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要搬出陆家的消息,不胫而走。

陆老夫人拄着拐杖过来的时候,五房其实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打发了下人们去检查箱笼,查查是不是还有什么少的,萧知也在屋子里开始收拾自己的体己物儿。

想想也是有趣。

其实嫁给陆重渊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但真的收拾起来,发现东西还真是不少。

她这会手里握着的兔子花灯,便是当初元宵节时陆重渊猜谜得到的。

想到那个时候,两人明明还不算熟悉,就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这个男人肯为了她走出陆家,陪她去看花灯,知道她喜欢兔子花灯还特地给她猜谜赢了个兔子花灯,脸上的笑容不禁又绽开了许多。

陆重渊正在一旁收拾往日两人作得字画。

瞧见萧知捧着花灯笑,脸上也跟着露了个笑,“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想到去岁元宵节,你陪我去看花灯的样子。”萧知也没瞒他,笑着同他说起这事,想到没多久就要过年了,再然后便是元宵,她半歪着头,眨了眨眼,又道:“陆重渊,今年我们再去看花灯吧。”

去年她心里记挂着哥哥,都没怎么好好看外头的花灯节呢。

陆重渊对这些向来是没什么感觉,不过见她一脸憧憬的样子,自然不舍得拂她的意,便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好。”

萧知听他答应便高兴了,一边把手中的花灯小心翼翼地放进箱笼里,一边笑着和他说起别的事,这样说了没两句,如意便过来了。见她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她挑了挑眉,把箱笼的盖子合上,问道:“怎么了?”

如意答道:“老夫人过来了。”

不等萧知开口,陆重渊头也没抬的说道:“赶出去便是。”

“可她今日态度十分坚决,说,说非要见到您们底下的奴仆怕伤到她也不敢怎么拦。”越往后,如意的声音便越轻。

陆重渊停下手上的动作,沉声喊人,“庆俞。”

庆俞打外头进来,给两人行礼:“五爷,夫人。”

“你去——”

话还没说完。

萧知便握着帕子起身了,她一边握着帕子擦手,一边开了口,“五爷,让她进来吧,总归咱们今日也要走了,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了比较好。”眼见陆重渊剑眉微拧,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朝他露了个笑,“没事的。”

陆重渊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陆老夫人到底还是被人请进来了。

相比上回见到时的样子,她看起来好像更加苍老了一些,以前还算黑的头发现在已经是一片银丝了,脸上也多了许多褶皱,就连走起路来也是一副步履蹒跚的样子。

往日的雍容华贵不复存在。

现在的陆老夫人就是一个没有精神气的垂暮老人。

她一步步打外头进来,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萧知偷偷看了一眼陆重渊,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多余的表情,便也未再说什么。

只是等人进来的时候,对着如意点了点头。

“老夫人,您先坐吧。”如意走上前,跟着平儿一道把人扶着坐下,又给人上了茶。

陆老夫人原先来得时候很生气,她这一路走来都黑着一张脸,但真的走进来,看到陆重渊和萧知神色淡淡的样子,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些低人几等的感受。

不止是因为如今相差的地位。

还有

愧疚。

对陆重渊的愧疚。

让她没有办法对着他直面宣泄自己的愤怒。

勉强换了个还算温和的语气,陆老夫人腆着脸,看着陆重渊说道:“老五,我听说你们要搬出去了”

陆重渊握着一盏茶,连眼帘都没掀,淡淡道:“所以?”

他这幅模样,让陆老夫人的脸色立时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她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日干燥,还是发生的事太多,总是易怒易躁,这会看着陆重渊还是这幅不冷不淡的样子,有些绷不住脸,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陆重渊,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搬家,这事传出去,你让人家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陆家?!”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手中的拐杖重重拄着地,厉声斥道:“反正我不准你们搬出去!现在就让那些下人把箱笼全部抬回去!”

陆重渊觉得有些好笑。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有了错觉,觉得自己会在乎她,在乎这个陆家?放下手中的茶盏,他看着人,薄唇微掀,“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

陆老夫人脸色微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咬着牙,喘着粗气,开口说道:“你是不在乎,可你难道也不管荣安了吗?”

果然。

牵扯到萧知,陆重渊一直神情淡漠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陆老夫人见他这幅样子,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高兴是因为总归还有人可以克制着陆重渊,而难受却是因为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完全不理会她的死活和恳求,却对别人体贴入骨,连提都不能提。

心里有些酸涩。

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解决眼前这件事。

要真让陆重渊和萧知搬出去,他们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陆老夫人觉得这事自己占理,这会也就没再怕萧知的身份,看着人说了一句,“荣安,再怎么说,你也喊我一声母亲,你也不希望外头传你‘不敬长辈’的话吧?”

