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后,井川君在新宿车站换车时,打公用电话给山越静子。

只有铃声响,没有人接电话。平时,铃声响三声左右,受话器里就会传来静子的声音。电话铃声继续作响,还是没有人接。井川君望了一下手表,十点零二分。山越静子理当知道十点有电话来。

井川君挂断电话。静子不在家,太出乎意料了,井川君不安起来。

井川君一边望着人行道上的店铺,一边走着。从早晨开始行人就很多,橱窗里的商品无法看清楚。

又望了一下手表,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再走一段吧!西侧是地铁的两个出口。一个出口联接商店,另一个出口直接上到地面。井川君步行了大约三十分钟,这里是新宿车站西大门。他走进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铃声响了,这一回,受话器里传出了静子的声音。

“早上好!”

从她的声音判断精神很好,井川君放心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曾在十点钟给你打过电话,可是……”

“失礼了。”

静子道歉。

“我也正放心不下呢!正巧电话铃声响的时候,有人在我家里。一接电话与您交谈,万一内容被他听到有可能节外生枝,所以……”

“噢。”

“是《企业界报》的宇野记者来我家。”

“哦!又是那杂志记者。”

又是《经济论坛》杂志的竞争对手!前几天,他曾去过静子家询问有关山越贞一的情况。这也是静子亲口告诉井川君的。

“这一回他是为什么来的?”

“还是询问山越君的情况。”

“他说上次突然登门拜访,有关丈夫的情况夫人可能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问我后来是不是想起一些什么事来。”

宇野记者推断山越君的死与《经济论坛》杂志有关。于是,两本你死我活竞争激烈的杂志展开了没有硝烟的较量。

“我当然什么也不会说,所回答的还是与上次一样。宇野先生说,今天再次打搅您,请夫人再想一想,提供有关丈夫的情况。”

“真狡猾!”

原来如此。井川君于十点钟打电话的时候,静子没有接电话。如果电话里的内容被宇野听到可就麻烦了。

“根据我自己的推测,宇野记者来我家好像是打探我的生活情况。”

“他又问,夫人肯定在哪里工作吧?我说,你可能认为丈夫死了以后我孤家寡人不出去工作就无法生活吧?我还没有穷到这种地步,暂时还没有出去工作。他看到我上午十点还呆在家里,好像相信我的话。他当然不会想到我是在下午四点才开始上班。”

“是啊,如果说外出工作一般都是早上出门。倘若年轻女性,也许被认为去做服务小姐。可中年女性,是不会被认为去夜总会或俱乐部。”

“还有,我寄给井川先生的快递邮件大概还没有收到吧?”

“快递邮件?是什么时候寄出的?”

井川君稍稍怔了一下,反问静子。

“是前天下午寄到您府上的。”

“按理昨天应该送到。国分寺是农村,即使快递邮件也要次日才能送达。昨天我因为上班,早上六点半就出门了,还没有看到那封信。”

“信里的内容可能稍稍长了一些。”

“有关什么情况?”

“是一些经常光临玛斯塔的要人的情况,我大致摸清楚了。电话里很难解释清楚,所以改成信的形式。”

“嘿,一定是收获不小吧?”

“我不知道是否有那样的价值,总之,请您看一下再说。”

“太髙兴了,我这就回家拜读。”

“请您看完信以后,告诉我下一步打算。”

井川君觉得静子已经习惯了“内部侦查”工作。

“下一次电话不是后天,改为明天上午十点。”

“那好,明天等您的电话。”

“哦,请再等一下……”

井川君突然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

“请千万留神!一察觉危险请立即停止。”

也许是刚才十点左右打电话不通的缘故,一种危险的暗示引起井川君的高度不安,再让静子更深层次地摸对方情报,显然是有生命危险的。

井川君挂断电话,坐电车回到国分寺市东元町的家已是中午十二点。

“回来了,您辛苦了。”

太太——秋子开门迎接。厨房里传来做菜的香味。

“喂,有快递邮件吗?”

