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华安安就穿戴整齐,揣了一肚子的临别赠言,跑到前院来为施襄夏送行。可是,施襄夏的房间一团漆黑。他想,人家还没起床,自己倒赶着为他送行,好像催人家离开似的。于是,回房间等了一会,见窗外天色慢慢亮了,院子里也有了动静,又跑到施襄夏门外,见窗户还是黑的。

伙计看他跑来跑去,就告诉他,施客官四更天就离开了。

华安安很无奈,回到房间里无所事事,感觉冷冷清清,就想把这两天的棋局复盘研究一遍。这时,他发现自己少了一样棋手必备的东西:一副棋具。

昨天,施襄夏对他的开导使他茅塞顿开。虽然自己的棋风有时候也很勇猛、泼辣。但那是兴致所至,才放手大干。说起自己的行棋特点,仍然是四平八稳,缺少主动冒险的精神。不愿乱战,是怕自己把握不住棋局的主动权。归根结底,是对战斗缺乏信心。

他想,在这个年代下棋,或胜或败,其实对自己无关紧要。因为自己是一名实验员,半年之后就会离开这里。即使回到自己的时代,也不会重返棋坛。因此,出于少年时代的理想,一心追求棋艺的最高境界就可以,胜负于自己真如烟云一样。

施襄夏为自己点明了前进方向。不要拘泥于胜负,而应该放手一搏,不惧乱战、混战,反而应该主动挑起乱战,在激烈的角力中弥补自己的不足。胜固可喜,败了,也可从中检讨自己的不足,争取在返回前,对棋的领悟更清晰,更进一步。

中午,华安安一身轻松在街上闲逛。他发现了一家书店,竟然从那里淘出一本盛大有编撰的《弈府阳秋》。不论这本棋书的内容对自己是否有用,至少能打发一些无聊时间。他向书店老板打听,在哪里能买到棋具。

书店老板说,荣记文宝斋里有各种棋具。

华安安找到荣记文宝斋,里面的棋具果然琳琅满目。华安安想要的是便于携带的。于是,他买了两幅织锦棋盘,一副云子。又挑了两个鹿皮囊,把棋子分别倒进去。用包袱把几样东西一包,轻巧灵便,满意极了。

华安安在燃灯寺躲过寒冬,对寺庙产生了好感。而且,现在就住在广仁寺的隔壁,早晚倾听庙里的钟声,自然要去广仁寺里拜拜佛,上几柱香,暗地里祈愿自己和祝子山能顺利返回基地,求菩萨保佑马修义、普泰和香香他们好人得好报。

他玩了一下午,等回到连升客店,已是掌灯时分,大堂里有几桌包饭的客人正在吃晚饭。他从柜台上要了一根蜡烛,点燃后,准备回自己房间。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直接凑到他跟前。

华安安吓了一跳。这人竟是刘远举,阴魂不散地又追来了。

刘远举满含歉意地拱拱手,说:“华兄弟,前几日之事,老兄确实不知其中内情。得罪了兄弟,我特来道歉。”

华安安看大堂里满是人,胆气壮了一些。他冷笑一声,说:“刘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想哄我?你叫二剩子出来,还有什么炮爷的,来多少人我都不怕。”

刘远举一脸窘态,抱着拳说:“二剩子无理取闹,老兄确实不知。我今日来这里,就是专程给兄弟你赔不是的。你知道,我和保定关系莫逆,我怎会诈哄保定的兄弟入圈套?那当真猪狗不如了。”

华安安看他一脸诚恳,就半信半疑地问:“刘兄你既然不知道那天的棋局是要坑我,那你总该知道那个王先生是什么人吧?”

刘远举尴尬地左右望望,低声说:“兄弟请借步说话。”

华安安怕他在门外有埋伏,迟疑了一下,说:“干脆去我房间说话。”

店伙计给华安安打开房门,点亮屋里的蜡烛。华安安让他再送一壶热水来沏茶。

刘远举等伙计一离开,就皱起眉头说:“兄弟,你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因此才有此番风波。”

华安安冷哼一声,说:“我知道,是穆尚书。”

刘远举一愣,惊讶地说:“兄弟你已经知道啦?”

