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年)

乘上小型汽车,行进在平时不会经过的国道。来往的车辆很多,即使在深夜,人类的活动精神也不见衰减,这让我十分吃惊。

我看了一眼车内的电子钟后在岔路口转弯。踩着油门并不是因为担心赶不上约定的时间,而是因为情绪高涨。

白天,我刚站上憧憬的著名游乐园的舞台。以我们公司这样的规模,很少会被叫到可容纳四千人、堪称战队英雄圣地的场地,参加那里举办的活动。也难怪社长会颇为兴奋。“不知怎的,忽然有某个知名演艺公司的预约撞车了,于是叫我们去参加这个星期日的演出。”若在平时,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员工们都惊呆了,而我则觉得原来如此。是嘛,一切都按照“他们”的指示进行。他们的邮件上写着“为了全力发挥你的那种力量,我们会做相应安排,让你能和许多许多人握手”。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在游乐园的演出结束后安排了握手会,近三百个孩子排好队和我握了手。对我来说,这是最高纪录。

获得时间,三十分钟。

也不知道三十分钟能不能完成他们所委托的事。

可以的吧,我估计。

他们委托的内容相当简单。根据对方送来的建筑示意图,要移动的距离也不算什么。三十分钟的话,足够完成了吧。

“你们拥有令人惊叹的情报网,影响力可以让我们公司登上那样的舞台。既然这样,你们不能自己完成这项工作吗?”我感到疑惑,“实际上要做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他们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假设我们破解了十秒跑完一百米的方法。那我们可以根据理论造一个赛场,或许还能创造出所需的配套环境,也很清楚该用怎样的姿势跑。只是,能够实际去跑的,只有有能力的人。”

即使在深夜,也能找到目标建筑,被路灯照着的白色外墙显得格外醒目。我被指示在大楼正面的马路上停车。这辆车并不是我的,而是为了今天的工作特意准备的。收到写有“会给您一辆小型汽车”的邮件翌日,就有工作人员把车送来了公寓。

我停下车,扭了扭钥匙。

车的心跳停下,前照灯倏地暗下去。就在刚才还在路上疾驰的勃勃生机忽然蒸发,化为一大坨固体,就好像负责运输的生物在完成任务后呼呼大睡。

我下了车,靠近白色大楼。出入口的玻璃大门紧闭,因为是深夜所以还上了锁。一旁的墙壁上挂着对讲机,似乎要输入密码并通过指纹验证,门才会打开。

我暂时在原地等待。

“会停电。”几天前,我们第一次通过电话交流时,男人这么说。他那异常冷静、毫无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使得即使是电话交流,还是给我一种在发邮件的感觉。

“停电?”

“在你移动的路上有好几扇门,必须打开的门。自动门。因为全都启用了电子锁,所以只要断电,就能用手打开。”

“停电吗?但是,既然是秘密基地,这种事应该在预料之中吧。”我问。

“当然,那里安装了即使断电也不会停止供电的永不停电装置,相当优秀。只不过,我们会让那个也停下。”

既然这种事都能做到……我单纯地这么想。“你们既然有如此厉害的力量,那岂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了吗?”我被告知那里是一处安保措施相当严密的地方,但此时却觉得安保十分脆弱。

“也不能这么说,还有相当坚固顽强的设备在。如果永不停电装置停止工作,系统会启动菌性电池作为辅助。”

“菌性电池?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利用霉菌增殖等原理运行的电子能源。虽然还没有向大众市场发布,但已经在一些专门机关中实际运用了。说白了,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电力的辅助。”

“那个……会动吗?”

“菌性电池启动后,如果通过摄像头感知到可疑人物或异常事态,设施内的所有工作就都会紧急停止。然后会有携带武器的警备队出动,在设施内寻找、调查。”

“那么,要怎么做?”

“从永不停电装置停止工作,到切换到菌性电池,之间会有一段启动时间。你要利用这段时间。也就是说,仅仅在切换的这段时间里没电,各个房间的门都能手动打开。”

“那个所谓的启动时间有多长?”

“五秒。”

“五秒?”

“感知到永不停电装置停止工作后,经过五秒,就会切换到菌性电池。”

“五秒?才这么点儿时间啊?这点儿时间能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口吻第一次变得温和:“所以我们才来求你。”

大楼外面很暗,还有点冷。我屈伸膝盖,伸了个懒腰,又扭转身子,舒展舒展肌肉。然后我看了看硬戴到演出戏服外的手表——这不是我的个人物品,是他们送来的,可以想象,是以精准为卖点的高级货。

我静静地看着秒针,明天正在渐渐接近。我感到紧张。第一次使用近三十分钟的“多余时间”,而且要执行一项和优雅地享用咖啡完全不一样的任务。我感到视野一角有人影,身后有人,或许是下班回家的上班族,虽然身在暗处,我却能想象出他脸上浮现出的略带惊讶的表情。糟了,被看到了吗?正这么想时,设置在大楼入口处、类似于小夜灯的光亮瞬间消失了。会马上再亮——吗?它最终没有再亮起来。停电了。我看了看表,秒针停在零点前一格。开始。

