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商业街刚走到一半路程时,龙夫就上了路边左侧的一个小台阶。

典子站在下面喊道:“喂,你去哪儿?”

龙夫在上面答道:“不是要喝茶吗?”

典子随后跟了上去。这不象是喝咖啡的那种饮食店,而象是纯日本风味的茶室。壁龛上装饰着书画、摆着陶瓷工艺品。出来迎接的女招待和坐在茶炉前面的年轻女子都穿着长袖的和服。

“哎呀,你还知道这么一个素雅的地方啊。”典子惊奇地环视了一圈。

“你刚旅行回来,我想这个地方安静些。至少好在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客人。”

的确,这里比饮食店要安静得多,典子感到风尘仆仆的旅客在这能够松弛一下自己的神精。在那边的座位上,有3个年长的男顾客在悄悄地聊着天。

“你常到这儿来吗?”

“啊,常来。”

“哦,没想到你还有老年人的这种雅兴啊。”

典子讽刺了龙夫一句,这时,穿着和服的女招待用双手捧着端来了陶瓷杯,一看到杯里那绿色的泡沫,典子的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龙夫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嘴里发出声音。然后,他说道:“怎么样?也许你不惑兴趣,但我想在这儿听利子讲。”他的嘴在不停地动着,嚼着剩茶叶梗。

“哎呀,真没办法。”典子望了他一眼。

“什么?这么高雅的东西没味吗?我还从未这么一口喝干过呢!怎么样?在丰桥的老家见到村谷家的女佣人小姐了吧?”

龙夫显得很兴奋。

“嗯。”

典子摇了摇头。

“她家里没人?”

“广子小姐没从东京回她老家。”

“什么?没回去?”龙夫把剩茶叶梗全咽了下去。

“对,说她没回去。见到了她父亲,她的家庭关系好象很复杂。”

典子简单地叙述了一遍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说着,在典子眼前就浮现出倒放着自行车往轮胎上抹胶水的川村寅治的身影和在旁边横眉怒目的他的后妻的姿势。甚至连当时当头照射阳光的明亮程度都能想起来。

“是吗?”

龙夫一手托着下巴专心地听典子的叙述,听完后,他拿出了一支香烟。看来他并没有象典子所想象的那样失望。

“啊,真可怜。广子小姐现在在哪儿呢?”

典子有些泄气了,但是她还是打起精神对龙夫说了这些。

“啊!”

龙夫稍微歪着头,吐着烟圈,眯起了眼睛。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并不让典子感到特别意外。典子想他一定又想到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龙夫说道:“你不在时,我了解到了一件事。”

“追查亮吾氏失踪的那条线索断了,前些天去拜访的那个在小田原车站工作的朋友今天来了电话。他对‘出云号’特快列车那天所停靠的各站都作了调查,出站的车票都对过了,结果没查出什么线索。”

龙夫说话的时候,身体正面对着典子。

“好,不管它。利子的那封信真是让人很感兴趣啊!你辛苦了一趟,不过你这一趟去得真值得啊!”

“是吗?”

典子看了龙夫一眼。

“好啊!那么,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了解到畑中善一的创作笔记被别人借去了就是一大收获。尽管不知道是谁借去的有点遗憾,但是,从我的想法看来,这也有意思。”

典子能够理解龙夫所说的有意思。那是解谜的兴趣吧,但是,典子想光对这个感兴趣也不行啊。

“只有这些吗?”

一听到典子不满意的口气,龙夫急忙摇了摇头。

“不不,当然不光是这些。还有你寄来的那张照片啊!”

果然,他也对照片感兴趣。

“我想好好听听你的意见。”典子十指交叉在一起撑着下巴。

“是吗?那么我就说啦。”龙夫稍微凝视了一会。

“首先,畑中善一妹妹有关照片的话让人感兴趣。等等,我把实物带来了,我们边看边讲吧。”

龙夫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这是典子从犬山发出的信,他从信封里抽出了照片。

两个年轻的男女和一个小男孩站在古寺的门楼前面。那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笑得很幸福。这是一张已经成暗褐色的旧照片。典子第一次看到它时是在浓尾平原的一户农民家里。当时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这个门楼……”

龙夫用手指着说:

“曾经是石川五右卫门的大本营。你看,那是演歌舞伎吧。五右卫门就是拿着大烟袋环视四周,傲慢地说绝景啊,绝景啊的那个家伙。”

“这种无聊的故事什么时候讲都行。快点说说那些重要的事。”

“失敬失敬。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张照片也是绝景呵!照片上的畑中善一和他的恋人看上去很幸福。据说这个小男孩是他恋人的弟弟,可以这么认为吧。恐怕对畑中善一来说,这是他短暂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典子点了点头。

“可是,在幸福之下,有一个坏蛋正在窥视着呐。”

龙夫翻到了背面。用旧钢笔写着的“昭和十X年X月X日,於京都南禅寺。摄影……”这些字和用黑墨抹掉的以下部分又第二次出现在典子的眼前。

“正象利子在信上推测的那样,被抹掉了姓名的那个摄影者肯定就是导致畑中善一与那个姑娘恋爱失败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畑中善一是不会特意用墨把摄影者的姓名涂掉的。这一定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姓名。畑中善一是否是因这次恋爱的失败而过早地死去,可以另当别论,但可以想象他至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因为他是个想当小说家的青年,所以肯定多愁善感。他至死都保存着这张照片,怀念着过去的恋人,但却永远憎恨这个摄影者的姓名。正象你信上推测的那样,被抹去姓名的那个人曾经是畑中善一的朋友,以后夺去他恋人的男人。”

“是呀。”

“是一个残酷的朋友,但世上这种人也不少。开始还象照片那样在一起游玩,从半道却把那个恋人抢走了。这就是对这张照片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典子立即赞成道:“对呀!”

