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说,”何顿表示,稳着一只手把香烟放进火炉格架,“我们是理性的人在讨论理性的证据。不过这可超出理性的范围了。希莉雅把毒药瓶摆进墓室?”

“对。”

两人都很费心地让声音保持平和。

“希莉雅,说来,也想了法子进出封上的墓室啰?还把棺材像网球般四处在地上乱甩?”

“没有,”菲尔博士回道,音节全都是滚送出来,“那没她的事。我就是要强调这点。那没她的事。不过这是她预期中的事。”

“预期?”

“不只如此,先生。她是在赌会发生这种事。”

菲尔博士把大金戒往上一抛,用掌心接住。然后何顿便想起来了。他想起昨晚他尝试追索的那个捉摸不定的记忆,墓室被打开时希莉雅脸上的表情,以及那个表情的含意。

莱茵河畔的曼兹!1944年初!

他和某位瑞士女子站在一扇暗窗旁边,身处一座发出难闻气味的城市,当时警报大作,警告众人英国派了轰炸机来袭。女人正打开一只小包裹——里头,依她想,应该藏有会让她得到英国人酬佣的资讯,可以让她私下离开德国永处安全之地。她不确定,但她觉得有可能。她不笃定,但她在赌。

空袭警报大作之时,远处一台高射炮过早发射。淡白光芒跃上天空,几秒以后便是炮火空洞的轰响,白光打亮瑞士女人的脸。她整个表情——浅浅的呼吸、扩张的鼻孔、凝神半闭的眼睛——正是希莉雅等着墓室打开的表情。

何顿把思绪拉回现在,回到菲尔博士把大金戒向上抛然后接住的时候。

“如果希莉雅把瓶子摆进墓室,”何顿问,“她是什么时候摆的?”

“墓室上封以前。”

“噢?”

“墓室上封以前,”菲尔博士坚持道,“希莉雅和我在场,只有我们两个。我们进去时,壁龛是空的,这我可以发誓。我没瞧见她摆。我没朝那方向想。不过当时是有一打机会:在那么个半明半暗之处,在我们铺上沙土的时候。她是惟一可能动手的人。”

何顿吞了口水。“而之后……”他开口道。

“说下去!”菲尔博士说。

“之后,”何顿说,“等墓室封上以后,希莉雅预期有人或者有东西会跑进去搞鬼?”

“对。”

“你这是大力鼓吹超自然的解释吗?”

“喔,不,”菲尔博士说。

“你倒是说说看!根本无法解释怎么有人可以进出封上的墓室……”

“噢,这个啊?”菲尔博士惊诧地呼道。他坐直身。摆摆手一副丧气的轻蔑状。“我亲爱的先生,所有问题当中就这最简单。来这儿以前我就想到了。”

何顿瞪眼看他。菲尔博士——大喷鼻息摇头晃脑外加来个叫整张椅子嘎吱猛响的动作——是真真确确给惑住了,奇怪怎么这个小问题会烦到谁。

“不过嘛,对我们来说挺好的,”菲尔博士说,“因为我们所谓的墓室淘气鬼作怪事件搞得麦登和克劳福那帮警察完全摸不着脑袋。他们以为毒药瓶是在棺材给乱甩的同时摆进去的,显然是恶鬼所为。总之他们看不出其中玄机。

“问题就出在,他们不会一直摸不着脑袋。实在太简单了。顶多一两天,他们就会看穿。然后就要下油锅炸人了。他们对希莉雅·德沃何的指控想来如下:

“希莉雅毒害她姊姊,用药主要成分是吗啡——”

“吗啡,嗯?”何顿说。

“对。可以说是无痛。希莉雅把罪行安排得像自杀。因为,你听好了!自杀——这点她相信是玛歌的愿望——可以向全世界证明索林·马许是个万恶不赦的虐待狂,她要揭发他!让他得到报应!

