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汽车公司的车库设在池袋附近。

三十三岁的单身司机三上正雄又犯了慢性盲肠炎这个老毛病,休了五天假,今天到营业所上班来了。

“你早!”

三上向组长打着招呼,取出假条。

“哎呀,怎么?肚子疼了?”

组长看过假条,关心地问道。

最近各地都缺少司机,谁也不敢像过去那样训斥他们。只要他们一不遂心就会提出辞职。不让出车的手段老早就过时了。

“今天你去开321号吧。”

调度员看着一览表,给三上分配了工作。

规定在八点同前一天的司机交接班。前班车已经整备、清扫完毕,在车库前的空场上排着队。在这里集合的不只是汽车,因为在这个时间还要听事务所所长训话,所以全体司机都得在空场上集合。三上站在人群的后面。

事务所所长是个小个子,为了能看到全体人员的脸,他登上一只桔子箱讲话。司机们都戴着遮阳长沿帽子。从远处看上去,所长酷似给警官队训话的警视总监一般。

“……嗯,就是这样,对事故要特别加以注意。还有,都内最近指定一些地点必须一侧通行。我念念这些地点的名字。首先……首先这些地点附近……”

最近交通混乱,禁止任意向右转并一侧通行的地段不断增加。司机如果不动脑筋,运行效率就会下降,不熟悉情况就会在运送顾客时绕大圈子。东京的道路既窄,道路工程又多,警视厅交通课的通行指示不断变化。每每遇到困难的只有司机。

所长讲完一个段落之后,又接着说:“其次,上回已经说过了,最近警视厅又一次要求诸位协助。我再重复一遍。”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念了起来:

“二月十七日晚十时许,港区B町XX号地的A楼与B物产楼附近,载有两名乘客的出租汽车曾临时停车。车里有一男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肤色白晳,个子不怎么高,外表很美……也像诸位一样很有风度……”

司机们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唤,是这样的,乘客是公司职员一类的男人,正好看见楼房旁边围着很多人,下车去看了看。那是个杀人事件的现场,看热闹的人很多,那个男人下车去了十来分钟,然后就回到车上。车上的那个人等得很着急。据附近看热闹的人说,车上坐的好像是个女人。总会有司机拉过他们,希望这位司机火速到警视厅去报告。前几天已经向大家传达过了,再一次通知大家。如果谁想起这件事,请马上到事务所来一下。我的话完了。大家辛苦了。希望大家今天好好工作!”

司机三上在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了这个传达,心里猛然一跳,这不是自己在病休前值夜班的时候拉的那客人吗?的确是在田村町的A楼前停过车,那个男乘客出去十来分钟。是啊,那楼前围着许多人,那男乘客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出事故了?”其实,看到那黑暗中的人群,我自己也放慢了车速。

没错,方才说的正是那个男人!另外说的那个同伴,正是银座酒吧上车的女人。

现在所长讲的已是第二遍了,最初的通告因为自己休假没有听到。

三上急忙向事务所走去。走到半路,他又停住了。他心想,“等一等。”

三上猛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那个乘客确实是从银座“克洛镇”酒吧上的车。是跑堂的叫的车,一定是个贵客。“克洛镇”在银座也称得起是高级酒吧了。在那里玩完了,又把女招待领出来住旅馆。看得出那人一定是个有钱的。

如果现在把这事报告给警视厅,只不过能得到一封奖金。那还是结案以后的事了。要是破不了案,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一封奖金多不过是两张千元钞票而已。

三上想:这也许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警视厅既然做了这样的布置,那个人一定有重大嫌疑。东京都四万名司机当中,拉那个乘客的只有我自己。我要是不说,那个人的事将永远无人知晓。

这天晚上八点钟,司机三上直奔银座而来。行车途中有好几个人在路旁招手,他都装作没看见,一直开了过去。到了挂着“克洛镇”漂亮招牌的灯光下,才在路旁停下车。他在这里准备等着那天出来叫车的那个看门人。他两肘倚着方向盘,沉着地吸着烟。有乘客要车,他都以等客为由一一拒绝了。出入“克洛镇”的人渐渐多起来。银座不过九点钟是不会活跃的。

那个熟悉的看门人不轻易露面,三上想进去找一下,但自己是司机打扮,来往的客人又多。怕太惹人注目,所以只好作罢了。再说自己的面孔也不愿被对方记住。

即使误了一个晚上的生意也没什么,只要办好这件事,就能补偿损失的几倍。想到这里,他心里美滋滋的。他想:如果晚一些,还可以在凌晨两点以前拚命拉上一阵子,不愁没有乘客的,最近雇车的人很多。

三上大约等了四十分钟。

“克洛镇”的招牌下面出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正是上次叫车的那个看门人。他的特征是长脸、溜肩膀,尤其是穿的那双褐色鞋特别显眼。

三上看得出那个看门人是出来雇车的,于是连忙把烟头扔到路上,把车急速开了个U字形,停到那人面前。

“这是我们的客人,请送到飞鸟山。”

那个看门人从车窗探进头来说道。

“好咧,知道了。”三上马上按着说道,“请你等一等,伙计。前几天的公安部个晚上,你们这儿有位客人和一个女招待一起坐了我的车,也是你叫我拉的。那是十七日的晚上。”

看门人歪着头问道:

“那客人是什么样呢?”

