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嬅这辈子有两件事忘不了。

头一个, 是当年商府强聘强娶姜宓。

冲喜太急,赶不布置锦绣红绸,一顶花轿,就将自家姊姊接出了家门, 抬进了商家。

自此以后, 她都不知道姜宓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这第二, 则是现在。

她站在未央殿殿门, 漆红的高大门牖映衬的身形无比娇小。

有风吹拂进来,扬起姜姝嬅的裙裾,宽袖衣摆猎猎作响。

她看着姜宓渐行渐远,那抹身影最后消失在长长的宫道里,再也看不见。

滚烫的泪水,盈满泪眶。

“舍不得?”皇帝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舍不得,你就和商姜氏一并去吧。”

姜姝嬅娇躯轻颤,她深呼吸,压下心头情绪。

她转身抬头, 眼眸哀怨,神色凄楚:“陛下既知臣妾心意, 何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臣妾会难过的。”

皇帝眯眼看她,没有说话。

姜姝嬅半垂眼眸,咬了下唇,忽的伸手去勾住皇帝指尖。

她低声道:“陛下, 臣妾已经是您的妃嫔了,又岂会再有其他念头,臣妾只求, 此生能伺候好陛下足矣。”

闻言,皇帝轻笑起来。

他一把扣住姜姝嬅后脑勺,拉进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最好。”

姜姝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深谙抽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他低下头,浓情蜜语:“爱妃乖乖的,朕可以一直宠着你。”

姜姝嬅睫毛轻颤,乖顺地点了点头。

皇帝满意了,拂袖擦身,准备离去。

“陛下!”姜姝嬅忽地喊住他。

皇帝驻足回身,一脸疑惑。

姜姝嬅翘起嘴角,她伸手敛了下鬓角细发,侧脸柔美纯净。

皇帝有片刻的怔忡,他也算认识姜姝嬅有些时日了,但却从为见过她这等知性温柔的模样。

姜姝嬅看了眼殿里的宫娥,宫娥福至心灵,齐齐退下。

她拉着皇帝袖子:“陛下,臣妾有点私密话想单独同陛下说。”

皇帝顺势折身进门,殿门轰然关上,也关注了刺眼的日光。

一个时辰后,姜姝嬅抚着云鬓出来。

她面容青媚,眼眸水润盈亮,竟是初初绽放的牡丹花蕾,艳色极了,也瑰丽极了。

“陛下累了,不想起身,让我去帮他挑几本奏请过来。”姜姝嬅对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道。

大太监面色犹豫:“怎好劳烦娘娘,奴才去拿就是了。”

姜姝嬅摇头:“有几本是陛下指名要看的。”

大太监遂领着姜姝嬅去南书房,临走之时,姜姝嬅叮嘱宫娥道:“陛下睡得沉,谁都不准去打扰。”

宫娥应下,远远退开来,并不敢靠寝宫太近。

两刻钟后,姜姝嬅站在南书房,她眉目淡然,面无表情。

“去门口候着吧,我找会陛下要的奏请。”她甚是严肃地吩咐大太监。

等太监出去了,姜姝嬅眼神闪烁,她从袖子里飞快摸出一文书,然后拿起龙案上的玉玺,用力印了下去。

文书盖了印,她松了口气,并若无其事地藏好文书,装作弯腰翻找奏请的模样。

在翻捡到空白的明黄圣旨帛锦之时,姜姝嬅愣了下。

“娘娘,可需要奴才帮忙?”冷不丁大太监的声音传来。

姜姝嬅手一抖,圣旨落龙案上:“还剩一本,不用帮忙。”

她语调平稳,波澜不惊,手却抖的厉害。

只见姜姝嬅捡起圣旨,再次拿起玉玺,往空白的落款处盖下去。

一张没有任何内容的圣旨,一张盖了印的圣旨!

姜姝嬅将圣旨裹成小小的一团,随后塞袖子里,随后捧了几本奏请走出南书房。

外头,日光微暖,亮澄刺眼。

她抬头看了眼蔚蓝到一望无际的苍穹,轻轻勾起了嘴角。

她能为姜宓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姜姝嬅再回到未央殿时,宫娥依着吩咐并未私自进寝宫,里殿里头也毫无动静。

大太监心头狐疑,皇帝年少,其实很少宿在后宫,便是皇后那里都鲜去,可今个在淑嫔这里如此放纵,实在有些反常。

姜姝嬅拿着奏请进殿,同样殿门虚掩。

她款款走进去,穿过横梁垂挂的帷幔,最里面,奢华的锦衾被褥上,少年帝王被绑着,他嘴里还塞着帕子。

看到姜姝嬅进来,皇帝眸带怒火,恼怒的像是要杀人。

姜姝嬅将文书和空白的圣旨放好,接着从妆奁匣子里摸出个小瓷瓶来。

她提着裙摆走到床沿边坐下,表情温柔:“陛下,臣妾真心以您为天,但您千不该万不该,总想着算计臣妾姊姊。”

皇帝眯眼,表情不善。

姜姝嬅并不怕,她低笑道:“陛下当知,我是为了姊姊才进的宫,陛下那会就算计好了吧?用我这个饵来钓姊姊,以防有一天商殷恋权不还政。”