井川君一边脱鞋一边问太太。

“有,是静子寄来的。就放在桌上呢,是昨天下午送过来的。”

最里面七平方米的榻榻米房间是井川君的书房,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写有自己姓名和地址的信封,厚厚的一叠。井川君希望快些看,就连换衣脱鞋也觉得是浪费时间。

“是不是静子已经对您说过,她已经寄出这封快递邮件了?”

井川君坐在书桌前,秋子坐在井川身后问道。

“嗯。”

井川君的回答模棱两可,他还没有向妻子公开自己与静子之间定期电话的联络方法。

“静子,不要紧吧?眼看静子在对方那里越陷越深,太让人担心了。”

从静子寄来的快递邮件,秋子又紧锁眉心忐忑不安。

“什么,别大惊小怪的,你那种担心是多余的。”

“是真的吗?”

太太一边看着丈夫开信封口,一边悄悄地走出房间。

井川君取出信笺,出于对信的内容的期待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请原谅我在信的开头不写客套话。这是我从某个人那里听到的情况,我认为电话里不一定能说清楚,内容稍有些复杂,所以把它写成信寄给您。

我曾对您提起过有关中原和亲议员他看上妈妈桑——增田富子,并频频光顾玛斯塔的情况。井川先生曾表示怀疑,中原先生大概不知道妈妈桑增田富子的经济后台是昭明相银行长兼全相银联主席的下田忠雄。事实上,那人说中原先生在完全清楚这一关系的基础上与妈妈桑打得火热。从表面看上去,这是妈妈桑经济后台的一种宽容。对他们两人情感上的“迅速发展”,那经济后台是睁一眼闭一眼。

据说中原先生的夫人是电视演艺界的美人,有名气,有才能。可眼下中原先生与夫人感情恶化,随时都有离婚的可能。其原因是:中原先生有相好的异性女友;其夫人有许多年轻的男友。传说,他夫人每晚与那些年轻男友在外面游玩。夫妇双方同床异梦,针锋相对,选择了各自生活道路。目前尚未离婚的原因是,中原先生考虑到一旦离婚,必将成为杂志的热门话题,成为轰动社会的丑闻,这势必影响他的选票。此外,其政敌有可能以此为把柄大做文章,在选区进行反面宣传,蛊惑人心,使其在接下来的选举中落选。这是中原先生最担心的。曾担任过部长的“大人物议员”对选举最敏感,对政治前途最担心。

听说中原先生躺在妈妈桑的怀里伤心地流泪,和妈妈桑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太太的不是。妈妈桑看似十分同情中原先生的苦衷,抚摸着靠在她怀里的中原先生的脑袋和肩膀,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安慰他。这在旁人看来,属于无与伦比的浓烈热恋。服务小姐见他们旁若无人的开放情景,纷纷从桌边溜之大吉。她们私下交头接耳,议论妈妈桑与中原先生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巳经有过无数次的肉体交往。

还有,问题是妈妈桑的情人——昭明相银的下田行长,面对增田富子与中原先生之间发生的种种越轨行为视而不见,任其发展。究竟是下田先生因善解人意而不闻不问,还是出于某种需要特意安排妈妈桑那样做?那人对我说,下田行长的动机是后者。

中原先生是具有部长经历的执政党大人物,在众议院财政委员会里是一位实力人物。上次井川先生给我看的《国会议员名录》里的相片,除中原先生外,还有众议院议员一宫先生和参政院议员——曾我先生。这三位议员,都是国会参众议院财政委员会的实力人物。下田行长为使民间互助金机构合法化和国会早日立法,主要依靠的对象是他们三位。

静子写的十多张信笺,井川君一口气读了一半放在桌上,而后点烟。

把这些情况告诉山越静子的,究竟是谁呢?