“那客人年轻,二十七,八岁,个头比一般人矮一点,是个美男子……”

“是不是山中先生?”看门人自言自语地说着。

“对、对,许是山中先生……还跟着一位大美人儿。”

“那可能就是山中先生了。有什么事吗?”

“有点小事儿,是收错了车费,多收了。打算退给那位先生。”

“多收了多少?”

“按里程是两千五百元,我收了一万元,没注意只找回去六千五百元。他也没数一数就装钱夹里了。我多收了一千元,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把这钱还给他。”

“一千元,就用不着跑这一趟了,当小费收下就是了。那位先生很大方,你说了,他也未必收,他不是那号小气鬼。”

“不过……噢,他是山中吗?”

“是的。”

“是在哪儿当官的吧?”

“哪呀!才三十来岁。听真由美说他才是个都厅的职员……”

“噢,那位女招待就是真由美呀!”

三上已经从看门人口中探听出两个人的名字,那个男的在都厅做事。

今夜了解到这些就够了,还得另想办法继续查访。如果向看门人再问下去,会引起对方怀疑的。

“实在过意不去……”

三上故意装出少找一千元觉得很懊悔的样子。

“没关系,不必往心里去。”

看门人说完这话,恰巧身后的门响了。他立即跑过去恭恭敬敬地拉住推开的门。

死者身上装着的纸片上画的冊符号,同在占领军里工作的人员有关。这是某刑警提出来的。但这个东西究竟和美国人计数使用的记号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呢?

丸内警察署里的搜查本部对这个问题向各有关方面进行了查问,结果和某刑警说的一样。确实美国人像日本人计数时使用“正”字一样,使用冊这个记号。但日本人也不是用“正”字当做数字的,而是用在数东西的时候。死者身上的纸片究竟意味着什么?计算对象是否应该是“物品”呢?

可以设想那数量是相当多的,因为这种计数法是五进位的,譬如往仓库里存放大查物品,装卸时清点件数,在这种场合才使用这个记号。如果确实这样,那么这货物又是什么呢?

美国人进入日本公司的仓库,用这种记号直接进行累计的事是不会有的。于是,这就和现在残留在日本的美国军事设施内部有了牵连。从东京周围来看,就要把立川、厚木、横须贺、所泽等地都考虑进去。可是在这么多的营地里进行搜查,仅以目前的日本警察署来说是办不到的。

其次,为什么画着这个记号的纸片会装在被害者的身上?是被害者原来就装在身上的,还是被害后由第三者塞进死者衣袋里的呢?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有分歧的。

刑警桑木认为,被害者身上的纸片是被杀后由第三者放进去的。

那么,往死者衣袋里放这样的纸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桑木就找不到明确的答案了。是为了扰乱搜查方针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猜想。

总之,插入的是一个奇异的符号。

在本部里,认为也许是把这符号看颠倒了,正看反看都是一样。不过横竖一翻便成了室,那就更弄不明白了,恰恰和地图上的铁道符号切下来的一部分相同。这种看法是站不住脚的,只有横着看才有些道理。

再一个线索,这是由桑木负责的。乘坐汽车来到被害者倒毙的现场,在尸体旁呆了十来分钟的那个青年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至今还没弄清。

最有参考价值的应该是:拉着那青年人到过田村町现场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提供的最初、最单纯的旁证。在那种场合、时间和带有特征行为的情况下,司机必然记得,一点也不会错的,可是一直没来报告。这个司机为什么要沉默呢?查阅运行日报固然是个办法,可是十七日晚十时左右在田村町行驶的车有几百辆啊!

桑木又一想:万一由于见证人看错了,不是出租汽车而是自用车的话,那就不会有司机来报告了。

这实在使人纳闷。

桑木着手又调查昨天那个司机报告的由大森送往高圆寺松树町的那个男人。高圆寺方面虽然没得到什么线索,可是在大森那里看到了一家使用青酸加里的照相制版工厂,这是和被害者有关的,并且偶然发现了隔壁的那家大众中华饭馆。从这方面进行搜查,对桑木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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