听闻这话,皇帝看姜姝嬅一眼,显然她没想象中那么蠢。

姜姝嬅扒开瓷瓶软塞,从里面倒出一枚带白色药丸。

“陛下是不是以为,臣妾做了陛下的女人,就会唯陛下是从,毕竟,您可是这大夏最尊贵的男人,多少女子倾慕。”姜姝嬅继续说。

“但是,陛下算漏了一事,”姜姝嬅语气很轻,轻得让人不安,“姊姊打小就很护着我,小时候我学说话很迟,旁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街坊四邻的小孩儿更是喜欢欺负我。“

姜姝嬅说着这些,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仿佛依稀还能看到当年。

“然后,每次都是姊姊护着我,她会抱着我,所有的拳打脚踢就落她身上,然后她还若无其事地牵着我手,笑着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就躲被窝里头,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直到我会说为止。”

“别人家的小孩开口第一句话不是爹就是娘,但我学会的第一个词儿,是姊姊。”

姜姝嬅眼底泛出水光,她抹了下眼尾,望着皇帝笑:“陛下,为了姊姊,我可以做任何事。”

皇帝心里终于生出微末不安,姜姝嬅这模样,分明是绝望到了尽头,只稍一根稻草,就能彻底压垮她的理智。

姜姝嬅看着那颗白色药丸,脸上带起狠厉,一闭眼就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皇帝眸光微凛,那股不安越发浓郁。

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姝嬅笑容真切,并越发的明媚。

“陛下,我不能让你伤害姊姊。”她说着,抬手取下皇帝嘴里的手帕。

皇帝厉声问:“你吃的什么?”

姜姝嬅没有回答,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皇帝整个表情都不对了:“淑嫔,你要干什么?”

话罢,他掸直脖子,就想喊人进来。

姜姝嬅匕首一横,指着皇帝心口:“陛下别动也别吭声,臣妾手不稳,会抖的。”

皇帝震惊了,怎么都没想到姜姝嬅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他眉目严厉:“你就不怕连累家族,你若放下匕首,朕可以既往不咎。”

姜姝嬅走出这一步,早就在心里考虑过很多遍的。

她微微一笑:“开弓没有回头箭,臣妾要稍稍委屈陛下了。”

话音未落,她擒着匕首往前一送,直直得朝皇帝心窝扎去。

皇帝反应极块,他虽手脚被绑着,但整个人往左一偏,躲开那一刀,再回身一撞,就将姜姝嬅撞的一个栽倒。

“来人,护驾!”皇帝大喊,并从床榻上翻滚下来。

闻讯,宫外的大太监想也不想就往里闯。

但等他迈进里间,恰正好看到姜姝嬅扑在皇帝身上。

大太监愣了下,竟是不晓得该不该再上前。

皇帝回头,艰难地看向姜姝嬅。

姜姝嬅脸上带起笑,落在腰间的匕首猛地□□,在大太监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扎进去。

如此两三次后,猩红的鲜血从两人身下缓缓蔓延出来,大太监骇然大喊:“有刺客,护驾!”

姜姝嬅七窍开始流血,她视野模糊,恍恍惚惚见着金吾卫跑进来。

她高喊一声:“陛下!快来人抓刺客,刺客刚跑啦!”

喊完这一声,她整个人软软倒在满身是血的皇帝身上,气息断绝。

未央殿乱成一团,大太监站在殿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坠冰窖。

“完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面色死白。

这般混乱里,也就没谁注意到,有个面生的宫娥混到妆奁边,将暗匣里的文书和空白圣旨小心翼翼藏了起来,又趁乱离开。

皇帝被行刺,连同妃嫔一并去了。

这样大的事,当即就引起轩然大波。

姜宓和商殷还没出宫,能容两列马车并进的宫道里,商殷单手撑墙,将姜宓困在墙壁和自身之间。

他声音低沉:“没带你二妹妹出宫,你就翻脸不理人了?”

姜宓别开头,抱有小埋怨:“皇帝待二妹妹不好。”

说完这话,她不知想起什么,有小意讨好地瞥商殷一眼,伸出细细的指头,轻轻勾住他袖子角。

小姑娘软着声线,娇甜如蜜糖:“殷殷,你帮帮二妹妹好不好嘛?我不喜欢皇帝,我知道你有法子的,殷殷最厉害了,全天下最厉害的。”

甜言蜜语,便是藏着刀子,从姜宓嘴里说出来,商殷也觉得好听。

他忽的意味深长道:“等你恢复记忆,不会再忘事,我就帮。”

狗暴君,无利不起早。

姜宓按暗搓搓的骂商殷,偏生嘴上还要憋屈至极地讨好他:“好的叭,殷殷说话算话,我明天就不忘事了。”

她伸出小指头,幼稚的要跟商殷拉钩确认。

商殷低笑:“大人只盖章不拉钩。”

他说着,蓦地低下头,在姜宓粉嫩唇肉上轻咬了口:“章要这样盖才有效。”

姜宓愣住,抬手抹了下嘴皮子,恨不得跳起来挠死他。

两人正这话间,宫娥打扮的瑟虹匆匆跑来:“大夫人,淑嫔她弑君后自尽了。”

轰隆!

仿佛春日闷雷打在头顶,姜宓愣在那,耳朵里嗡嗡的响,好似没听清瑟虹的话。

她问:“你刚说什么?”

瑟虹飞快道:“淑嫔弑君,后自尽,如今未央殿乱成一团。”

姜宓颤抖了下,反应过来推开商殷,拔腿就往未央殿跑。

作者有话要说:  QAQ晚了,更完这章,这个故事就接近尾声了。

妹妹的结局,是早在这个人设出来时就定下的,不存在其他因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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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没在24点前更新就发红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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