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游,杨念晴还是了解的,他虽然喜欢逗人,却向来心胸豁达,很少真的跟谁计较,哪知他今日突然小气起来,杨念晴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慌,待要叫住他,又觉得委屈,只愣在那里,心里又急又苦涩,眼泪都快掉下来。

李游却是走出几步就停住了,回转身,苦笑:“姑娘,你还真无情。”

紧张的心突然放松,杨念晴飞快地背转身去。

李游见状道:“好了,我不生气。”他又走近前来,扳过她的肩:“你这样,怎么倒像我错了似的。”

“本来就是你不对,”杨念晴拂开他的手,“我就借个肩膀给他而已,又没做什么,你怎么说话的!”

李游沉默了下:“借个肩膀给他而已,姑娘,你是要气死我么?”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下次再随便让男人抱,我真走了。”

“随便让男人抱?原来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随便的人!”杨念晴恍然,气得推他,“你走你走,谁稀罕你个死封建!”

见她眼圈都红了,李游只得扣住她的手腕:“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杨念晴怒视他:“你就是这意思。”

“姑娘,你讲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

李游再不与她多说,突然拖起她就走。

杨念晴措手不及:“欸,你干什么?放开你的脏手!”

“停下,你停下!”

“我自己走!”

……

李游拖着她一直走,说什么都不松手,到最后,杨念晴累得闭嘴了,只得任他拉着走,她终于发现不对劲,李游居然带着她绕着园子转了整整两大圈。

杨念晴早就没了脾气,诧异起来,忍不住问:“喂,你要干什么,散步啊?”

李游这才停下:“冷不冷?”

杨念晴不明所以,这个季节天气的确很冷,但闹了这一场,她反而有些发热,于是呆呆地摇头:“不冷啊。”

“问你这颗小脑袋冷静了没有。”李游侧回身,重重地敲她的额头。

杨念晴终于发现被鄙视了,不忿地挣开:“你才脑子发热!吃错药了你!”

李游抄手,含笑看着她。

杨念晴发现此人真的是天生风流相,那明亮的眼波仿佛荡着层层涟漪,缠绵而多情,看得她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发烫:“你看什么?”

“簪子很配你,好看。”

杨念晴闻言脸更红,别过脸:“谁信你,花言巧语哄我。”

李游柔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姑娘家,轻易让男人碰,传出去会吃亏的,以后别再这样了。”

从教训中听出关切,杨念晴说不出反驳的话,低头:“哦。”

李游看看天色:“时候不早,老何他们都已经回来了,在等我们用饭。”

杨念晴忙道:“那走吧。”

李游拉住她:“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杨念晴不解:“什么事?”

李游指着她的鼻子,一本正经地道:“古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说话可要算话。”

杨念晴抿嘴看了他半晌,低哼:“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轻易碰男人,传出去会吃亏的。”

“话不是这么说,”李游皱眉,“我们是朋友,我能跟他们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不但是男人,还是个花花大少,我是为了我的清白。”杨念晴捏紧袖中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走了。

.

夜幕初降,众人都聚在何璧的房间里,桌上摆着盏灯,灯下一幅画卷,画中是位女子的正面肖像,题款是个“风”字,杨念晴在林家也曾见过。

几个人围着桌子细看。

曹玉皱眉道:“怎么才这一幅?”

南宫雪解释:“那些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且出自同一人之手,何兄觉得麻烦,只拿了这幅回来,正面的画像最清楚,也最完整。”

李游看何璧:“老何也懒了。”

何璧瞟了眼杨念晴头上的玉簪:“你不懒了。”

杨念晴没留意,倒是南宫雪看着那支玉簪愣了会儿,又低头看画。

原来何璧的牌子起了作用,衙门本就对这类案件头疼得很,闻得天网要插手,正是求之不得,立刻如获大赦般将林星这件案子移交过来了。

杨念晴问:“有线索吗?”

曹玉道:“搜查林家,在林星的卧房后发现一间暗室,看陈设,是女子闺房。”

“也就是说,唐惊风每次去找林星,真的都是去和那个女人幽会?”杨念晴沉吟,“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如果是叶夫人发现唐堡主外遇在前,之后与他争吵,那叶夫人嫌疑最大;如果叶夫人与唐堡主争吵在前,唐堡主一气之下找这个女人当替代品,那这个女人也有不小的嫌疑。”

南宫雪却摇头:“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

李游叹道:“没错,林家所有丫鬟竟然都不知道这名女子的存在,唐堡主每次过去,林星便将所有人支到外院。”

杨念晴吃惊:“那……”

李游道:“也就是说,没人见过她。”

是人都要吃喝拉撒,一个大活人藏在家里却无人察觉,跟隐形了似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杨念晴想起来:“不是有个黄老伯吗,跟着林星来的,我们可以找他问……”

何璧打断她:“两个月前,死了。”

运气这么差。杨念晴闭嘴。

李游道:“无论如何,林家住着一个女人是事实。”

众人再细看那幅画,都疑惑不已。画中女子相貌酷似叶夫人,却又不是,她到底是谁?

