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女管理员说,真由美昨晚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山中的脸色马上变了。

“这可是真话?”

“是真的!我也正着急呢。”红光满面的女管理员睁大眼睛,望着山中说道。“我还以为跟着你呢。”

山中经常送真由美回公寓,女管理员是认得他的。这个女人也和“克洛镇”的老板娘、女招待们的想法一样。

“我什么也不知道。”

山中好像有些生气了。

“哎哟,真由美没和你联系过?”她仿佛有些不相信,“这可就怪了。”

“真由美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我总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没注意呀。真由美走的时候又没和我说什么,当时我正在登缝纫机,从窗户里只看了看她的后影。”

“她没带什么东西吗?”

“没有。”

“出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是一个人啊。”

女管理员笑嘻嘻的,她以为山中猜真由美陪着什么人走了,有点嫉妒。

山中也意识到她那笑里的含义了,但他和女管理员的想法是不同的。

——一般女人在外面过夜的话,总和平时出门的时候不一样,譬如嘱托管理员照看一下房间,或提上一只小皮包之类的,穿戴也和平时不同,一定会有变化的。

山中啰啰唆唆问了一气,女管理员回答的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真由美出去之后,有没有人找过地?”

“没有。”

“昨天,再由美上班之前,有没有电话找过她?”

这家公寓只有管理员的房间安着电话,外面来电话,一律由女管理员到各屋去叫。

“没来过电话。”

总之,听这种情况,真由美和往常一样上班去昨天,不知在什么地方过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山中嘱托女管理员,说真由美回来的时候,请告给她我来找过她。我还要来电话。

山中离开公寓。一直沉默的旁观者饭田走在路上的时候,才向山中开口了。

“那个真由美,真叫你担心啊。”

饭田用玩笑的口吻说道。在他看来,山中是为了那个女人外宿担忧。和这种女人打交道,既无聊又可笑。

“哼!”

山中有些不高兴,低着头走着,仿佛没有听到饭田话。

“真由美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情人呢?”

年长的饭田有点刻薄地说道。

山中抬起头,答道:

“我了解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倒不是过于自信,饭田先生,真由美至今还没有不和我说一声就在外面过夜的。今天晚上,说不定她也回不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我是这样想的,真由美会不会被什么人骗走了?”

一辆公共汽车从他们的身旁驶过。

“拐骗?”饭田不由得笑出声来。“拐骗真由美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那女人不是和你好吗?拐骗她的目的,是不是想把你引诱出来呀?”

饭田冷眼旁观地看着山中,认为他对真由美过于焦虑了。

“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来。”

山中那年轻的面孔神经质地搐动着。

“真不明白。正因为这个女人从来没作过错事,所以才使人纳闷。”

山中深信真由美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喜新厌旧的女人。

这时,饭田忽然现出另一种表情,问道:

“你确实没对真由美说过多余的话吗?”

“她是靠得住的。”中山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管我如何大意,她听了也绝不会往外说的。”

“即使你无心说出,有时两个人在一起,她也会听到片言只语的。”

“……”

“譬如,在你花钱方面,谁也会觉得奇怪。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只说真由美那里吧,总是没完没了的去那里玩乐。”

“……”

“在这一点上,真由美就能看出你有问题。尤其是作那种生意的,对男人的收入和花费的不平衡,非常敏感。那个女人没打听过这类事情吗?”

“打听过两三回,”山中怏怏不快地过了一会子才说道。“不过,我对她说是老家的袓父把山林卖了,寄钱给我的。”

“拙劣的谎言!”饭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也没别的办法。这么说她就不怀疑了吗?”

“她已经相信了。”

“别的方面呢?”

“什么别的方面?”

“她一直和你接触,肯定会注意到你的生活上不谨慎的地方。即使你再留意,因为过于亲昵,一不留神就会露出这个那个的。这方面的事,真由美问过你什么没有?”

“没有。”山中不高兴了,因为饭田对真由美的怀疑太多了。他很不痛快。

“怎么说好呢?”一见山中面色不悦,饭田也就不再追根问底了。他对山中提出的那个拐骗,又重新考虑了一番,那种冷讽热嘲的心情也没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过了大马路。

“你打算怎么办呢?”饭田问道。

“那……”

山中已经沉不住气了。真由美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不见回来,真令他焦躁不安。

“看样子,你是不是想再去‘克洛镇’一趟呢?”饭田见山中不说话。“你以为到那就真能得到消息吗?恐怕也是白跑。到现在还没有信儿,今晚也不会有的。就别那么着急了,明天再说吧。”

这个四十多岁人的忠告,山中是听不进去的。在山中来看,关于真由美的事,饭田终究是第三者。

“那我就先回去了。”饭田突然说道。“我说山中,别过于把心用在那种女人身上。一个人往往由于一时疏忽,会把平时警惕的事泄露出去,不知不觉地露出破绽……关于真由美,慢慢地死了这个心算了。别忘了,世界上男女差不多数量相等啊。”

山中和饭田分手后,立即给‘克洛镇’酒吧挂了电话。

“真由美还是没有消息。”

这是堂倌的声音。

山中方才想象的事,即将变成现实了。

——可能把真由美骗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司机三上。那小子,正像饭田说的那样,正偷偷摸摸地向这里刺探。山中和真由美的关系,三上是知道的。三上从武藏野警察署的搜查本部放出来的时间,是在昨天的中午。真由美从昨天晚上就失踪了。从时间上看是相符的。