虽说刚下班睡眠不足,可大脑兴奋,心跳加快,难以入眠。他又接着看下半部分:

还有一位经常光顾玛斯塔的客人,听说他叫猪野藏太,是大同商业公司的总经理。他多半是在我坐上椅子休息时光临,我即使面对客人也不会有人自我介绍,我也不知道谁是猪野总经理本人。

听说大同商业公司名义上是商业,实际上是从事互助金,在民间互助金行业中是最具有实力的企业之一。互助金行业,倘若永远这样被称呼下去,在社会上的地位则不会得到提高。该行业希望能尽快美化机构,升级为“信用金库”那样的机构。为此,他们把尽快立法的希望寄托在这些议员身上。相互银行界为互助金行业升级活动到处奔波,摇旗呐喊,其目的一旦立法成立,就可名正言顺为互助金行业融资,开辟新的获利渠道。虽地方银行和相互银行如今都在背地里为互助金行业融资,但要在表面上使互助金行业成为金融行业的新成员,必须成为国家财政部认可的法人。而认可的前提,必须是国会立法,使之合法化。

如今银行的资金过剩,据说发展前景良好的贷款单位很少。由于不景气,企业停止设备投资,限制扩大生产。正如前面所述,都不需要银行贷款。可银行资金无论怎么过剩,也不能把钱借给停滞不前或者无力归还要求贷款的企业。为此,银行为长期出现存款利息与贷款利息逆差而感到烦恼。解决这一问题的最有效途径之一——加紧立法,使互助金行业合法化。这就是那个人讲解给我听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新闻报道所说的那样,互助金行业是二种极具恐怖的行业,它带给中、小型企业和工薪家庭的是灾难和毁灭性的破坏,直至中小企业经营者和工薪人士被迫走自杀身亡的绝路。该行业的大部分互助金机构,都敔暴力集团控制。正因如此,听说全国相银界的第一号人物一一昭明相银行长下田忠雄,与参、众议院财政委员会举足轻重的三位议员以及大同商业公司的猪野总经理勾结在一起,到处游说。听那个人说,下田行长为敦促国会早日立法,向有关议员提供了巨额政治捐款。而巨额政治捐款则由互助金行业提供,公开出面的是全相银联,旗手是下田忠雄。

由于捐款的效果还不明显,便把前面提到的三位议员请到玛斯塔实行全额招待,进行笼络。招待费,则由大同商业公司和全相银联分担。

没想到中原先生还寻花问柳缠着妈妈桑,下田忠雄为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得不默认,不惜把自己心爱的情妇当作赌注押上。如果说夜总会的妈妈桑是下田忠雄身边的谋士之一,增田富子则是非常了不起的女性。

当然,玛斯塔不会亏待另外两位议员。专门陪伴一宫先生的服务小姐叫直美;专门陪伴曾我先生的服务小姐叫珠惠。她俩都称得上绝代美人。

其次,东日本相银的安中行长、森口执行董事和井上常务董事等人也经常光顾玛斯塔高级餐馆。该餐馆是全相银联会馆里的夜总会,他们经常光顾也是理所当然。听说在经常光顾夜总会的昭明相银中间,至少有一个高层干部经常向该行的竞争对手一东日本相银提供内部情况。我还听说东日本相银为全面超过昭明相银,巳经策划了把下田忠雄拉下马的方案。为实施这一方案,他们千方百计收集下田忠雄的丑闻,暗地里对昭明相银高层的某个高层干部实行怀柔政策,以了解昭明相银的动向和下田忠雄本人的丑恶行径。那个高层干部究竟是谁?根据人的习惯,一走进厕所便自然放松警惕的习惯,以及厕所保洁员往往被人忽视的特点,恰好成为我悄悄观察别人的有利一面。昭明相互银行里那个向东日本相银提供内部情况的高层干部是谁?我巳大致了解清楚。

可是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到确定无误后再报告井川先生。

这封信我是匆匆忙忙写的,啰啰嗦嗦,文理不通的地方请多包涵。

井川君看完这封长信,凭他的直觉,静子的处境已经危在旦夕,必须尽快将她撤出侦查对手的前沿阵地!如此排摸情况,简直太危险了。

可井川君心里又很矛盾,希望静子再了解得深刻一点。这种想法在他的脑瓜子里占了上风。

他想让静子摸清那个做东日本相银“内应”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从隔壁房间,传来了秋子正在准备碗筷的声音,午饭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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