华安安说:“前些日子,费大哥领我去和穆尚书下棋。我出手重了些,穆尚书官大脾气大,心里自然不痛快。所以他就派人来对付我。”

刘远举摇摇头,说:“穆尚书的人品刚烈正直,京城里的高手都和他下过棋,对他还是了解的。他绝不会因为输了棋,而衔怨棋手。否则,谁还敢和他下棋?华兄弟,你有所不知,穆尚书对付你,并非因为他惨败给你,而是你赢棋之后四处宣扬,风声传到他耳朵里,他才对你怀恨在心。”

华安安一时摸不着头脑。“没有啊!我在京城里都不认识几个人,又不在城里住,我怎会‘四处宣扬’这种事?”

刘远举嘿嘿一笑,说:“赢了穆尚书,当然是一件可以到处宣扬的事。”他不相信华安安没在外面吹嘘过这事。

华安安低下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费大哥说出去的。他为了给我脸上贴金,好让京城人尽快知道我,才四处宣传的。”

刘远举摇摇头说:“不对。我和保定成天在酒楼喝酒,他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伙计提了铝壶进来,为两人斟上热茶。

华安安思索了半天,想不出答案,无所谓地说:“管他呢,不管是谁宣扬出去的,反正已经得罪他了。”

刘远举目光幽幽地盯着华安安,说:“得罪了这位爷,在京城棋坛就甭想再混喽。”

华安安一撇嘴。“怎么?他还想撵我走。我不是已经下败金子豪了吗?”

刘远举说:“老兄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华安安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来忽悠我。

刘远举说:“穆尚书是个很较真的主儿。他认定要撵你走,就非达到目的不可。”

华安安心里打了个寒噤。他故作镇定地问:“他还想怎样?”

刘远举说:“兄弟,老兄和保定是铁哥们,跟你也不是外人。我可不想坏了保定的交情,也不愿赶你走。但是那位主儿我惹不起,没奈何,来趟这淌浑水,干这两边不讨好的事。”

华安安的眼睛紧盯着刘远举,心里对刘远举的话字斟句酌。

刘远举说:“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一跑腿送信的,别的事情我可不掺合。”

华安安点点头,相信刘远举说的都是实话。

刘远举说:“你得罪这主儿,真是麻烦事。这漏子是你捅的,这锅就得您一个人背,是这理吧?这主儿一心要赶你走,见不得你在北京城混,这是坏事。可这坏事里也有好事,他没仗势胡来,没动硬的,这就是好事。”

华安安觉得自己从心里一直凉到脚掌,忍不住要打寒颤。“这也算好事?”

刘远举说:“当然了,他只是想通过棋界的规矩赶你走,砸你的饭碗而已。如果你能耐大,把他找来的高手都下败,他还怎么赶你走?”

华安安干笑了一下,说:“你是说,我把金子豪下败,他又会找来别的高手继续跟我下,如果我把别的高手下败,他仍然会找来更高的高手来赶我走?”

刘远举笑了,说:“你瞧,这不是好事吗?总比找来几个地痞赶你走要好吧?当然了,他是大人物,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污了他的名声。”

华安安心里有了底,自己和施襄夏尚能下个一胜一负,就北京城里这些棋手的水平,想赶自己走,怕不那么容易。

他故意逗刘远举,说:“那万一我下败了呢?”

刘远举笑着说:“那是你本事不济,就不要怨天尤人啦。背着自己的锅乖乖走吧。”

两人哈哈大笑。

刘远举说:“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事。那位王师爷已经找了我师傅,让我师傅亲自出马。”

华安安略带嘲讽地一笑,心说,说到底还是给我布置了圈套,只不过这次是明说罢了。

刘远举说:“我师傅是不愿出马的,就把这事推给了王殿臣。今日,我就是奉了王师爷的指派,约你明天去和王殿臣赌棋的。这勾当我是真不想干,可是我惹不起那主儿,不得已跑来得罪兄弟,还望兄弟见谅。”

华安安直勾勾地瞪着刘远举,先是生气,然后转念一想,这么多高手白白送上门来陪自己练棋,这正是自己探求棋艺新境界的好机会啊。平常就是提着礼品上门找人家,人家也未必愿意和你这种野棋手下棋的。他又想了一下退路,万一输了,不妨给祝子山留个纸条,反正自己身上有钱,直接去扬州就行。一想到扬州,他又想起了莲儿,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

刘远举看华安安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变来变去,摸不透他心里想什么?自己只求今晚能说服华安安接受挑战,自己就能交差了事。

“刘大哥,我不让你为难。”华安安说,“你说好时间、地点,我准时去就行。”

刘远举见他答应的很干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转过来讨好地说:“兄弟,哥有个建议,你得听我的。你这是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得走人。因此,你可以要求提高赌金,五两一盘棋。能赢一局,就多一份盘缠,路上也不受罪。”

