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少年期（12～15岁） 五、身体的锻炼和思想的提升要齐头并进

自然技术的发展必然导致工业技术的出现。前一种技术由单个人或者野蛮人就可以操作，后一种技术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发挥作用，它诞生于社会之中，反过来又促进了社会的发展。

最初的时候，人类所有的需要都源于自己的身体，所以人们都能自行满足自己的需要。随着物质资料的越来越丰富，人类拥有的东西超过了他们的需求，这时候，劳动的合作和分工就出现了。

凡是与社会关系相关的概念都远远超出了孩子们的理解范围，所以你要想方设法让他远离这些概念。

由于所有的知识之间都有内在的联系，当你避免不了向孩子讲述人与人之间互相依赖的关系时，切忌向他灌输与道德有关的东西，最好是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人与人之间存在互助关系的工业和机械技术上。

你带他到各个工场去参观，这时候，你的角色绝不是一个旁观者，除非他弄清楚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是怎么回事，否则你就不能带他离开工场。

你要以身作则，亲自参加不同的工作，给他树立学习的榜样。为了配合他更快地学到知识，你要甘心做他的徒弟。要知道，与其让他费劲地背诵一天你所讲的道理，还不如亲自工作一小时让他受益。

一种技术的价值的大小和他的有用程度是成反比的，那些用途最大的技术反而最廉价。因为这种技术是人们的生活所必需的，所以它们的价格不能过高，否则穷人就买不起它们了。

而那些所谓的艺术家由于他们的工作是为了给有钱又有闲的富人提供一些小摆设，所以他们可以随意给自己的作品定价。

我觉得，我们应该根据技术的有用程度来评估它们的价值。有的技术必须借助于别人的帮助才能操作，而有的技术必须依赖于别的技术才能进行。我认为，前一种技术比后一种技术更应该受到尊重。

如果把所有技术的价值进行排列，我会把农业放在第一位，其次是炼铁，最后是木工。我相信，一个孩子只要没有被世俗的偏见感染，他一定会赞同我的说法。由于爱弥儿有过与《鲁滨孙漂流记》的情节类似的经历，所以他肯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排位。

从少年时期开始，我们就已经凭借自己过剩的体力游历过很远的地方，我们探索过天空的奥秘，丈量过大地的面积，将自然的法则铭记于心。总之，我们遍览了整个地球，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那就是把这些知识运用到生活中去，从而让自己过得更加幸福。

迄今为止，人类制造出了无数种工具，但我们却不知道哪一种对自己有用。或许，我们用不到的工具却可以为别人的工作提供便利；又或许，我们必须借助于别人的工具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交换就有了必要。

和别人交换之前，我们必须首先了解自己的需要，以及自己能满足别人什么需要。

假定有10个人，每个人都有10种需要，而每个人都必须从事10份工作来满足自己所有的需要。

可是，由于人与人的天资和能力是不同的，所以哪怕一个人很有能力，他也不可能同时把10份工作都做好。如此一来，如果每个人都做10份工作，那这10个人的需要都得不到满足。

如果这10个人聚集起来，组成一个社会，每个人都为其他9个人做自己最擅长的那份工作的话，那么一个人只要做一份工作，这10个人的需要就都能得到满足。

除此之外，由于长期从事一项工作，这个人的技术也会越来越熟练，时间长了，他就能在满足自己的需要之外生产出多余的东西来供给其他人。这就是一切社会制度的根基所在。

就这样，孩子的头脑中初步具有了社会关系的概念，甚至在他能够积极地参与到社会活动之前他就掌握了这个概念。

爱弥儿很快就发现，如果他想从别人手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他必须跟别人进行交换。让他认识到交换的必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知道了交换的重要性，他就知道该怎样去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当爱弥儿有了对生命的认识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教他怎样维持生命。讲了这么多，我一直没有说过如何区分财产、职业以及等级这些概念，我现在不说，而且以后也没打算说。

因为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与穷人相比，富人的胃不一定更好更健康；与仆人相比，主人的胳膊不一定更长更强壮；与普通人相比，伟大的人也不一定更“大”。

