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无端低落了两天的心情有了见晴的架势,准备干完这一单就回去和阿爸好好解释一下。

老实地跟在陆白芷身后,蹦蹦跳跳地下着阶梯,红彤彤的小华仪被勒令待在她的袖子里,寻常不可以出来。

池鱼在接连闯了一大摊子祸之后,在这个被她无数次拖累的队伍里已经毫无发言权可言了,甚至被陆白芷当做熊孩子,用一根灵气凝成的细带绑着手带着走——未免她第三次走失。

一行人无话,闷头往下走了足够一个多时辰,走得池鱼腿直打颤。刚想哼哼唧唧几句,眼睛一瞟,终于望见前方不远处普通断续的灰石阶梯断开一大片。

断口再往下三四米远处是齐整的玉白阶梯,白净无暇且没有停落一丝灰尘,剔透明亮。温润的白玉在这漆黑的崖底深处散发着平和的柔光,隐约印照着石壁上浅淡的画像。

那画像似是活的,线条能在幽暗的光线下缓慢地流动,纹绘出九条暗金的神龙,腾云游曳。

池鱼在看剧本的时候没有详细看过这一片的壁画,一时猜不透这是人在移动、变幻视角的时候带来的错视,还是那壁画当真有灵气幻阵。身临其境地亲眼所见,直被壁画的壮丽精美震撼到驻足失言。

地标性的建筑已经出现,池鱼就知道终于走到做“关键任务”的点了。

活动活动手脚,准备开始搞事。

走在前头的临故渊第一个发现了壁画图,抬手示意后方的两人放缓步伐等着,让他先勘探一番。

陆白芷点点头,应了句让他小心,便回到了池鱼的身侧,冲她友善地笑了笑:“我们且安静等一等吧。”

之前几次某鱼都在这种关键时刻作出事情来了,陆白芷得到了看守熊孩子的任务分工,自然要更加留意地盯着她。

池鱼:……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作你们,是为了你们好。

池鱼被人近身盯着,一时不能施展拳脚,惋惜地摇了摇头,安分地盘腿坐下。

两人旁观,

临故渊持剑,在残破的灰石悬崖断口处翩然一跃,轻盈落至玉石阶梯之上。

本该金碧辉煌的九龙腾飞图,绘制在这样的地底深渊,被那幽寂浓厚的黑暗点染上了一丝正邪不辩的诡异。

龙目半闭半睁,并不是常人所见清正锐利的金龙形象,反而携带着说道不清的漠然与慵懒。

临故渊步步向前,心神不自觉被壁画所吸引。

陆白芷也是如此,略略朝外歪着身子,去垂首看向远处的壁画。

池鱼低低咦了一声。

本是极轻的响动,在寂静的地底深渊却无疑于一道惊雷,猛然唤回了两人的神思。

池鱼道:“你们听到了吗?有声音。”

她说话不好好说,用的是气音,渲染恐怖气氛专用的口吻。

池鱼不知道陆白芷有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华仪已经在她的袖子里抖出了颤音:“有、有水声!”

且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悬崖边上,哪来的水?”

陆白芷拉起池鱼,仰头细辩。

华仪所说的水声其实并不准确,反倒像是什么湿漉漉地,自上而下拥集爬行而来。

是活物。

那窸窸窣窣,黏粘的声响愈渐清晰,

密集得叫人头皮发麻。

陆白芷将池鱼挡在身后,攥着剑的手指发白,浑身紧绷。

池鱼从侧后方看到她抿成一线的唇,暗笑了一下。

她对陆白芷了如指掌,这位女主虽然武力值在线,却极度厌恶黏腻密集、恶心的东西。

池鱼往后退了一步,徒然想起来一般,故意道:“我方才与你们走散的时候,跌倒在了一方死谭里,里头全是绿油油的青苔一般的东西,缠绕在一团。原以为是死物,如今想来它们确是勾过我的脚,只是力道不算大,被我挣开了去,你说它们是不是被我惊醒了啊?”

系统:来自陆白芷的作值100.

陆白芷听过这话,想象了一番湿漉漉的、暗绿色的、头发一样的东西铺天盖地朝自己卷过来的画面。

胃底一阵翻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再多言,提起池鱼的衣领,将她带得腾飞,跃到了玉石阶梯之上。

在场之人都未察觉,在陆白芷踏足阶梯的那一刻,游动的龙纹倏然凝滞了一下,半闭的眸睁开些许,望向来者……

临故渊微怔然,转过头来:“你怎么就下来了,那魔物即便成群结队,也成不了气候。”

陆白芷脸色发白:“我……”

“小心!!”

