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子的那封长信一直在井川君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信中详细叙述了聚集在玛斯塔高级餐馆里主要客人的状况。

为使日本政府财政部尽快向国会提交法律草案,互助金行业组成的金融团体正在举行声势浩大的请愿活动。而全相银联在侧面进行援助,拉拢执政党的财政部官员和众参两院的财政委员会委员等大人物,希望这些议员挺身而出,助一臂之力。这些大人物到玛斯塔高级餐馆寻欢作乐,又害怕暴露身份,不得不藏匿国会议员的徽章。曾经担任国家部长的中原和亲议员,刚与电视演员出身的妻子不和,便与餐馆的妈妈桑又打得火热。当然,妈妈桑增田富子投其所好与中原先生如胶似漆,是征得经济后台、昭明相银下田行长许可的。而下田忠雄采取默认的姿态,其最终目的是笼络财政委员会的主要议员中原和亲,迫使他向国会提出从法律上认可互助金行业的议案,尽快通过该项法律。一旦该法律生效,作为相互银行界一直为利息逆差而头痛脑胀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互助金行业一旦升级,便成为相互银行最大的融资对象。

全相银联处在该活动的中心位置,下田忠雄是该活动的核心人物。他不仅从互助金行业收集政治捐款分送给各有关国会议员,还向他们赠送美女。利用金钱和美女展开攻势,双管齐下,使议员就范并为下田忠雄效忠。增田富子毕竟是下田忠雄的情人,擅长使用美人计。

假设增田富子与中原议员上升到情人的关系,则可证实她是与下田行长共同密谋策划,用肉体和色相将中原议员拉下水的。

此刻,中原议员一定会受到下田行长的威胁。胆小如鼠的中原议员被腐化后,极其害怕艳史败露导致夫妻离婚而带来的选票下降,为保住议员的地位不得不屈服于下田行长的指挥棒。

井川君认为,下田忠雄与增田富子策划的美人计可谓别出心裁。

通常,实施美人计的一方,是从上钩的男人那里诈取钱财。而他俩实施的美人计则反其道而行,诱使见钱眼开鬼迷心窍的中原议员无法拒绝送上门的巨额捐款,从而全力以赴为下田忠雄效力,让他为互助金行业早日合法化全力以赴,使出全身解数。

据说在玛斯塔高级餐馆里,互助金行业的大户——大同商事公司总经理猪野作为下田忠雄的客人经常出现。猪野总经理是该行业升级运动的总代表,他拜托下田忠雄出面,可见猪野总经理是下田忠雄个人的钱包。

根据山越静子信中所说,光临玛斯塔高级餐馆的执政党财政方面的一宫睦次郎议员也有情人,叫直美小姐。曾我英世议员也有情人,叫惠珠小姐。这种天衣无缝的美人布局,无疑是在下田忠雄的授意下安排的。

静子的信中还提到另一条重要的消息。全相银联团体会员的东日本相银的安中行长,森口隆之执行董事和并上孝夫常务董事经常光顾玛斯塔,该行在行业中的排名仅次于昭明相银。

昭明相银的高层干部中间,至少有一人经常向竞争对手东日本相银提供内部情况。作为东日本相银,为超过昭明相银,并把相银界的实力人物下田忠雄搞垮而四处活动,收集他的丑闻材料,暗中对昭明相银的“内应”实行怀柔政策,让他提供昭明相银最高决策层的情报。此人究竟是谁?静子还不清楚。这消息是某个人透露的。

静子在信中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既然那个人熟悉内情,就不会是一般人物。信上没有写那个人的姓名,连简单的认识来历也没有写。

