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龟井发出那种可怕的预言后,一个星期平静地过去了,没有发生新的命案。

十津川带着刑警,配合松山警署煞费苦心地追查着那位毒杀寺沢的凶手,但一周过去了,连个嫌疑犯都没找到。

十津川感到最棘手的是搞不清凶手犯罪的动机。

寺沢确实在小田冴子突然失踪后趁机夺取了珠宝店的产业,爬上了社长的宝座。如果说对此最有仇恨的首先该是平时就讨厌寺沢的小田冴子,可是她已在寺沢前就死了;其次,应该是对珠宝店拥有遗产继承权的小田冴子亲属。可是冴子连个孩子都没有。现在唯一剩下的是那些小田冴子执政时的老职工了。他们平时只听老社长的,现在又全被寺沢解雇断了生计,其中对寺沢恨之入骨的一定大有人在。

十津川经过几天的深入调查,又对此可能性产生了动摇。他通过调查了解到寺沢对那些老职工虽说无情,但在经济上还是给予了一定的补偿,给每人发放了优厚的解散费,况且那些人要谋害寺沢尽可在东京下手,何必要千里迢迢地赶去四国呢,这从情理和逻辑上都说不过去。

十津川对与寺沢关系密切的女人也作了调查。寺沢自从当了社长后,突然开始沉溺于酒色之中。他主要在银座、六本木一带的夜总会大肆挥霍,和那里的吧女打得火热。但是这些吧女只能把他当成财神,绝不可能去杀害他,当然两个男人为一个吧女争风吃醋以致闹出命案的事也不乏其例,但十津川顺这条线追循下去,根本找不到寺沢潜在的情敌。最后他想到了被寺沢金屋藏娇的川村由美。她在认尸时曾明显地流露出对寺沢的不满。但她不满的主要原因是嫌寺沢太小气,且一直不肯名正言顺地与之结婚,使她丧失了遗产的继承权,可这些还不足以构成川村由美的杀人动机。为了谨慎起见十津川还是暗中调查了她在寺沢出事那天的行动,结果表明川村不可能在出事现场。十津川又对川村有无其他男人的线索进行了调查,因为情杀往往是命案的主要原因。结果查明,川村确有一个名叫奥田弘的情夫,但这个人是个赢弱的无能之辈,而且那天也确有证据表明他不在现场。

大量的调查工作带来的是大量令人失望的结果,侦破工作陷落了一筹莫展的困境。

十津川和龟井俩人枯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一大叠调查报告相对无言,陷入了绞尽脑汁的苦思之中。

龟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冲了杯咖啡,一边用汤匙轻轻地搅动着,一边慢慢地提出了另一种思路:“看来原来的设想都没有击中要害,我想寺沢会不会受到什么人的敲诈而死呢?”

十津川抬起头饶有兴趣地反问道:“你是指寺沢箱子里留下的一千万日元的巨款吗?”

“是的,我估计这些钱是寺沢应罪犯敲诈的要求特意带去的。”

“可那罪犯并没有把钱带走呀!”刚走进门的西本听了龟井发表的看法后,立刻提出了异议。

龟井皱皱眉,依然固执己见:“罪犯虽然没有拿走钱,但我想其中一定有道理,比如说罪犯毒杀寺沢后正要拿钱走的时候,正巧被旅客发现了,于是只得放弃钱款,慌慌忙忙地逃走。”

十津川认真地听着两位部下的争论,觉得他们的观点不无道理,所以也兴趣盎然地加入了谈话:“我也来补充一条。听列车的乘务员讲寺沢上车后一直贼溜溜地在车内东张西望,内心极度恐慌。这说明什么呢?”

西本快人快语:“这只能说明寺沢害怕车内有敲诈他的人,他是出于一种本能的防范。”

十津川问:“大家谈的迹象表明,寺沢带钱去四国确是受敲诈者之命而去的,关于这点,理由到底充分不充分?”

龟井道:“那是没有疑义的。”

十津川微微摇摇头,又道:“我还是有两个疑点没搞清楚。第一,他们为什么不在东京敲诈,而非要到四国去干呢?第二,既然寺沢已经带来了一千万日元,为什么还要毒杀他呢?”

龟井听了十津川的提问略微怔了一下,仍然坚持道:“这两个疑点我能回答一个,罪犯毒杀寺沢又抢走一千万日元,是他早就设定的行动计划,至于为什么非要到四国来干这事,那我也不清楚了。”

掌灯时分,各路外出调查的刑警纷纷返回办公室,参加讨论案情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愈加热烈。

年轻的女刑警北条早苗也参加了讨论,她好奇地问道:“寺沢带着写有‘足摺岬’三字的字条怎样解释?足摺岬近日发现了一个月前失踪的小田冴子的尸体,这张字条和小田冴子的死有没有关系?”