“开始时,你对这个畑中善一的恋人没想起什么线索吗?”

典子重新端详起照片上姑娘的脸来。对这个打着老早以前流行的阳伞的19岁或20岁左右的女人,当然没有什么印象。这张胖下巴的圆脸很可爱,在夏天强烈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

典子否定道:“没有什么线索。”

龙夫又指着小男孩问道:“那么,作为弟弟的这个小男孩怎么样?”

是呵,在第一次看这张照片时,就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脸好象最近也在附近什么地方见过。这事少有,并且在很早以前。

典子把这些想法如实的对龙夫一说,龙夫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看典子。

“利子,你也这么觉得?”

“对,这么说你也有同感?”

龙夫点了点头。

“是呵。我也这样想。这张小孩的脸好象在哪儿见过。不是象这样正面见过,是侧面?还是在低着头的时候?反正是在这些情况下见到的。我觉得既象是附近的小孩,又象是在外地见到的小孩。真奇怪呀!你也有同感。”

他直盯盯地看着典子,然后嘟哝道:“不过,小孩的脸有不少长得相象。”

身着和的女招待端着热茶过来了。在别的座位上又来了不少新客人,他们大声地说着过时的话。

“这么说,如果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和她弟弟——”

龙夫又说了起来。从他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兴致正浓。

“这个女人现在到底怎样了呢?利子想过吗?”

这句问话使典子感到龙夫也在做同样的想象。

“是啊,我想一定是跟照这张照片的那个人结婚了。”

龙夫果然说:“是的。”

“我也觉得是那样。那个男人是用什么手段,不,说手段不好听,是用什么交往方式把畑中善一的恋人拉到自己身边的呢?这一点我们不知道,但总感到他们现在也还是夫妻。不管怎么说,这只不过是想象,所以过分拘泥于这一想法是危险的。”

“危险?”典子对这一措词感到有点儿吃惊。

“是的,危险。因为我说了从被抹掉的摄影者的姓名中发现了这次事件的一条线索。你不也是在信里这么写的吗?你说总觉得20年前的那次恋爱失败与这次事件有一定的联系……”

“那是我随便想象的呀。”

“不对。我想你说得对。因为我也有那种感觉。”

“啊,今天晚上,我们总算意见一致了。”典子不禁笑了起来。

“我从不反对正确的结论,没有那种劣根性。还有,那个人就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说不定是杀死田仓的犯人。”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怎样才能探听出摄影者的姓名呢?”

“可以推测嘛。这不困难。在畑中善一的朋友范围内找就行。”

龙夫用双手作了一下限定范围的动作。

“提起畑中善一当时的朋友,也就是在大学与他在一起的一群人吧。他们都是宍户宽尔博士的文学门生。也就是文学小组里的那些人。”

典子提高声音说道:“哎呀,这样一来马上就能知道吧。名册还留着。”

“当然应该知道啦。可是,其中符合条件的有六个人。”

“六个人?”典子瞪起了眼睛。

“嗯。我在自己的记忆中迅速调查了一遍。神代修一、赤星仙太、吉田万平、上田吾郎,这四个人的家在我去京都步行调查时都分别拜访过,他们的夫人也见过。没有一个人的脸与这张照片上的女人相似。”

“还有呢?”

“还有新田嘉一郎!”

龙夫说出了在日本桥附近的大厦股份公司总经理的名字。

“你和我一起去阿佐谷他家拜访的时候,她夫人送茶时露过一面吧。她也不象。”

典子也这么想。虽然是自己一时的记忆,但是绝对不会错。

“是呵,那么最后一个呢?”

典子点了点头。

这时龙夫的表情很奇怪。

“最后一个嘛。”

“是的,不是六个人吗?还剩一个啊!”

“这个嘛,”

龙夫慢悠悠地说道:“是白井良介!”

“啊!”

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龙夫的脸。

“是的。就是我们的总编辑。因为他是畑中善一他们小组的一员。当然应该包括在其中,”

龙夫又看了一下典子那吃惊的表情。

“不过,请放心。利子尊敬的白井总编辑是独身哟。”

“啊,是吗?”

“喂喂,完全放心还早呵。我刚才说危险就在这里。我们都认为畑中善一的恋人现在已结婚了,但这毕竟只是我们的想象呵。事实也许并不如此。我们也可以假定她结婚后又离婚了,现在成了别人的夫人。所以,尽管我见到的五位夫人与照片上那个姑娘的脸都不同,但是也不能排除那五位。必须要调查他们以前的结婚历史。比如,拿白井总编辑来说;现在是独身,但说不定过去结过婚。”

龙夫这样说完后,一下子又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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