗胜了,才算真的得到了洛舆仓。否则便要把老本都赔回去。”

屠叔方去后,寇仲精神大振道:“沈婆娘去了打仗,素姐的大小姐又走得不知所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素素凄然逍:“你们自己走好吗?”

徐子陵愕然道:“这种把你当作礼物随便赠人的主子,素姐还有甚么好留恋的?”

素素泣道:“不要说了。我是为了小姐,怎能在这种情况下舍她而去呢?”

两人慌了手脚,忙举袖为她拭泪。

寇仲柔耸道:“我的好姐姐不要哭,那我们留下好了。唉!但留下来都不能生出甚么作用啊。”

素素道:“等老爷回来后,姐姐才随你们走吧!”

两人无奈下,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清晨,两人起来便在后院的大花园内练武,却不见屠叔方出现。

由于屠叔方的关照,两人可随意取用兵器房的各种兵器,此时两人打得兴起,索性抬了一堆不同类型的兵器出来,刀枪剑戟,长器短兵,式式俱备,逐种试用,痛快之极。

素素则在旁喝采助威,三姊弟乐也融融。

这时来往的婢仆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愿那么张扬,更有点怕看到众婢的多情媚眼儿,遂呜金收兵,沐浴后换上素素为他们缝造的新衣,一时兴到,便想趁机到街上溜哒。

三人有点战战兢兢的由后门偷了出去,来到街上,只见落叶满途,一片残秋景象,想起由初遇至今,转眼快两个年头,现在李靖又不知去向,都心生感触。

秋风呼呼中,三人并肩前行,由素素挽着两人臂弯,沿街而走。

荥阳城出奇地兴旺,据素素说是因李密深懂收买人心之道,故而附近城县的人都归心来附,好得到瓦岗大军的庇荫。

走不了半条街,寇仲和徐子陵便发觉给人吊着尾巴。

他们忌惮的人只是沉落雁,何况自忖若不离城,该没有人会来对付他们,遂不放在心上,迳自嬉玩谈笑。

北方由于胡风极重,男女风气开放,故他们虽当众亲热嬉玩,路人都不以为怪。

三人找了间饺子馆,坐下来大吃大喝。

寇仲笑道:“待会我们找间脂粉店,让素姐可锦上添花,弄得更美艳更引人好了。”

徐子陵兴奋地接口道:“跟着就到丝缎店去,那素姐就可凭她那对妙手为自己缝制过年的新衣哩。”

素素微微点头,但容包却黯淡下来。

寇仲咬牙切齿道:“素姐请放心,异日我们必把王伯当那淫贼宰掉,好为姐姐雪耻洗恨。”

素絮花容失色道:“你们怎知是他?此事万万不可。瓦岗军中论武功,除了老爷和密公外,就要数他。”

旋又凄然道:“这是奴婢的命连,姐姐只好认命,不准你们再为此事胡思乱想。”

两人颓然无语。

就在此时,忽觉有人由入门处朝他们笔直走过来。

寇徐朝来人望去,同时吃了一惊。

原来竟是曾被他们以为很有义气的巴陵帮人,彭城翠碧楼的少东香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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