如果从三上的心理上推测,三上正在窥探着,但还没有触及到核心。

他已被出租汽车公司解雇了,今后的生活便成了问题。好多日子以前,山中和三上见面的时候,说给他另找一个工作。后来,三上成了杀人案件的嫌疑犯,被拘留了。事态马上发生了变化,恐怕任何汽车公司也不会招惹他了。关于这方面,各公司之间是经常联系采取一致行动的。对解雇了的“不良”司机,哪儿都拒绝雇用。

如果急于就业,三上不会不考虑到山中。可是,他还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是不是想通过和山中关系密切的真由美了解一些情况呢?这样,在真由美上班的途中,三上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也是可能的。

三上知道真由美的住处,每天什么时间去“克洛镇”上班,他也知道。

也可能是三上在半路上等着真由美,佯称受他的委托,把她骗进车里。或许编造说山中就在我家,是他叫我接你去的。

再往下猜想,山中只有恐怖绝望了。

无论如何,也得到三上的住处看看去。山中如果稍微冷静一些,他应该向其它方面猜想一下。但是在心神如此激动的现在,他只认准了三丰,像拉车的马一样,只是往前跑。

坐出租汽车来到池袋的青云出租汽车公司营业所,已是夜里十点了。

营业所事务室亮着红色的电灯。

“找三上吗?”从事务室走出一个人,对山中说道:“因为出了事,已经不在这了。他的住处倒是知道。”

山中按照小本子的地点又坐上出租汽车。从营业所到日出街一条,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马路左侧有家生鱼店,那是个三角地带。从中间那条路往里走,就是日出庄公寓。

走进大门,门口点着不太亮的灯,在一间土地面的房间里,乱扔着肮脏的木屐和草履。墙上挂着各房间的名牌,三上正雄是二楼八号。

公寓的走廊里和街上差不多,用不着打招呼,一直上了二楼。

八号房间没有开灯,关着门。山中轻轻地敲了敲七号房间的门。

“对不起,请问隔壁的三上不在家吗?”

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女人探出头来。用手掩着睡衣的前襟,好象已经准备就寝了。

“好像是出去了。”

她对这个不速之客表示迷惑不解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哎哟,那可不太清楚。”

看来,她对山中是没有好感的。

“昨天夜里他在家吗?”

“昨天中午回来一会儿,这以前像是一直在外面住着来的。”

听她的语气,一定知道了三上被警察署拘留的事,所以看见找三上那种人的山中,心里就觉得不痛快。

“看来,他昨天夜里回来了一会儿。走了之后,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吗?”

“也许是吧。我们两家一直不来往,他的事,我们不知道。”

那个主妇正想回身进屋,山中忙接着问道:

“昨晚,三上回来的时候,没领着一个女人吗?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人。”

“这……”

“奇怪啊。”山中目光烁烁地注视着这个主妇。“三上确实领着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女人回家了。太太您没见到她?”

“我一点也不知道呀!”因为山中问话的口气里有责怪对他怠慢的味道,所以这个主妇便发起火来。“我也没必要那么仔细地为别人的事操心。”

“可是,你既然知道他回来了,那么回来的是个人还是两个人,这你总该知道吧?”

“那我被不知道了。那个人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看到这女人的表情,山中突然意识到,因为警察来过,所以这女人对三上是憎恶的,想到这,他也变得心虚了。

“那就麻烦你了。”

山中一面急急忙忙地下楼,一面思考着。

那个女人说的是实话吗?三上即使把真由美领回来,也不会让人看见。他不能不考虑到事后会不会露马脚。或许他叫真由美在外面等着,或许把她放在哪儿了……三上和真由美毕竟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单独回来的。

路两旁的人家全息了灯。在黑暗中行走,山中有些害怕。从公共澡塘回家去的女人在廊簷下迈着碎步疾跑着,远处的饭馆还给着灯光。

真由美到哪儿去了呢?

山中心里交织着气愤和不安,快步向拐角走去。

他猛然吃了一惊,见黑黝黝的墙下站着一个男人,叉着两条腿,发出哗哗的响声。山中走过去五六米远,回过头来再看,那个人仍然站在那里。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向大街那边逃去。

不凑巧,从车站那面过来的出租汽车都坐着乘客。看来再等下去也不会雇到车了,只好到外面去,先雇向车站那面去的车,然后中途再要求变换方向。他怕有人追踪,侧转身向后面望去,后面闪射着无数的车灯,辨别不出哪个是追踪的车子。

汽车沿着六号环行路,向涩谷方向驶去。为了提防追踪,他准备在中途小胡同那里换车。

“就到这吧,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办。”

山中交付了车费,在路旁站了一会儿,不见有其它车过来。他这才放心地从另一条路走上大街,又雇了一辆车。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仔细把外边的门上了锁,这才舒展地躺在床上。

他什么也不想做了。床上的被褥永远像睡觉时那样铺,连西服也没脱就躺在那上面,仰着脸吸起烟来。

——他自己也谈不上那么喜欢真由美,可就是放心不下。她绝不会抛弃自己,另寻新欢的,可以看得出她是迷恋自己的。认为拐走真由美的是三上,这种推测,看来是不存在的。可是又想不出别的人来。今天晚上,贸然闯进三上的住处,这是多么愚蠢啊!搜查本部把三上放出来,绝对不会完事的。

把这样的嫌疑犯放出来,监视他的行动,这是常用的手段。自己胡里胡涂地自投罗网,这使他禁不住地后悔和恐惧。

要是听从饭田的忠告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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