“不过事与愿违。

“家庭医生说是自然死因。希莉雅大呼是自杀,说是马许先生逼她走上绝路,众人全要她住嘴。因为希莉雅先前把毒药瓶处理掉了,所以没办法让瓶子重现现场——也就是玛歌·马许伸手可及之处。

“所以(我们讲的还是警方说辞)她才决定更进一步。她在半疯狂的想像状态下编出这个鬼魂在长画廊漫步的故事,说他们大声嚷嚷玛歌·马许是自杀。‘赶她出去!’他们叫喊。赶她出去,把她赶出公正诚实之人死后的睡乡。

“这话没人信。不过她打算强迫众人信。所以希莉雅——在我无意识的默许下——偷偷把毒药瓶塞进壁龛。她赌说——有她自己的原因——淘气鬼会跑进去作怪。然后墓室会给打开。棺材四散,毒药瓶现身,看来的确会像是死者曾经群起叫骂玛歌和索林·马许。”

菲尔博士停了一下,气喘吁吁。

他不由自主挣得一脸通红。他把封印戒指戴上自己的手,皱眉瞪看。

“可是——噢,天公在上!”他补充道。“你看得出下文如何吧?”

“只怕如此。”

“警方一旦想通怎么解释有人闯进去摔棺木又没留脚印的话,可不会把这事儿看成超自然事件。不会,老天明鉴!因为……”

“因为?”

菲尔博士一一数将起来。

“谁有可能杀害马许太太——除了她握有毒药瓶的妹妹?上头的标签就是用玩具印刷机印出来的,”他指出,“机器你可以在那头的衣橱里找到。希莉雅的指纹在瓶身上。只有她才能把瓶子放在瓶子现身的壁龛。

“而且,老天垂怜,”菲尔博士补充,“我可得照实作证才行。”

好长一段沉默。

何顿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他的腿轻飘飘地抖动,热气如同戴在头上的帽子沉沉压下。他开始在房里四处走动,视线茫茫,什么也没看见。菲尔博士说要保持冷静是不错,但当下情况实在太糟。糟到不能再糟,和太多希莉雅说过做过的事相符。

“我不问你,”菲尔博士礼貌地表示,“对于这些针对希莉雅的指控有什么看法。不过你至少看得出我们是有回答的必要吧?”

“老天,没错!——你能回答吗?”

菲尔博士握紧拳头蹙眉瞪看手指上的印戒。

“我能回答,”他回道。“噢,啊。我能回答的方式就是:‘嗯,先生,这点那点我都相信是真的。’尤其又因为昨晚我已经跟希莉雅摊牌了。”

“所以她才如此沮丧?”

“哎,没错。你走了以后,克劳福探长递给她一只银质雪茄盒,明目张胆拿到了她一组指纹,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警告她其中危险。”

“希莉雅怎么说?”

“几乎没吭声,天杀的!足以让我确定自己想得没错。可话说回来……”菲尔博士一拳敲上椅子扶手。“不行!”他补充道。“不,不,不!我们可别只为了找出反证搞得灰头土脸。揪不出正牌凶手就没戏唱。”

“要是我们有一丁点概念凶手是谁——”

“我知道是谁,”菲尔博士简单说道。“打从昨晚在长画廊质问索林·马许以后,我就十拿十稳了。”

何顿原本越过近旁的窗口茫茫看向远处的墓园,这一听让他猛然转身。

“说来,”菲尔博士问道,“你现在可愿帮我跑那个腿?”

“新庞德街那里?”

“嗯。我无法派警员过去。我的看法(哼咳!)和官方不合。这个案子我非避嫌不可。你愿意去吗?”

“当然。可是你觉得会在那儿找到什么呢?而且,就像桃乐丝·洛克所说……”

菲尔博士锐声开口。

“桃乐丝·洛克?桃乐丝·洛克跟这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给我地址的就是她,”何顿描述经过,而菲尔博士的眼睛则在斜挂的眼镜后头越睁越圆。

“有趣!”他声音空洞,两颊鼓出。“有趣哪——搞了半天是桃乐丝·洛克女人的直觉点出这么多资讯。哼咳,嗯。”

“总之,玛歌已经死了6个多月。想来那个命相馆也该换人接手了!”

“恰恰相反,”菲尔博士摇摇头,“我有理由相信那儿还保持原状。而且重大证据也许还在。我是很想亲自上门。但我得待在这儿,待在这儿才好知道墓室的真正秘密有没有被人发现。”

“嗯,”何顿悲苦地叫道,“都是为了它!”

“为了什么?”

“那个千刀万剐的墓室!瞧!”