闻言。

陆重渊双眉拧得更加厉害。

他的确不在乎那些名声,世人褒他也好,贬他也罢,他都觉得无所谓,但是她他却不希望那些言语会让她不高兴。

萧知倒是真不介意。

她要是真介意外人的言语,早就在那一场又一场的非议和排揎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太太平平的坐在这,听陆老夫人说这些话?握住陆重渊的手,朝他露了个笑,先安抚住她的情绪。

然后——

她面向陆老夫人,徐徐道:“您忘记了一件事,大燕朝有条律规定,男子成年之后若有官身者,是可以出府单住的,更何况五爷是陛下亲封的五军大都督,就连都督府也是陛下亲赐的。”

眼见陆老夫人有些惨白的面容。

萧知的话却没有停下,“所以,即便五爷和我出府单住,在条律和孝义上,您也是说道不了什么的。”

“可是”

陆老夫人张口想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萧知说得没错,大燕明文规定,若有官身的男子成年后是可以出府单住的,但条律是条律,可真正会搬出府的却是极少数毕竟入朝为官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

而这些世家子弟与家里关系密切相连,若无什么太过严重的嫌隙,怎么可能会搬出去住?

硬的不行,她就只能来软的了。

总之——

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搬出去!

要不然他们陆家在京城可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知丫头”

陆老夫人缓和了语气,“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关上门说?何况你跟老五在家里最是舒坦不过,你若是觉得以前家里让你不高兴了,那么我就在这边给你道个歉。”

“以后你跟老五想做什么便是什么,便是你想管家,也是可以的。”

说完,她停顿一瞬,跟着一句,“何况老五现在这幅样子,那都督府以后能不能住还不一定,你们又何必”

原本她在那边叨叨,萧知也懒得开口。

可听到后面这句话,她却变了脸色,细长的柳叶眉也跟着拧了起来,抿着唇,她是先看了陆重渊一眼,见他神色表情一如先前那副样子。

心下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打断陆老夫人的话,连母亲都没喊,淡淡称呼人,“老夫人。”

突然被人打断了话。

陆老夫人怔怔地,连称呼都没有反应过来,便听人说道:“您可知道当初五爷也是有想过成为您的荣耀,成为陆家的荣耀?”

端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动声色的陆重渊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他想开口,却被萧知轻轻按住了手背。

“什么?”

陆老夫人却怔怔看着两人,没有反应过来。

见她这般。

萧知脸色越寒,声音也十分低沉,“您总觉得五爷和您离心,总觉得您都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五爷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您觉得您委屈极了,可您想过以前的五爷吗?”

“那个刚学会写字就急不可待跑到您跟前,想要得您一声夸赞的孩子。”

“那个见您夸赞兄长骑射,便不顾自己年纪,咬着牙和师父学骑射、扎马步,练得腿都抽筋了,只希望您也能像看其他兄长一样看他一眼的孩子。”

“这些,您都记得吗?”

陆老夫人眨了眨有些呆怔的双眼,她记得吗?自然是记得的。

就是记得这些,她才会觉得现在的陆重渊不可理喻,那个孩子以前明明最听她的话了,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犹豫都没有,现在却连一声“母亲”都不肯叫。

她明明都这么心疼他了。

为了他毫不犹豫把陆家的门槛全部砍掉,知道他心思重,严令府内的人小心说话,就连平日里那些家宴,知道他不喜欢也从来没逼过他。

她对他,已经够好了。

即便当初老大还活着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好过。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这幅样子!

“您是为五爷做了不少事,可同时,伤害五爷最深的,难道不正是您吗?”萧知冷着脸,看着她说道。

陆老夫人尖声道:“我哪里伤害他了?!”

“您说您待五爷好,可每次碰到事,但凡涉及到陆家利益的,您哪回不是让五爷受委屈?您叮嘱底下的人小心说话,可您呢,不止一次提醒五爷,你已经废了,你不再是以前的陆重渊了。”

“陆老夫人,我很想知道,难道您的爱子之心便是朝五爷受伤的心口再戳一次又一次的刀吗?”

“我”陆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她张口想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呆坐在椅子上,张着口,讷讷道:“我,我不是”

萧知叹了口气。

却不是为她所叹,是为陆重渊,为错失他以往的岁月,让他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可悲的岁月所叹,她看着陆老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夫人,是您亲手,砍断了他想成为您荣耀的希望。”

“您说您爱他,心疼他。”

“其实您更多的只是图一个心安罢了。”

“您夜不能寐,日不能安,费尽心思想让五爷与您和好如初,不过是因为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做错了,您知道您错了,却觉得自己是他的母亲,觉得所有的错都能磨灭。”

“可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是如今嘘寒问暖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说完这些。

萧知便懒得再同她说话了。

她握着陆重渊的手,问如意,“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如意忙道:“都收拾好了。”

萧知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向身边坐着的陆重渊,见他神色微怔,轻轻笑了笑,“五爷,咱们回家。”

回家?

陆重渊转头看向萧知,见她眉目弯弯,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应道:“好。”

只要有她的地方,便是他的家。

两人携手离去,陆老夫人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她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呜咽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一时间更新《穿成残疾大佬的冲喜新娘》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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