十津川思索片刻,不由叹口气道:“这真是难题。也许是敲诈寺沢的罪犯命令寺沢先去松山,然后到足摺岬,所以寺沢特意带着这张字条去四国的。”

北条早苗对此解释并不满意,她言词犀利地又问:“既是这样,罪犯应该让寺沢去了足摺岬后再动手也不迟,为什么在中途就毒杀他了呢?”

龟井有些不耐烦地代十津川回答道:“罪犯原先的计划就是要寺沢去死,所以什么时间死、什么地方死都无所谓,罪犯在热水瓶里放入氰化物,就是让寺沢随时随地去死,不是吗?”

北条早苗并不理会龟井的态度,她针对龟井的回答再次发动进攻:“罪犯事先在红茶内放入氰化物,当然会料到寺沢会在白天喝茶中毒,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写字条命令寺沢去足摺岬,这不太滑稽了吗?”

龟井被北条早苗一连串的提问弄得一时下不了台,他有些强词夺理地反问道:“你说滑稽就滑稽,只要抓住了罪犯一切疑问都能搞清楚,你提的问题对抓罪犯会有帮助吗?”

北条早苗嘟起小嘴,小声地咕哝道:“我不懂就不可以问吗?”

龟井一挥手大声地说:“好了,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些问题了,现在必须马上对寺沢周围的人事关系,再作一次深入彻底的调查。那罪犯肯定在此范围内。”

刑警们纷纷离开办公室回家,他们休息一晚后又将投入到紧张的调查工作中去。

办公室里仅剩下十津川和龟井两人。龟井还有些气哼哼地说道:“现在的女人真厉害,比男人还要死抠道理。”

十津川微笑道:“这点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的不是?”

“你别急,先听我说。过去我们常说男人是重理性的,女人是重感情的,其实只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事实恰恰相反,应该说男人重感情,女人重理性才对。”

“你这种高论我不敢恭维。”龟井仍有些不服气。

十津川娓娓道来:“你看北条早苗就是很好的例子,她比我和你都重理性。”

“嗯,这位小姐确是如此。”龟井的态度开始有所缓和。

“其实,我知道你和北条早苗都留存着同样的疑问。”十津川用透彻的目光注视着龟井。

龟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反问道:“其中的道理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找不到正确的答案。北条早苗的疑问确实现在一时难以回答。是吗?”

“也许吧。”龟井见十津川拿起一支烟,顺手用打火机给他点上,同时发出一声苦笑。

十津川浓浓地吐出几个烟圈,正色地说道:“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带着这样的疑问,现在苦于找不到现成的答案。”

“警部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照理说罪犯不会干没有必要的傻事,如果罪犯是有意叫寺沢去足摺岬的,那在见面后再相机动手也不迟,可是现在的结果就是和常理相悖。”

龟井问道:“警部,对罪犯用氰化物混入红茶内毒杀寺沢的方法,你是怎样想的?北条早苗认为既然罪犯要寺沢去足摺岬,就完全没必要中途下手。”

十津川闭上眼睛沉思着,半响才吐出话来:“罪犯要这样做,也许自有他的道理吧。”

龟井性急地反驳道:“可是从表面上来看两者是矛盾的,所以我到现在也搞不清。寺沢是死于由冈山发车去松山的特快列车里的。如果不凑巧,也有可能死在东京到冈山的列车上,罪犯要寺沢去足摺岬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许罪犯想寺沢死在中途也可以了吧。”十津川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罪犯的目的。”

“目的?”

“罪犯的目的是实现计划,所有的现象都可以不拘常理。”

龟井似懂非懂地听着,好半天才绽开一丝笑容:“我好像有点开窍了。”

十津川循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此次寺沢带着写有‘足摺岬’三字的字条去四国的原因多半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是罪犯用电话命令他去那儿的,并且特别关照他不要忘记把地名写在纸上随身带去。其实,罪犯叫寺沢去足摺岬并不是目的,让寺沢留着那张字条才是目的。这样即使寺沢在中途死亡也没关系。比如说,寺沢死在去冈山的新干线列车内,那么他留下的车票以及去道后温泉旅馆的预约登记加上那张字条,如果被人发现了,谁都会认为寺沢是准备去足摺岬的。”

龟井恍然大悟:“若是这样,罪犯要寺沢带着那张字条是有意给别人看的。”

十津川点点头,说:“有这个意思。但是给谁看又是一个问题。给我们警察或新闻媒介看吗,似乎意义不大,我以为一定是给另一种人看的。”

“是哪一种人?”