然后他便指向窗外,虽然菲尔博士站的位置看不到。

从西北角往外望,就在他前头的下方,他可以瞧见马厩、烘焙房以及酿酒间围成的四方形:蒙尘但火红的窗口、鸽子拍翅其上的石板广场还有马厩钟上镀金的指针。越过黄绿色草坪,他甚至可以在凯斯华教堂墓园里辨识出夹在两棵柏树中间的墓穴。除了山丘上的老墓室以外,这是该处惟一的一座了。

何顿握紧拳头。

“这事儿搞得我糊里糊涂,”他宣称。“对你来说也许简单,却把我弄得满脑子浆糊。神志不清根本没法思考。有个人或东西穿过上封的门乱甩棺木可却没在沙上留脚印。我以撒旦的名问你,那到底是什么?请你告诉我好吗?”

菲尔博士阴着脸看他许久。

“不,”菲尔博士答道,“不行。有两个原因我不能说。”

“噢?”

“头一个原因,”菲尔博士说,“是你的脑袋瓜得再次启动,要不你就派不上用场。我提议(雷公在上,没错!)你先自个儿解决这个小问题当暖身。而且,如果你要的话,我是可以给你一个很大的提示。”

说到此处菲尔博士闭了眼睛。

“你还记得,”他问,“墓穴门给打开的那一刻吗?”

“清楚极了。”

“门开时,下头的枢纽,如果你记得的话,嘎吱作响。”

“我好像记得是有那噪音,对。”

“可是锁呢?克劳福转动钥匙的时候,锁却干净利落喀嗒就开?”

“说来那锁是有玄机了!克劳福讲对了。有个什么……我不知道!封印给动过。”

“噢,没有,”菲尔博士说,“那是原先的、没给碰过的封印。”

然后他便朝他手指上的印戒眨巴起眼睛。

“这,”他继续用同样沉重的语调说,“就是我的提示。至于我不跟你讲的第二个原因。你其实根本就没在想墓穴的事嘛。”

“奶奶熊的你什么意思啊?我——”

“只有大脑表层在想!”菲尔博士说。“只是当成借口!只是为了避免想到别的事!要我读你的心思吗?”

太阳,目前已经越过中线,直直把光打进窗户。何顿没回答。

“你是在想希莉雅·德沃何。”

对方继续讲时何顿打出愤怒的手势。

“你是在想:‘我知道她没罪,我知道她没毒害玛歌,可她疯了吗?…

“老天垂怜。我……”

“‘事实摆在眼前,’你心想,‘那么先前希莉雅坚持说玛歌想死,说玛歌曾经吞过番木鳖碱,说是索林·马许用暴力把她逼死的,该怎么看待才对?要怎么把这个事实跟希莉雅目前的行为还有她关于长画廊鬼魂的说法兜在一块儿来解释?’我读出你的心思了吗?”

何顿原已抬起拳头,这会儿双拳落在体侧。

“听好了,”他说,“现在我要进去,和希莉雅说个明白。”

菲尔博士没有阻挡的意思。

“嗯,”菲尔博士同意道,“这样或许也好。不过我得跟你说清楚:女孩儿可没比你疯。而且我警告你……”

他已经起步踏向门,这会儿刹住脚。

“警方对她的指控有一部分,”菲尔博士表示,“是威力十足的,因为完全没错。有一点,就那么一点,女孩说了谎话。也因此惹出好多麻烦。她最恨在你面前说谎。”

“我这就要去看她!我要……”

“很好。不过——现在几点啦?”

何顿弓了颈子去看马厩的钟。

“12点过几分。怎么?”

“你只剩10分钟,”菲尔博士说,“然后你就得离开这儿搭火车。”

通向甬道的门打开了。不是唰地大开,因为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在门撞墙以前就拉住门。荷斯果先生穿着他上好的灰色西装,棕发和他可亲的脸庞一样在抽动,站在门口轮流看向他们。

“呃——抱歉这样闯了进来,”他开口道。“我听到声音,但屋里找不到人。”他跨了几步走进房里,想笑又笑不出。“菲尔博士!你可听说了警方已经申请要起出玛歌的遗体?”

“嗳。”

“你怎么不挡着呢?”

菲尔博士挺直了背,虽然坐在椅上他还是魔头般高高在上。“挡着,嗯?”

“你是有名的‘挡侠’,”荷斯果先生说,摊开两手。“我听说过

扯进了高等法院法官的案子里,你是怎么挡掉里头所有事情压了案。还有大战爆发时苏格兰那档子事。我——我是仰仗你当挡侠哪!再说,”他抱怨说,“全都是鬼扯淡!”