刘远举知道华安安迟早会有一输,因此好心提醒他。

华安安觉得他这个建议非常实在,心里一乐:“对,决不能便宜了穆尚书。”

刘远举最后说:“兄弟,那咱俩说好,明天中午,天桥盛源茶社,不见不散。你可不能诓我。我一家老老小小八口人,都指着我在棋坛上混饭吃呢。”

刘远举走后,华安安给祝子山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输棋,已经离开北京去扬州。如果他以后找自己,就去以前住过的花满楼。

他整理了行装,准备随时动身离开北京城。一想到马修义,又在信上补了几句,希望祝子山有空时能去看看两位老人。

一切准备妥当,他一身轻松。对于明天的棋局,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吃过早饭,华安安拿着扇子,一路打听,找到了天桥的盛源茶社。茶社门前的街道非常宽阔,今天像是赶庙会,这里挤满了人,热闹极了。小吃摊子一家挨一家,风箱扑塔塔的响,炉灶里火苗乱窜,香味溢满整条街道。卖五金的、卖宠物的、卖日用品、卖作物种子的,五花八门,什么稀罕玩意都有。有几处耍把戏的观者如潮,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华安安心情极好,并不着急去茶社,而是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看了一会耍猴,人太多了,想拍巴掌叫好都抬不起胳膊。演出的高潮,一棒锣响,耍猴的牵着猴子开始要钱,人群哄地一声散开了。华安安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抛给耍猴的,铜钱落了满地,猴子上蹿下跳,满地乱捡,逗得他开怀大笑。

刘远举在茶社门口招呼他进去,他才迈着方步,意犹未尽地踱进茶社。

盛源茶社是一排平房,大厅里摆了十几张八仙桌。茶客们都在门外看热闹,大厅里冷冷清清。穿过大厅,是一个清净的院落。十几束干枯的葡萄藤蔓从院子一角斜着爬上房檐,遮盖了半个院子。这里的夏天一定很清凉。院里有几付雅座,棋局就设在雅座里。

王师爷,王殿臣,以及王殿臣的一个小徒弟正在雅间里等着他。这个小徒弟简直就是一个小仆役,不停地进进出出,端茶送水。

华安安拱拱手。他知道没人会搭理自己,其实也真的没人理他。

王师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摇头晃脑,不知是不是在背唐诗。王殿臣手支下巴,眼睛出神地望着毛巾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毛巾架子以及上面的洗手盆,其实很难刺激人的想象力。

华安安很淡定地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昨天我和刘远举说过了,少了五两银子的赌金,我不下棋。”

王师爷冷笑一声,把一个五两的银元宝摆到桌上,毫不掩饰厌恶地说:“华小子,口气别太大。能拿得走,才算你的本事。”

王殿臣对于今天的这件差事,觉得委屈极了。他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高手,向来把交手辈分看得很重。在北京棋坛,能和他下对子棋的,寥寥可数。连金子豪这样的高手,他也嗤之以鼻。但他拗不过王师爷的面子,只好自甘堕落,今天和这个无名小辈下对子棋。心里像被人活活塞进一颗生土豆,憋屈的难受。华小子还没到,他就对王师爷说,找两人直接把这小子撵走就得啦,干嘛费这周折?

王师爷说,穆尚书是什么人?能跟这种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一般见识?下棋撵他走,是让他长见识。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信口雌黄、口无遮拦到处卖狗皮膏药。再说了,动粗撵他走,于尚书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听。

王殿臣哀叹一声,说:“这种野路子,做我的徒子徒孙都不够格。我竟然放下身段跟他下对子棋。”

王师爷安慰他,事后定有重谢,且先委屈一下。

经过猜先,王殿臣执白先行。他把棋子重重地拍到棋盘上。他的满腔怨气都在这一举动中显露出来。

华安安的状态极佳。他是抱着探索棋艺新境界的目的来的,一心只想下出最高效率的棋,心如澄空,不含任何杂念。

春风拂动院子里的葡萄枝蔓,阳光从院墙的西边渐渐移到东边。

王殿臣的一声长叹,惊醒了沉思中的华安安。

华安安抬起头,双眼茫然地望着王殿臣。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对手,眼圈红红的,一脸沮丧。

王殿臣沉重地说:“不用数了,我输了十五个子。”

王师爷一脸愠色,指着棋盘说:“还没下完棋,为何不数?”

