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边往外走的时候,一边在心里想着。

她这个夫君虽然也是正正经经的三品官,但因为她出身不高,又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京中那些正儿八经的贵人圈从来不带她玩她平日里连个一品夫人都很少见到,更别说是这样的郡主娘娘了。

猜不透这位荣安郡主今日是因为什么过来。

但能和这样的贵人交好,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谁不知道这位荣安郡主圣宠正浓?每隔几日都会被请进宫里,就连如今东宫那位太子妃和她关系也颇为交好。

‘要是能让她替婵儿说几句话,便是王侯将相也能嫁得。’

想到这,朱氏脸上的神态越发恭敬,远远瞧着侯在月门处的主仆二人,忙迎了上去,笑着给人请安:“妾宋朱氏给您请安。”

说完话。

她眼儿一抬,先把身边那些奴仆斥了一顿:“你们这群没眼见的东西,谁让你们把郡主拦在外头的?”

又同萧知致起歉:“瞧我这府里不知事的东西,竟拦着您在外头,实在是不好意思妾已经在厅堂摆了炭炉,备了茶点,郡主且随妾进去吧。”

“不必了。”

萧知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我来找你家大小姐。”

朱氏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的笑也跟着一僵,好半响才转头问道:“您说找谁?”

萧知却没再开口。

是身边的如意替她回道:“我家郡主是来找你家大小姐的,且请夫人带路吧。”

宋诗那个小蹄子是什么时候和这样一位贵人交好的,怎么也没听她说起过?朱氏心里闪过好几个年头,好歹是稳住了脸上的笑意,赔笑道:“哪有您去见她的道理,妾把人请过来”

话还没说完。

她便察觉到身边一直神色淡淡的萧知朝她这里觑了一眼过来。

明明是个比她要小上快有两轮的丫头,但身上那股子逼人的气势硬是让她后面那句话说不出来她心里忍不住一跳,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她笑着改口:“那妾领您过去。”

原本是想挑个机灵的丫头过去先传个口风,没得让人瞧见什么不该瞧的。

偏偏旁边这位郡主娘娘一句话不说,但气势逼人,硬是让她连个找人过来的用起都没有,她心下乱得很,只能祈祷那头别出什么乱子。

心里又有些感慨。

好在今日去传话的是她身边的刘妈妈,知晓大体,不至于像其他婆子,没个眼见。

可这颗心还未落下,就听到那处传来一阵喧哗。

有个娇气又年幼的女声正在那儿阴阳怪气说着话,“大姐姐好大的威风啊,母亲请你过去,你都不肯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

“二小姐,我家主子是病了,昨儿个大夫刚来看过,真不是故意不去给夫人请安的。”

“什么病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宋懿行,你以为你躲得了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吗?母亲辛苦给你挑了好几日,你倒是在这摆谱拿腔,怎么,你看不上这些,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王侯不成吗?”

那小姑娘也不过十三,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珠翠环身,竟是比站在廊下的宋诗要贵气几倍,她那双圆碌碌的眼睛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眼宋诗,哼道:“你也配?!”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王侯”两字戳了心,宋诗眼圈都红了,紧握着帕子,哽声道:“我,我没有。”

宋婵仰着脸,气哼一声,“你本来就不该有,你是什么东西——”

“婵儿!”

朱氏看着身边脸色越来越冷的萧知,也顾不得什么,忙走了几步,大声喊住人,“你在浑说什么!”

“母亲?”

宋婵听到身后传来朱氏的声音,转头看去,目光却先与一道过来的萧知撞上没见过萧知,也不知她是谁,只是觉得她满身贵气,竟比她们圈子里最贵气的尚书小姐还要好看。

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冷着一张脸看着她,瞧得她有些发憷。

“原来这就是宋侍郎家的家教啊,当真是好极了。”萧知冷着一张脸迈进院子,一双清亮的杏儿眼把院子里的奴仆都看了一遭,最后落在宋婵身上。

上下打量一眼,嗤笑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

宋婵岂会不知道萧知这是在说她,小脸一变,又想开口了。

可朱氏哪里敢让她得罪萧知?不等她开口便直接动手甩了一巴掌,骂道:“我和你父亲平日是怎么教你的?竟让你如此目无尊长,快同你长姐道歉!”

“母亲!”

宋婵不可置信的看着朱氏,还想再说话,又被人狠狠拧了一下胳膊,“你个蠢货,这是荣安郡主,你想害死我们家不成?”

“什么”

宋婵怔怔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萧知,这个女人就是现在京中正当红的荣安郡主?

她怎么会来他们家?