“什么是鬼扯淡?”

“这个啊!所有这些。我知道事实,”荷斯果先生精明的小眼睛变得冷硬坚定。“菲尔博士,索林·马许人在哪儿?”

“嗯?”

“索林·马许人在哪儿?”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先生,他在宽阶宅跟桃乐丝·洛克谈得很投入。这会儿应该还在那儿吧?”

“噢,不,”荷斯果先生答道,摇摇头,“他已经开了车没命地往伦敦去了。他到底想上哪儿啊?”

如果德芮克·荷斯果原就打算在菲尔博士身上制造效果的话,他的成就可是远超过他想像。菲尔博士嘴巴愣得张开。眼神定住好空洞。他那种脸色的人是不可能发白的,不过这会儿他有这迹象了。

“噢,老天!”菲尔博士耳语道。“我听到了。我亲耳听到了,”他看着何顿。“你跟我讲过。但我混乱的脑袋瓜里头事情太多,根本没考虑到也许——”他的强盗八字胡气呼呼地翘起来。“我亲爱的何顿!听着!你没时间浪费了。你非得赶上那班火车不可!何顿!等等!”

可是何顿没在听。他已经跑去找希莉雅。

壕屋里所有长画廊的里墙都有窗户开向以前修女走过的回廊所环住的四方形中庭——杂草丛生长得很高。眼下这间画廊里的所有卧室,外门都塞了皮,边沿打上黄铜钉,好做隔音。何顿啪地推开希莉雅房间的皮门,敲敲里门,然后打开来。

小卧室有扇凸窗,希莉雅正坐在窗室里安妮皇后化妆台的镜子前。她才更衣完毕,正梳着头。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交会。

何顿迈两步走进房里,置身美丽的家具当中,家具丰泽的年岁和优雅在白墙衬托下是暗沉的棕色。

“希莉雅,”他说,“你撒了谎吗?”

“嗯,”希莉雅静静答道。

她放下梳子。她站起来,转过身,背着梳妆台面向他。

“我编出那整个故事,”清晰的声音没有半个音节是模糊的,“说什么长画廊在圣诞夜出了事。没半句真话,而且我根本不相信有鬼。请你等等,待会儿再开口吧。”

虽然灰眼保持沉稳,希莉雅的两颊却染上自厌的神色。她的手指碰上她身后梳妆台的边沿,猛力抓住。紧绷的沉默中,他可以听到她戴的一只戒指刮过梳妆台。

“星期三晚上,”她说下去,“在游戏场的时候我原想告诉你。可我躲过了,因为我实在好惭愧。然后——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以前,雪普顿医生到了那里。所以你从他口里听到那些谎言了。

“这成了我俩的障碍,唐。星期四我避不见面是因为自惭形秽。然后,菲尔博士在洛克一家人面前拆穿索林的说法,把他批评得体无完肤时,我就想说无所谓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菲尔博士马上又说索林全然无辜仿若圣人,事情再次翻盘。所以我就告诉自己:好吧,还是照原定计划打开墓穴好了。”

他可以看出她的肩膀有多僵硬——在一层薄薄的灰丝洋装底下。

“我跟你们说那个鬼故事的时候,唐,我是在演戏。从头到尾。恨我吧现在。尽管恨我吧!我活该!”

然而沉默,包覆住他,好像成了一座孤岛。

“你怎么不讲话,唐?你怎么净是站着不动看我?你难道搞不懂,我一直在撒谎。”

“感谢老天,”何顿说。

他声音柔和,解脱的语气发自内心好深沉,穿过他们之间闪耀着阳光的空间像是听不见的耳语。

“你……你说什么?”希莉雅用耳语回话。

“我在说,感谢老天。”

希莉雅的膝盖打着颤。她的手指在化妆桌的边沿放松了。她瞬间落坐在桌前的织锦缎面椅上,瞪着他看。

“你是说,”她呼道,“你不在乎?”

“在乎?”何顿吼道。“我有生以来,从没听过任何消息让我这么快活过。”他因为解脱而感到飘飘然,朝着天花板朗朗演说起来。

“永夜,”他说,“覆下。外头黑暗中狂怒的怪兽在嚎叫。原来希莉雅一直在说谎,太阳又光照大地,一切重归美好。”

“你是在开——开玩笑吧?”