王殿臣说:“数了也是输这么多。”

王师爷一甩袖子,焦躁地在房间踱了几圈,然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说:“北京城的高手怎么都是这熊样?”

王殿臣黑着脸,刘远举红了脸,两人都默不作声。王殿臣的小徒弟站在门外也不敢进来。

王师爷一拍刘远举的肩膀。“去!叫你师傅来。”

王殿臣自嘲地嘟囔一声:“老赵来我看也是白搭。”

刘远举立起身,捧出一脸歉意对王师爷说:“今日我二姨娘身子欠安,我师傅在家看顾,怕是出不来。”

王师爷哼了一声,捏起银元宝,轻轻放进华安安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华小子门道高,运气好。明天这时间接着来,不见不散。我不信没人能杀败你。”他收起了假笑,狠狠地盯了王殿臣一眼,“我就不信北京城再没能人!”

众人散后,华安安歇了好久,才把自己的思绪从棋局中拉出来。他对自己今天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完美”。这应该是自己的名局。全局无恶手,无缓手。每步棋都含义深远,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他出了盛源茶社,雇了一乘轿子,直接去了广仁寺附近的公共浴池,濯浪泉。他在那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把自己的紧张神经完全放松。这一夜,他的睡眠质量很高。他要养足精神,明天接着再战赵元臣。

赵元臣四十岁左右,人非常精干。他是棋坛成功人士,不仅是京城第一高手,还养了三个老婆。

刘远举向他汇报了王殿臣惨败的情况,他很不以为然,认为那是王殿臣大意轻敌所致。刘远举拿出棋谱,把华王二人的对局给他一一摆出来,还没摆到四十步,他突然一惊,抢过棋谱,自己亲手过了一遍。摆完棋谱,他意识到,这个无名小子,竟然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劲敌。他急忙叫刘远举把王殿臣请到自己家里来。

一晚上,他和王殿臣反复拆解华安安的路数,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北京棋界闯进一头大黑熊,根本无人可挡。

“我们的场子就这样被人踹了?”赵元臣瞪着眼睛问。

王殿臣心情沉重地说:“都是王师爷,叫咱们送上门去让人家踹的。”

赵元臣背着手踱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说:“他是费保定的兄弟,不如去找费保定从中说合,咱们陪些银子,让这小子下手时留着情面。”

刘远举在旁边说:“这小子一输棋就得滚蛋,他如何肯干?”

赵元臣拍着脑袋,无奈地说:“范西屏来北京城,咱也没让他全胜啊。怎么遇上这小子,就没有了往日的气概?到底是老了。”

王殿臣说:“我看,只有死缠烂打,乱中取胜。或许捡个漏着才有机会。”

赵元臣摇摇头,说:“不然。今天的棋局不够乱吗?我看这小子功力深厚,翻盘术怕也难不住他。”

刘远举说:“这件事情,师傅看得严重了。这本来是穆尚书和华小子之间的恩怨,咱们赢了固然露脸,就算输了,无非叫王师爷另寻高手,与咱们何干?华小子与费保定沾亲带故,算起来,也是北京棋界的半份子。”

赵元臣点点头,说:“言之有理。这样,你明天代我出场。你二姨娘身体不适,我一时也走不开。你是知道的。”

刘远举义不容辞地说:“这正是我出场的时候。师傅您就安心在家呆着,不管怎么说,总要把穆尚书应付过去。”

因此,当华安安精神抖擞来到盛源茶社时,看到的只是王师爷和刘远举。

刘远举说:“我师傅家务冗忙,特令我代替他出场,华老弟不要失望。”

华安安客气地说:“名师出高徒。刘兄出马,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王师爷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开始盘算,自己在穆尚书面前许下大话,揽下这一档子事,没想到华小子这么厉害,赵元臣竟做了缩头乌龟。这可怎么办?难道北京城除了赵元臣,再无高人?实在不行,只好再打听打听,托人从外地找高手。

华安安和刘远举的棋下得飞快。刘远举根本无心应战,只是在应付场面。他只求不被杀大龙就行。

终局数子,刘远举输了七个子。

王师爷早就看得不耐烦,他对刘远举说:“你来善后,王某有事先走。”说完话,赌金也不出,一溜烟跑掉了。

华安安和刘远举望着王师爷仓皇逃走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远举拱拱手,说:“兄弟棋艺高强,刘某心服口服。但兄弟要做好准备,王师爷在京城一时找不到能下败你的人,一定会到外地另寻高手对付你。”

华安安微笑着说:“我倒盼着他能把全国的高手都找来对付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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