池鱼一声惊叫,扑身挡在了陆白芷的身后。

就在两人方才分神的刹那,

数道漆黑的魔气凝剑从虚空之中毫无预兆地射出,其中一道直指陆白芷的,径直没入了扑过来的池鱼的身体,在她的腹部留下一根指头粗细的血洞,附近血肉顿时腐化发黑了一大片。

池鱼紧咬住牙:淦,好疼!

但现在不是用【五感封闭】的时候,疼都疼了,舍己为人这个功劳一定要领到!!

她往嘴里丢了一颗丹药止痛,抽噎着喊声震天起来。

陆白芷在她惊呼出声之后,便一手揽过了池鱼,歉意地将她半背在了身上,仓皇和临故渊一起以抵御魔气:“你没事吧!”

然而魔气遇见锋利的剑光也只会一分为二,片刻之后重新撞聚在一起恢复如初,若非钻入人体,则永不会消散。

临故渊将两人都护在身后,“怎么回事?这些魔气无法消除!”

陆白芷:“想是上位魔尊所凝的精纯魔气。”

她对这样杀伤力极强的魔气再了解不过。仅仅是流窜而无人有意驱使的魔箭,也可轻易要了人的性命,更遑论她还是个沾不得魔气的半魔。

池鱼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陆白芷手指收紧,下定决心道:“既然已经让如此了,朝前走吧!”

“毒药与解药往往毗邻共存,南鱼儿已经染了魔气,若不能在这附近找到解决办法,只怕凶多吉少!”

池鱼感受不到他俩的惊慌,还沉浸在救人的成就感中,泪流满面地趴在陆白芷的背上,刷着存在感:“我还好,还没死呢,就是一低头能看见自己的肠子了,怪恶心的。”又忍不住话痨地嘀咕,“呜呜呜,你说它要是掉出来了,我拿手捡的话,会不会有点脏啊,我手好久没洗了!”

临故渊:“……”

陆白芷:“……你先别说话了,等我们突围出去,立刻给你祛除魔气!”

池鱼撇撇嘴,低头望去。

普通的丹药对这种精纯的魔气根本起不到阻拦的作用,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她白花花的肚皮全黑了,好丑!

她刚才干了一票大的,给女主挡了灾,疼得不行。

“大功臣”可以中场休息,安心地当了一会儿拖油瓶了。

千算万算,陆白芷的修为本就低于临故渊,被池鱼这么一拖累反应不及,险些又要中招。

池鱼一抬手,以手臂挡住那支箭矢。

前一秒感觉自己帅得一批。

后一秒哭得更大声了:“刺穿动脉了,我血狂飙啊怎么办,我怕是要死了!”

陆白芷的脸上被溅到了血,

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脸庞慢慢滑落下来,引得她一时愣怔。

她对池鱼的印象原本并不很好。

这人善变,情绪不定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瞧着并不真诚,还成天惹是生非,一秒钟也闲不下来。

陆白芷会耐心地包容她、照顾她,全因为大家是在兰溪登记过成了一队的队友,要一起完成这次秘境的探险的。

她从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会为她挡箭。

第一次或许是情急地应激之举,并不清楚魔箭的凶狠之处,便傻乎乎地扑上来了,以为问题不大。

可第二次,她明明已经知道魔气难缠了的。

陆白芷嘴唇抖了抖,突然觉得愧疚,

为她之前曾对池鱼闯祸时产生的一丝不耐之情而愧疚。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她嗓音颤抖,眼眶发红却死死地瞪着眼,不让泪水模糊了视线,再影响她躲避流窜的箭矢。

池鱼原本还要邀功的,看她已经哭了,有些不忍,遂闭了嘴。

点到为止嘛。

临故渊一直在最前方,应对着更多的魔箭,

随着一行人往下,魔箭愈发密集,数量只增不减,而尤其吃力起来。不多时便被流箭划伤了右手,只好改为左手持剑。

池鱼见情况差不多了,趴在陆白芷的身上,有气无力道:“我快不行了……”

喘息了一下,“左右我已经撑不住了,不如你们就拿我作盾牌吧,死我一个人,总好过你们全死了。有人活下来才有希望,不是么?就当做我……是为了自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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