“对!不!我不知道。”

他跨了四大步填补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一直知道,”他告诉她,“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心里清楚。但我是怕你自个儿真信了。所以我很担心也许——另有隐情。而现在,荣耀归主,我听到了那只是……”

“唐!看在老天分上!别把我压上化妆台!小心镜子!小心粉盒!我是说——我不在乎,想要的话全部打翻都可以。不过……”

“不过,”他催问道,拎起她让她再次立足于地,“菲尔博士跟你说了警方怎么想这件事吗?”

“噢,警方?”希莉雅说,带着疲倦的漠然。“那个无所谓。真有所谓的,你难道看不出,是我永远无法再面对你?”

“希莉雅。看着我。”

“不行。我没办法!”

“希莉雅!”

良久之后,他补充道:

“这会儿听我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得救你才行。墓穴封上以前,你的确把瓶子摆进去了?菲尔博士说的没错吧?”

“嗯。”

“为什么,希莉雅?”

“为了证明,”希莉雅答道,好生厌恶自己地扭曲起来,“鬼魂是在唾弃索林把玛歌逼上绝路。索林的确有罪,唐!千真万确!”她抽泣起来。“我知道那样做好蠢。我星期三晚上跟你说了好蠢。但我走投无路。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瓶子你是哪儿拿的?”

“唐,我根本不晓得那个就是真的瓶子!”

“控诉你最有力的一点,希莉雅,而且铁定无法反驳的一点,就是玛歌死后只有你握有那个毒药瓶。”

“可是我没有。我是后来找到的。”

“找到的?”

“那些瓶子全长得好像,不是吗?至少,我觉得像。我是想说如果搜出什么假瓶子,只要看来逼真,作用应该一样。你还记得瓶子好灰好脏吧,连上头的标签都要认不出来?”

“嗯?”

“原先在地窖里,”希莉雅告诉他,“跟其他几十个废弃瓶子摆一起。全都好脏,我压根没想到……”

“你是说凯斯华的地窖?”

“唐!不是!这里没地窖,除了修女房,而且那些房间不算真的地窖。我讲的是宽阶宅。所以我从来没想过那瓶子有一丝丝可能会是真的,因为我觉得玛歌已经把她用的瓶子丢进壕沟了。”

“瓶子是你在宽阶宅的地窖找到的?”

“对。”

何顿往后一退,避开照上凸窗的炽烈阳光以及高高在上、这会儿指针指到12点1刻的马厩钟。

恰恰,他想着,就是他其实该有心理准备的反讽状况,叫人哭笑不得。希莉雅发狂似的急着要找个类似的瓶子,正巧找着了原先那个,而且自己都不晓得。然后不利于这位智慧女罪犯的证据便反扑过来——而她可是连侦探故事提供的常识都没有,连她留在瓶身的指纹也没擦掉。

希莉雅在宽阶宅找到瓶子(这点可有意义?)不过他们能证明吗?警察会相信吗?

(感觉上,厚垫门外头一间间画廊的某处,菲尔博士正在呼喊他名字。)

“还有,唐!”希莉雅一手搁上他膀子。“我——我一直到昨晚才晓得。在那之前只是猜测,只是玩笑话。不过,玛歌真的有过情人。”

“你怎么发现的?”

“昨晚在玛歌的起居间,”希莉雅打着颤,“在那张中式齐本代写字台里,我们找到一张收据。”

“什么收据?”

“一年的房租(对,一年的!两人一定爱得如火如荼),租的是新庞德街56b一间公寓之类的。是命相馆!菲尔博士看了好像兴奋得不得了。收据的日期是去年8月初。菲尔博士甚至打了电话到伦敦电话公司,发现有个号码登记在范雅夫人名下。我搞不清楚菲尔博士到底要找……”

(这会儿远处呼喊的声音更清楚了。)

“我很确定他要找什么,”何顿说,突然转醒。“他要我去看看,因为那地方还保持原样。而且他说除非我赶上火车,否则大事不妙。而这会儿时间……希莉雅!”

“嗯?”

“你说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要是玛歌曾经当过哪个人的情妇你会很高兴对吧?”

“我是说过,”希莉雅的眼睛进出火光,“我现在还是这么说。”

“你错了,亲爱的。这是她犯过的最大错误。”

“怎么说?”

“因为有件事,”何顿说,“看来已经十拿九稳了:等我们找着玛歌的情人,我们就逮着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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