我的手伸向眼前的玻璃门,往旁边一拉,动了。是没有通电的状态吧。如果指示正确的话,装置在这里的设备会用五秒切换到另一个电源。

而我有三十分钟,用在这五秒里。

顺着大楼深处电梯间旁的楼梯往下走,僵硬的脚步声回响在冰冷的大楼里。虽然咚咚咚绕着旋转楼梯往下走三层会花上相当一段时间,但这和我平日的练习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事。

我到达了地下三层。和听到的状况一样,像是JR检票口一样的通道边站着两个男人。虽然身着西装,却一眼便知其腰间有武器。墙上有监控摄像头,人和摄像头都静止着。

我穿过通道。还有其他的认证装置,但也都停止运作,没必要介意。我跳起来,接二连三地翻过各种机器,用力地打开正面的大门后,出现了一条通道。

笔直延伸的通道让人感觉不出远近,奔跑着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进。我有好几次觉得眩晕,但也只能往前冲。走到尽头后往左转。

有人站在那里。我发出了尖叫,却又立刻重振精神。除了我以外,没人能动。

之后移动过程中的细节就省略了吧。奔跑,在转角拐弯,沿着通道前进,一直是这样的重复动作,但也不算累。

最终,我到达目标房间门前。门上有灯,感觉像手术室。门很沉重,我搭上体重去推,总算推开了。

里面很宽敞。

房间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器具、桌子和电脑之类的物品。虽然墙上有好几台监视器,但都静止着。

我还看到了一位像是研究员的人。他套着一件薄太空服似的服装,大概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虽然头露在外面,脸却被透明控制板遮着,像戴着眼镜。

墙壁比较高的位置有一扇大玻璃窗。玻璃的另一侧站着许多人,似乎正从看台上往这边望。

虽然我觉得会有人为了看这种东西而聚在一起也很好笑,却并不得意,因为我感受到了从高处俯瞰物体时的傲慢。

我走到房间中央,那里孤零零地摆着一张独脚桌,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的盒子,就像魔术师手中的道具一般,也像盛高级菜肴的盘子。

我听说这张桌子周围也设有感应监视器,及应对各种异常事态的装置。然而,在没有通电、时间停止的状态下,这些都毫无意义。

我笔直地朝前走去。

打开透明的半圆形盖子,这是最吓人的时刻,因为我知道,里面装的是那只讨厌的昆虫。

我取出绑在腰间皮带上的小箱子,这也是事先准备好的。我打开盖子,用颤抖的手摸到那只虫子。虽然戴着手套,却还是起了鸡皮疙瘩。把它放进箱子后,我快速地合上盖子,又把箱子挂到了皮带上。按照指示,我在桌上的盒子里放了张多媒体记忆卡。

然后就只剩下原路返回了。我拼命地奔跑,沿来时路往回跑。

在通道中,我有那么一瞬间听到了扇动翅膀的声音。是那只虫子在箱子里动吗?怎么可能!我想。虽然我怀疑这只可怕的、令人惊异的昆虫似乎具备硬挤入我自由时间的力量,但之后就没再听到任何声音了。

“最早被公布是在二〇一〇年的英国普通微生物学会。”前几天的电话里,那个男人这么说,“他们发现蟑螂的中枢系统能制造出消灭抗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及病原性大肠杆菌等,具有致死性细菌的天然抗生物质。还判明了存在于蟑螂与蝗虫脑中的九种抗生物质对杀死不同分子种类的细菌有特效。所以说,昆虫和人类所具备的能力是不同的。之后,通过继续研究,如今已使利用特定蟑螂研发强力抗生素成为可能。”

听他说这段话时,我并不是很明白对方所指的时态是什么时候,换句话说,我不理解“如今”里的“今”是什么时候。而他说“二〇一〇年”就像在说很久以前的事。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世界正面临抗药菌蔓延的情况,很糟糕。”

“现在?你是说现在抗药菌正在到处蔓延?”哪里有!

“我们使用了许多蟑螂和蝗虫,尝试制造抗生素,虽然也有一些成果,但并没研制出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产品。因为我们还没找到最适合的蟑螂。无奈之下,我们分析了基因,制作出基因系谱图,真是个巨大的系谱图。结果,我们发现,在过去,曾经存在一只我们想要寻找的蟑螂。”

希望你能确保那只蟑螂来到现在。

这就是对方委托给我的任务。必须进入某个设施、取得预计会在某项计划中使用的某只虫。满眼都是“某”。

如果能得到那只虫子,那么抗药菌的事就能轻易解决。我们迫切需要生存于你的时代里的那只昆虫的基因信息。

“那个设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实际上,他们的最终目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防止抗药菌蔓延。他们为此而工作。”电话那头的声音说,“只是我们更时髦。效率高、损失小,还优美。”

“如同飞脚和快递的差距吗?”

“就是那样的。所以应该用我们的方法,而不是他们的。当然,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时代在变化,能做的事也跟着变。就好像最早出现的手机很大,之后看起来,会觉得那像一只滑稽的道具箱,然而在当时却是最先进的外观,最时髦的设计。”

“你们那里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没能得到答案。

我回到候梯厅,警备员们还静止着。我冲上楼梯,跑到一楼。拉开门走到外面。云紧紧地贴在空中,透出隐隐约约的黑色,星星一眨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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