为什么?写在信上不妥吧?是暂时需要保密?还是其他的……

静子在信中强调,昭明相银的决策层里有人向东日本相银传送情报。

静子做厕所保洁工作,不会引人注目。她利用这有利条件仔细观察和偷听别人的交谈内容,大致已清楚昭明相银里的那个“叛逆者”是谁。

从静子的信中可以看出,她已经开始深层次进行侦查。井川君觉得她干得太漂亮了,进展也十分顺利。

静子在信的末尾告诉井川君,观察到确实无误后再向他汇报。

凭并川君的直觉,静子的侦查工作再深入下去是很危险的。但他心里又非常矛盾,静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探听,玛斯塔的大致情况已基本摸清。他真心希望静子继续像现在这样侦查,把玛斯塔了解得更透彻一些。要不了多久,不只是弄清昭明相银那个秘密向东日本相银提供情报的人是谁,就连整个玛斯塔的内幕也将彻底暴露无遗。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可能还会向静子透露更多的情报。

井川君打算与静子电话联系后再见一次面,在会面时顺便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可能还有新的情报。

明天是公休日,与她联系还为时过早,不妨再等几天。后天去收费关卡上班,待二十四小时下班后再跟她通电话。

井川君急切地等待着三天以后的那个早晨。

太太——秋子又开始担心静子寄来的那封快递邮件。

“孩子他爸,把信给我看看。”

她央求道。

“现在还没有到让你看的时候,以后会让你看的。”

井川君拒绝了她。

“你没有让静子干这干那吧?”

“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请别让静子干那种危险的事!我每天都在心神不定地为她祈祷。”

“你真是多管闲事!”

十月二十一日早晨八点钟,井川君跟往常一样,与接班收费员交接完,乘坐公司大巴士从高树町收费站返回白金的财务所。井川君刚走到事务所,奥菲斯小姐立即对他说:

“井川先生,您的太太打来电话,让您马上打电话到家里。”

太太打电话到公司,这情况还是第一次,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他立刻走出事务所朝最近的公用电话亭走去,拿起听筒拨通家里的电话。他的心评怦直跳,希望别发生什么倒霉的事。电话那头,传来太太的尖叫声音。

“孩子他爸,不得了,出事啦!”

秋子一听到是井川君的声音,猛然间大声地惊叫起来。

“静子,被人杀害了!”

秋子喊叫的声音,从送话口径直窜入井川君的耳朵里。突如其来的醒耗使井川君惊呆了,全身的血液轰地涌向脑门。

“被,被人杀了,那是真的?”

井川君神情恍惚,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消息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这消息是真的哟!已经有人看到尸体了!”

“在哪里?”

“在国分寺!”

“什么?不在池袋?”

“在东元町的平安公寓107室。”

107室,是井川君以静子名义租赁的房间。

“什,什么时候?”

“听说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昨大夜里八点。现在,平安公寓里出现了许多警察,正在现场排查。我平时一直担心的事,结果还是发生了……”

秋子抽泣起来。

“喂,警察来过我家吗?”

“还没有。”

“请记住!别说我介绍静子到相银会馆二十四楼做厕所保洁员。”

“嗯,嗯……”

“好,我立即回家。”

回家路上,井川君一直处在自责的状态。静子被人暗害完全是自己的过错,从而酿成无可弥补的惨剧。倘若电车里没有乘客,井川君也许会歇斯底里地放声叫喊,号啕大哭。

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既然预感到静子有危险,应该立即让他撤离玛斯塔。可一切的一切,已经太晚了。

我再稍稍观察一下……

静子信中最后的这句话,给她带來灭顶之灾。

究竟谁是杀害静子的凶手?无疑,是玛斯塔高级餐馆的人下的毒手!

国分寺市东元町一街四十五号平安公寓107室,是静子在应聘玛斯塔餐馆厕所保洁员的履历表上填写的住所,还有上原静子这姓名。静子本身没有住在那里,可能被其他什么人盯上了。

静子虽不住在那里,可她的尸体却在107室被发现。回到家里,必须洋细询问被害时间。该时间段,静子是从池袋来还是正在107室房间?

如果说她在107室被害,那似乎不太可能。很有可能凶手先将静子在第一现场杀死,再将尸体运到107室房间伪造第二现场。这种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么,杀害静子的第一现场在哪里呢?