“现在汇总一下信息,目前的情况是,唐堡主死了,林星也死了,画里这个女人很可能和本案有关,她却消失了,”杨念晴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林星被杀的手法,不像之前那个凶手的风格哎。”

李游道:“这话却说到了关键。”

画中美人究竟是死是活?她又在哪里?林星是被谁杀的?难道这一切真是叶夫人因为丈夫出轨而进行的报复?

一堆问题摆在面前,不知为何,杨念晴心底总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真相就在眼前晃悠,偏偏又抓不住,教人十分难受。

曹玉指着画上的落款:“还有,这个风,确定是唐惊风么?”

杨念晴回神:“要认笔迹,这还不容易。”

.

书房里,案桌一尘不染,墙上依旧挂着那些字画,残山剩水,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愁闷。上次请南宫雪帮忙画像时,杨念晴就来过这里,只是当时也没人特别留意这些。

李游与南宫雪扫了一眼墙上的字画,相视一笑。

杨念晴见状道:“真的是唐堡主啊。”

一个书法家,一个画家,他们下的结论不会错,那些画果真都是唐惊风所作,唐惊风迷上了画中的女人。

曹玉冷笑:“亏得江湖传言他与叶夫人伉俪情深。”

何璧看她一眼。

“南宫哥哥,你又要画画吗?”门外突然响起欢快的声音。

众人都转脸看,只见唐可思满脸高兴地走进来,身后王五笑眯眯地退走,分明是他报信的。

南宫雪顿觉无奈:“唐姑娘。”

唐可思见到众人也有些意外:“你们都在啊。”

李游笑道:“我等一时兴起,想欣赏唐堡主的墨宝,所以过来走走,还望唐姑娘不要见怪。”

唐可思不知内情,忙道:“当然可以啦,只不过这些都是我爹平日里随手所作,哪里比得上南宫哥哥的画。”

她性情单纯,直言夸赞南宫雪,倾慕之意藏也藏不住。众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南宫雪,南宫雪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

李游随口问:“唐姑娘可记得,令尊在世时,日常提起最多的有哪些人?”

唐可思认真地想了想,道:“就是娘和林叔。”

李游道:“没有别人?”

唐可思再想了片刻:“还有陶伯伯。”

李游迅速与何璧对视一眼。

唐可思只当他们不知道,主动解释:“我没见过陶伯伯,听说我与哥哥还未出生时,他就不在了,爹爹近年时常思念他,有时候还独自关在房里,娘说,那是因为爹爹没能为陶伯伯报仇,心里难过。”

当年陶门门主陶化雨与唐惊风、柳如合称“把臂三侠”,情同手足,叶夫人那时也寄居在陶家,可惜后来陶化雨被告谋反,满门被诛,叶夫人侥幸逃脱,最终嫁与了唐惊风。

提起此事,众人都有惋惜之色。

李游看着那些画,轻叹:“时隔多年,陶门事件真相始终未明,当初‘把臂三侠’情同手足,也难怪唐堡主伤感。”

他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声冷笑,邱白露从门外走进来。

众人都不意外,他在外面花圃弄花,自然会听到众人的谈话,何况他对此案多少也有些了解。

邱白露走到屏风前看那幅菊花图,嗤道:“可笑他与柳如当年赌咒发誓要查出那告密之人,还大哥清白,原来这二十多年竟还未查到,自然该内疚。”

话中嘲讽之意明显。唐可思脸色一变:“你……”

李游忙道:“此言差矣,唐家堡毕竟只是江湖世家,岂能轻易查到朝廷机密?唐堡主已尽力,何况当年陶家后院发现□□兵器乃众人亲眼所见,陶门位列七大门派,这些东西外人也很难送进去,陶家未必就是被陷害。”

邱白露低哼。

南宫雪也不希望起争执,附和道:“李兄所言极是。”

见他站在父亲这边,唐可思又开心了:“是啦,爹爹与柳叔一直在查那诬陷陶伯伯的凶手,可惜没有头绪。”她瞪着邱白露:“我家诚心留你作客,不曾亏待,你这人好生无礼!”

李游问:“方才姑娘所说的柳叔,可是柳如柳大侠?”

唐可思黯然点头:“这些年柳叔来过好几次,只是爹爹……不太乐意见他,爹爹走后一个月,他也被害了。”

“把臂三侠”情同手足,唐惊风竟不乐意见柳如?众人更意外了。

邱白露又嘲讽道:“日子一久,再好的朋友也不过如此。”

众人习惯他的毒舌,都面面相觑。李游按住他的肩头:“老邱放心,你几时忘了我这个朋友,我就去拔光你那南山阵的花,保证你能记起来。”

话音未落,就见邱白露抬手,银光一闪。

李游手腕微动,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等停下来,他已经再次按住邱白露的肩,另一只手将三枚银针送到邱白露眼前,笑道:“你我多少有些交情,何必下这样的狠手。”

邱白露收回银针,冷冷地道:“谁踩我的花,谁就是敌人。”

来书房的目的已经达到,众人正打算离开,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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