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家堡已经是凌晨时分,李游先叫起众人,告知详情,何璧与曹玉两人立刻赶去林家。

杨念晴无事,自是回房间休息,走到房间门口,杨念晴回头看身后人:“唐家堡应该安全,你想去就去,不用担心我。”

李游道:“后面是老何他们的事,何况我们都已经看过现场了,忙了一晚上,我也要休息的,姑娘。”

杨念晴忍不住抿了下嘴,道:“那……晚安?”

李游“嗯”了声。

杨念晴抱着盒子走进房间,又回身看他:“你还不去睡?”

李游不答,温和地问:“会怕吗?”

奇异的暖意自心头弥漫开来,连同怀里的盒子都散发着温度。杨念晴摇头:“不怕。”

李游这才点头:“睡吧。”

手指紧紧扣着盒子,杨念晴“哦”了声,低头问:“王家那边……”

“有我和南宫兄料理,你不用担心,”李游道,“眼下我们都没空,不能时刻保护你,你还是留在唐家堡更安全,下葬时再过去吧,等我们抓到凶手,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占用王姑娘的身体,因复活而导致两位老人丧命,杨念晴心怀无限愧疚,其中内情却又不便言说,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迟迟不愿面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默默地点头。

看着房门关闭,李游转身走了几步便停下,看着前方。

一道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灯笼从另一边照过来,在他足畔投下浓浓的阴影。

李游走上前:“南宫兄还没睡?”

“李兄不也没睡?”南宫雪转过身来,“这么晚了。”

李游面露惭色。

南宫雪看着他,寒夜里,温和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清冷:“李兄向来特立独行,不拘小节,但小晴只是不懂这些规矩,她失忆,你莫非也失忆了?”

李游沉默片刻,道:“南宫兄此言差矣。”他侧身往后看了看杨念晴的房间,微笑:“她并非不懂规矩,而是与我一样的。世上规矩已经够多了,我看她这样就很好,南宫兄要让她也变成规规矩矩的闺阁女孩儿么?”

南宫雪道:“身在俗世,李兄武功高强,又是男子,自能安身立命,她却不同,像你这般我行我素,于她无益。”

李游道:“她一个人不能,但,不是还有我们在么?”

南宫雪轻叹:“我们……”

李游走到他面前:“南宫兄对她并非全不在意,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对她的情意视而不见,可若说是因为她不守规矩,我是不信的。”

南宫雪道:“我照顾她,你会就此远离?”

李游道:“不会。”

南宫雪淡声道:“这是朋友说的话?”

“不是,”李游道,“但我知道,这一定也是南宫兄想听到的答案。”他停了停,莞尔:“既是在意,又怎舍得让她伤心呢?”

南宫雪沉默许久,终于微笑了:“小晴有你照顾,很好。”

李游松了口气:“多谢南宫兄。”

南宫雪看看杨念晴的房门,转身进房间。

.

因为睡得晚,此日杨念晴起得也迟,发现李游还是和南宫雪一起去林家了。午后实在闲得慌,杨念晴出门找唐可思,却被告知唐可思外出去萧家了,杨念晴无聊,索性去后园帮邱白露治花。

直至黄昏时分,何璧他们仍未回来。邱白露性子孤僻,自回房间用餐,杨念晴别了他,路过小池塘,发现唐可忧独自坐在栏杆上。

杨念晴迟疑了下,打算绕路避开他,冷不防一粒小石头“啪”的落到她脚下。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杨念晴回头,只见唐可忧正侧脸看着她,已是恢复了不恭的模样。

杨念晴摸不准他的意思,尬笑:“哎……唐公子你也在啊。”

“过来。”唐可忧招手。

“我还有事,不能相陪了。”杨念晴深知中二青少年难应付,别看他那天对何璧恭恭敬敬,指不定背后会做什么呢,她可没忘记前晚这小子的混蛋行为,警惕地要跑。

“他们都不在,你敢跑?”唐可忧直接威胁。

杨念晴在心里暗骂,无奈地转身:“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唐可忧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找你说说话不行吗?”

看他言行拘谨,居然真的换了一副模样,杨念晴有些惊奇,顿时打消逃走的念头,走过去坐到栏杆上。

“谁让你坐的?”唐可忧立刻抬眉。

中二青少年难伺候。杨念晴不停地在心里宽慰自己,这次就当是为线索牺牲,她站起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墙头再高也挡不住冬意的侵袭,池边满目残枝败叶,衬着黄昏阴阴的天色,显得有些凄凉。

唐可忧斜坐在石栏上,双手抱住膝盖,什么都没说,似乎又发呆了。

见他这副样子,杨念晴有些心软,想他比自己还小,突然遇上这样的事情,想不通也正常。杨念晴便主动开口:“你是不是怀疑林星……”

“别说案子。”唐可忧沉着脸打断她。

杨念晴却没听他的:“你知道林星死了吗?”

“我说过不……”唐可忧反应过来,蓦地抬眸看她,“什么?”