萧知懒得理会这对母女的惺惺作态,看了一眼还呆怔站在廊下,衣衫单薄的宋诗,皱了眉,“行了,我和你家大小姐说会话,你们都退下吧。”

说完。

她便未再理会被朱氏压着道歉的宋婵,径直朝宋诗走去。

“怎么穿这么少?”扶住宋诗要请安的动作,萧知皱了皱眉,问几个丫鬟,“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宋诗恐她怪罪忙解释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刚才着急跑出来。”

萧知见此也就没再说话,扶人走了进去,又吩咐人,“去准备手炉、姜汤”

屋子里一通忙活。

外头两母女却还没有离开,宋婵抓着朱氏的手,焦声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那个荣安郡主怎么会跟宋诗认识?”而且关系还这么好?

“我怎么知道?”

朱氏没好气的说道,她盯着那面布帘,心里乱得不行原本想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把宋诗嫁了,就宋诗这幅性子,便是她那位好姨妈袁氏都说不了什么。

可现在——

宋诗竟然跟荣安郡主交好。

这满京城的现在谁不想同这位郡主娘娘交好?若是这层关系传出去,他们宋家的门槛恐怕都得踏破了。

“不行!”

朱氏出声,她可不能让宋诗嫁得比婵儿好!尤其老爷那个性子,若是知晓宋诗和荣安郡主交好,恐怕日后就不可能全权交由她处理了。

那宋诗的那些嫁妆,她岂不是也不能匀到婵儿那去了?

屋子里。

宋诗乖乖地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萧知,听她“训”话。

萧知本来是责怪宋诗不照顾自己的身体,见她这幅样子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无奈得捏了一把她的脸,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萧姐姐,你怎么会过来啊?”

宋诗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实在想不到萧知竟然会来家里找她,还帮她出气。

“你还说——”

萧知又好气又好笑,“我以前不是同你说过,若有事便来找我,怎么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也不知找人过来传个话?”

“我”宋诗还没开口,她身边丫鬟却忍不住说道:“郡主,咱们小姐自打夫人去后便没少被欺负,刚才还是好的,以前再过分的事还有。”

宋诗:“惠心。”

“本来就是嘛”惠心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还是住了口。

眼见萧知脸色难看,宋诗忙道:“其实也还好,她们虽然待我不亲厚,但也不至于委屈了我。”

这还不算委屈?

萧知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庭,那位宋侍郎是做什么吃的,竟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欺负原配的女儿?可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开口,遂只能握着她的手。

“今日之后,她们应该会忌讳着些。”

“你也是,我当初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我是拿你当朋友看的,你若有事便来同我说。”

宋诗长这么大,除了她的姨妈之外,还没人待她这么好过,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又听人说了一声“知道了没”,忙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知道了,我以后若有事便去寻萧姐姐。”

两人说了会话。

萧知又去朱氏那边坐了一会,言语之间多有维护宋诗之意,也算是提点了一番她不知道哥哥和宋诗是怎么想的,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别拿到宋诗面前了。

什么徐员外,李侍郎,他们宋家也真不嫌磕碜。

***

马车里。

如意一边煮着茶,一边摇头道:“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门户,好歹也是三品侍郎,内宅竟乱成这样,填房苛责原配的女儿,妹妹欺负长姐,还有那些丫鬟、婆子,竟就这样看着。”

“宋夫人去得早,当初留下来的那些家奴也都被朱氏明里暗里打发走了,如今留下来几个丫鬟,虽赤忱,却也过于莽撞,不知变通。”

萧知握着本书,叹了口气。

想到朱氏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难免为宋诗担心,“你暗地里还是多盯着宋家一些,我总担心那朱氏会想其他法子。”

如意一听这话,也正了正面孔,“是。”

马车平稳向前,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便变得有些缓慢了。

萧知接过如意递来的茶,随意掀起车帘往窗外看着,等瞧见一处地方,皱了皱眉。

“怎么了?”如意问道。

“你瞧那个人”

萧知指着巷子里的一个妇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如意顺着她的话看过去,她像是凝神想了一会,才诧异道:“这不是绿芙吗?”

“绿芙?”

萧知皱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硬是想不起来,等听到身旁如意同她说道:“她以前是您屋里的二等丫头,当初就是她跑到您跟前说”

后头那番话,她没再往下说。

“不过,她怎么在这?我记得她早就离开京城了啊。”

听她这话。

萧知倒也有些想起来了,当初她身怀六甲的时候,就是这丫鬟不顾众人阻拦,跑到她面前说了永安王府的事,也是因为这一番话,她火急火燎跑到王府。

然后看到王府的惨状,与陆承策离了心。

再后来便是悲愤之下大出血,没保住胎儿,也没保住自己的命想起这些旧事。

萧知原先平静的脸色又淡了一些,刚下落下手中布帘,便听身侧如意又惊呼一声,“主子,你看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今天是维护未来嫂嫂的知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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