在自然面前，所有人的需要都是一样的，而且满足需要的手段也没有多大差别。我们要因材施教，找到符合他的特性的教育方法，如果我们只培养他适应这一种环境的能力，就在无形中剥夺了他适应其他环境的能力。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你无比虔诚地仰赖着现有的社会秩序，可你却不知道它迟早会有被推翻的一天，而且对于将会影响你的孩子的命运的革命，你根本就没有预测和阻止它发生的能力。

贵族将沦为平民，富人将沦为穷人，国王将沦为臣子，命运的打击势不可挡，你根本就无力应对。我们的时代里处处潜伏着危机，欧洲的君主制马上就要走到尽头，革命就要来临。

没有人能够预料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凡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必将毁于人类之手。只有出自自然之手的东西才能永存，而自然从来就不生产什么国王、贵族和富翁。

那个大官，只从当年所受的教育中学会了如何去享受奢华的生活，可万一将来沦落街头了他该怎样活下去呢？

那个税吏，他终日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之后他该怎样活下去呢？

还有那个徒有其表、不学无术的蠢货，他只有靠别人的接济才能维持生活，可万一哪天他的靠山没了他该怎样活下去呢？

一个敢于在自己的地位发生变化的时候果断抽身走人，离命运的束缚而重新来过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如果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对其他人毫无用处的人，那是他父亲的罪过。你也许会这样说，虽然他不能养活自己，但是他父亲把自己用辛勤劳动换来的财产全都传给了他。

一个自己不去挣钱而坐在家里啃老本的人，跟小偷无异；一个一事无成而靠政府的救济而生活的人，跟劫匪无异。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他就可以逃避那些义务的束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可如果他生活在社会之中，就不可能脱离了对他人的依赖而独自过活，他应该用自己的劳动来偿付别人支付他的生活费用，所有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作为社会中的成员，劳动是每个人必须履行的义务。任何一个公民，穷人也好，富人也罢，只要他不劳动，必然遭到别人的唾弃。

手工劳动是人类所有的谋生手段中最接近自然状态的一种，而手工业者则是最不容易受到命运和他人影响的一类人。相对于农民，手工业者的境遇要好得多。因为手工业者至少是个自由人，而农民必须有土地才能进行生产，而且他的劳动成果也不属于他自己。

不过，农业是所有职业中最有价值、最高贵、最受人尊敬的一种。

我没有必要跟爱弥儿说：“学点儿农业知识吧。”因为他对所有的农活儿都不陌生。他最初的劳动就是庄稼活儿，而且他会将庄稼活儿一直干下去。

所以，我要告诉他的是：“好好耕种祖上留给你的土地吧。可如果你没有土地或者由于某种原因失去了它的话，那就学习一门手艺吧。”

对于爱弥儿来说，学习一门手艺不是很必要的事情。什么是手艺？无非就是用手做的活儿而已，是一种机械性的操作能力。

我还能要他学什么呢？几乎什么都难不倒他：铲子、铁锹、车床、刨子、锤子、锉刀，这些手艺活儿所需的工具他样样都会。相对于一位优秀的工人，他的不足只是操作的速度和熟练程度而已。

但是，他也有他们没有的长处：他的身体强壮，手脚灵活，精通各种机械的原理，而且受过专业的培训。他欠缺的只是经验，但是经验可以从实践中获得，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根据爱弥儿的兴趣和我个人的偏好，我觉得最适合他的职业是木工。这份工作很干净，很实用，而且不用去户外活动。它既能让爱弥儿活动自己的肢体，又能训练他的技巧；在做出实用的东西的同时也能培养他优雅的品位和气质。

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做木工活儿上，更重要的是学会做人。要想学会做人，我们就必须去当学徒。要知道，当学徒的生活比学做活儿的生活苦得多也长得多。

因此，我建议每周都要抽出一到两天时间去师傅家里学习。我们和师傅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工作，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有幸的话，我们还可以跟师傅的家人共进一顿晚餐，吃过饭后，我们可以留下来，或者回到自己的家里躺在自己硬硬的床板上睡上一觉。

同时学会几种不同的工作，并且在学做活儿的同时也不耽误其他方面的学习，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讲到这里，如果大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的话，就不难想象我是怎样让我的学生在学习手艺的同时锻炼身体，并且养成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了。

我要让我的学生像农民那样勤劳，像哲学家那样深刻，唯有如此，他才不至于像那些好吃懒做的人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这就是教育的最大秘诀：身体的锻炼和思想的提升要齐头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