杨念晴道:“林星死了,就在昨晚。”

唐可忧呆住,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位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当然从他之前刁难林星的行为来看,杨念晴本来也没觉得他会是凶手:“真相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若你娘真的……她就不可能杀林星,问题很可能不在她,而是在……”她住口。

背叛的人变成父亲,他的伤心并不会减少。

唐可忧呆了许久,忍不住道:“你不明白,那天晚上……”说到这里他又停住,喃喃低语,似有不解。

杨念晴听不清,忙凑近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唐可忧不答,深邃的眼睛看着池面倒影,半晌,他突然道:“她是我母亲,很疼我与妹妹。”

母爱伟大,做儿女的又何尝不顾念母亲?大义灭亲当然可敬,他选择隐瞒不利于母亲的事,也是人之常情。杨念晴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放软语气:“事情还没弄清楚,别胡思乱想了……”

话没说完,唐可忧轻轻朝她倚靠过来。

杨念晴顿住,下意识地觉得不妥,但看他不似之前放肆无礼,似乎只是想找个什么东西靠一下,也就松了口气,一时又觉得他可怜起来,陪着沉默。

唐可忧就那么斜斜地坐着,倚在她怀里,轻声道:“多谢你们,但我不想查什么,不可能是她,她不会对不起父亲的。”

话说得斩钉截铁,声音却毫无分量,轻飘飘、空荡荡的。

林星的死多少能为叶夫人洗脱一些嫌疑,为什么他还是害怕,还是在怀疑叶夫人?

杨念晴疑惑,却知道这种时候问他他也不会说,便没有问。

唐可忧似乎醒过了神,迅速从她怀里离开,面露尴尬之色:“我……”

“借个肩膀给你,不用客气,”杨念晴摊手,逗他,“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多给点钱报答我?”

目中泛起笑意,唐可忧懒洋洋地站起身,从石栏上跳下来:“你还差钱?我听思思说,你原来是南宫公子的妹妹,南宫小姐?”

杨念晴想了想,还是用了南宫雪的说法:“我从小被抱出去养的,也姓杨,叫杨念晴,你叫我杨姑娘就好。”她停了下,又道:“事情不能闷在心里,说出来就好多了,你下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还可以找我,我很乐意当垃圾桶的。”

“你还真有意思,”唐可忧被“垃圾桶”的说法逗笑,又打量她,“你当真是李大侠的……”

提起这事,杨念晴就尴尬得不得了,慌忙打断他:“骗你的!”

“我猜也是,不然刚才……”唐可忧停住,居然有些脸红。

“乱想什么!”杨念晴板起脸教训他,“你才多大呢,应该好好学习武功,别小小年纪整天想姑娘!”

“你跟我也差不多,谁年纪小呢!”唐可忧好气又好笑。

杨念晴语塞,这王姑娘确实跟他差不多大。

唐可忧终于满意了,扬眉道:“回房去吧,没事别乱跑,我已经吩咐加强守卫,没人敢再进来动你。”说完就走了。

杨念晴目送他远去,忍不住弯了唇。

这位唐公子本质上果然是个好孩子,知道保护母亲,会在意唐家堡和客人的安全,但愿他能真正想通,或许还可以考虑从他这里打探线索……

“人都走了,姑娘。”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挡住她的视线。

“李游!”杨念晴立即转身看。

.

纵然是在这萧索的黄昏,那身白衣依旧明朗,如同春日艳阳下的白云,叫人眼前一亮。

杨念晴莫名地心虚起来:“你偷听我?”

“在下刚回来,不见某人,出来看看而已。”李游转身走。

杨念晴立即后悔了。他应该是怕遇刺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才出来找人。杨念晴连忙拉住他:“好啦,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李游抄手,低头看着她:“我为何要生气?不过孤男寡女抱一抱而已,姑娘哪里错了?”

杨念晴愣了下,垮下脸:“唐公子小小年纪,你乱想什么呢,讲话这么难听!”

李游道:“年纪小?他都可以娶亲了。”

这江湖早婚。杨念晴无言反驳,嘀咕:“我只是看他遇上这种事挺可怜的,安慰一下而已。”

“安慰就要抱?”李游道,“那在下也伤心,你是不是该安慰一下?”

杨念晴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李游点头:“看来在姑娘心里,我这个朋友还不如唐公子重要。”

杨念晴气得踩他的脚:“你吃错药了吧,说这种话什么意思!那能一样吗?唐公子是伤心,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李游一本正经地道:“我也伤心。”

杨念晴从没见过他不讲理的样子,有些措手不及:“李公子你幼稚不幼稚?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伤心啊?”

李游道:“我当然有伤心的理由。”

杨念晴道:“什么理由?”

“在这里。”

“什么这里?”

“理由在这里,”李游指着自己,“何必找理由,现成就有一个这么伤心的李游站在面前,姑娘你没看见?”

还真是理由,李游。杨念晴被逗乐,用力拉下他的手:“你怎么不说一千一万个伤心的理由?”

李游反握住她的手:“没有一千一万个,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李游,可以抱了么?”

“谁要抱你!”杨念晴快速抽回手,脸红。

李游“喔”了声:“说话不算话——”

“你故意的!”杨念晴抵赖,“你明知道不关我的事,唐公子当时那样,我怎么好意思推开……”

李游打断她:“当真不要?”

杨念晴停住。

李游不再说什么,绕开她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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