是池袋的家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如果不是在池袋的家里,又是在什么样的场所呢?是绞杀?是剌杀?还是……

一连串的问号,在井川君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他思绪万千,多么希望尽快找到这个答案。电车驶过荻洼车站,可还在荻洼境内。

静子的死给井川君留下一大遗憾,即永远见不到静子了,再也无法从静子那里了解到“那个人”的姓名。

“那个人”到底是谁?一定是熟悉玛斯塔情况的人!

井川君对静子接触的范围作了反复思考,估计“那个人”决不会是与玛斯塔无关的人,今后要以玛斯塔为中心进行寻找,他不是客人就是从业员。

然而,从业员的可能性似乎不大。静子是新人,在玛斯塔工作时间还太短,要达到与服务小姐无话不谈的程度,是需要一定磨合期的。再者,服务小姐一般与厕所保洁阿姨保持着一定距离。

妈妈桑增田富子,会计小姐川濑春江,经理,服务生……好像都不太可能。那么,会不会是某个客人呢?在每次使用厕所的时候与外表和蔼的静子保持亲近,终于有一天,悄悄地对她说起内部的情况……

静子在信中谈到中原议员和妈妈桑的男女关系,谈到下田行长与互助金大腕经营者的交往,还谈到东日本相银与昭明相银之间的“暗斗”,还说昭明相银里有一个向东日本相银泄漏内部情报的髙层人士。

静子在信中这样写道:“根据人的习惯,一走进厕所便自然放松警惕的习惯,以及厕所保洁员往往被人忽视的特点,恰好成为我悄悄观察别人的有利一面。昭明相互银行里那个向东日本相银提供内部情况的高层干部是谁?我已大致了解清楚。可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确实无误后再报告井川先生。”

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出“那个人”多半是与相银有关的客人。

但静子的期待真能如愿以偿吗?显然,无论对厕所保洁员有如何诚意,透露那样秘密的人也许不会有?!静子的期待只不过是一种幻想而已。

眼前的客观事实是,静子已遭人暗害。很显然,被害的原因在于她已了解到玛斯塔一些深层次内幕的情况。而她却无意中暴露自己,被人盯上了。如果让静子继续在厕所做保洁工作,那她掌握的情况可能还会更多。这对玛斯塔来说是极其不利的。因此,遭人暗害了。

三鹰车站到了,可车停了两分钟。井川君心急如焚,随意望了一下对面的窗外。忽然,站台上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好像是国分寺车站广场上的生鱼片饮食店的老板。瞬间,那张脸又消失了。

井川君觉得这情景好像最近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到底在哪里却一时想不起来。确实是一张熟悉的脸,瞬间消失在窗外,他是谁?

上了年岁的人,虽能清楚记得青年时代的往事,却记不住最近有过的事情。

人一旦处于高度异常的状态中,相反无法静下心来细细思考。此刻,太太秋子在电话里告知静子被害的惊叫声,仿佛又在耳边嗡嗡响起……

电车终于到达国分寺车站,全身心的紧张犹如潮水向他涌来。他一改平日徒步回家的习惯,坐上出租车回家。车沿着下水沟般的坡道行驶,很快在他的家门口停下。周围一切依旧,静悄悄的。在东元町,平安公寓的方位总让人感觉到稍稍偏了一点。

移开格子门,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位并排坐在门坎上的男子。一位三十五六岁,另一位二十六七岁,犹如报刊销售店的推销员。

“您回家了,早上好!”

他们从门坎上站起来,其中一位年龄大一点的男子眯着眼睛笑着说:

“您家没有人,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您,辛苦了!我们想麻烦您……”

“噢……”

井川君立即明白眼前这两位男子的真实真份。

“您是这家主人一井川正治郎先生吧?”

“我是井川。”

两个人同时从袋里取出侦查员证件给井川君看,是当地警署派来的。

并川君朝房间里窥视寻找秋子,可房间里空荡荡的。中年模样的刑事侦查警官长着一副很平常的脸,脸上笑嘻嘻的,用行家的语气问道:

“作为参考人,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大概想了解什么?”

“您知道有个叫山越静子的女士

吗?”

“知道。”

“非常冒昧,您与山越静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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