“下一个牺牲者。”

“下……一个牺牲者?”

“是的。罪犯除了毒杀寺沢之外,肯定还有想杀的人,所以他首先想通过毒杀寺沢来给那人一种威吓警告。寺沢死后如果那张字条见诸报端,知情人看后肯定会惶恐不安,所以说罪犯只要达到上述目的,寺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死都无关紧要。”

龟井对十津川的分析深感佩服,但他又对另一个问题感到大惑不解:“警部,你对寺沢带的一千万日元的事如何看的?北条早苗说罪犯既然是敲诈,为什么又不拿走巨款,令人百思不解。我也不明白,如果罪犯是为了敲诈而命令寺沢带一千万日元来,难道不可以采取先取钱后杀人的办法吗?现在是人死了,钱又没拿成,这何苦呢?对这些问题,我想听听警部对此的想法。”

“想法?”十津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出声来。

龟井惊诧地问道:“难道警部不同意我的观点吗?”

十津川不置可否,只是径直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并不想对你的观点作什么评价,但有一点和你不同,就是我认为罪犯根本没要求寺沢带一千万日元去。”

“可是寺沢确实带一千万日元去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许是寺沢随手带去的。”

“为什么?”

“如果说罪犯只是要寺沢带一千万日元去赎罪,那么寺沢如数带去钱照理可保住性命,但结果呢?是他被毒死,而一千万日元却好好地放在箱子里,这只能说明罪犯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钱,而且也不知道寺沢带这么多钱来。”

龟井听了十津川的一番议论,自感难以反驳,只好默认了。不过他又忍不住说道:“不管怎么说,寺沢此次特意从松山赶去足摺岬,我总觉得与小田冴子的死有关联。你说对吗?”

“那当然。”十津川自信地说着,又随手拿起一支烟来。

“警部,”龟井换了个话题,“你说罪犯要寺沢带着那张写有‘足摺岬’三字的字条是故意留给下一个牺牲者看的,对吗?”

“唔,是的。”

“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从‘足摺岬’三个字里想象出小田冴子在海里溺死的事件来,是不是?”

“这个根据不充分。”十津川淡淡地一笑。

“现在不是在足摺岬的海面上发现了冴子的尸体吗?”龟井有些沉不住气了。

十津川道:“你说的不错,但寺沢死的时候还没发现冴子的尸体。”

“嘿,时间上确实有矛盾,如何解释这件事呢?”龟井求助的目光看着十津川。

“好吧,那我就来推理一下吧。”十津川站起身来,走到宽大的窗台前推开窗,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转过身对龟井缓缓地说道,“这次事件应是从小田冴子突然失踪而开始的吧?一个月前,她身穿白色的香客服装离家去四国,从松山沿四国海岸一直走到足摺岬,在那儿她突然失踪了。从她其他举动来看,因思念亡夫而穿香客服装去四国寺庙巡礼拜佛并不奇怪,但有一点我一直没想通,这个平时很注意修饰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在东京穿上那身难看的香客服装去车站呢?”

龟井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认为十津川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他道:“警部对此感到奇怪也罢,不理解也罢,有一点是不会错的,她确实是穿着那身香客的服装离家去了四国,而她在足摺岬突然消失的原因是她跳海自杀殉夫。”

“我也曾这么

想过,但我不认为是自杀。”

“难道是他杀吗?”

“是的。”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证据呢?我们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啊。”

“我当然知道现在还没证据,但正因为是他杀,才导致余波未平,又引出了一个月后的寺沢被毒杀事件。所以我断定冴子是他杀。当然,罪犯制造了自杀的假象,迷惑我们。寺沢和冴子被杀事件肯定有牵连,所以他事后害怕了,不得不准备衮给胁迫者一千万日元以求破财免灾。但他最终没能如愿,仍然被人毒杀了。我想事件的真相就是如此吧。”

“照你这么说,寺沢是知道一个月前冴子被杀的事啰?”

“这还只是我的想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寺沢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杀冴子。因为冴子的突然死亡,作为副社长的他首先会成为怀疑的对象,所以他要做坏事必须有同谋犯,正是这个同谋犯在足摺岬杀死了冴子,并且制造了自杀的假象。而寺沢则留在东京,试图给人一个不在现场的印象。”

龟井听着十津川的分析,不由地频频点头,他进一步补充道:“现在看来,寺沢叫桥本去四国调查冴子的下落,只是利用他来证明自己不在现场。”

“确是如此。他叫桥本去找冴子就是出于这种想法。所以他要桥本每晚打电话到东京给他报告情况,其目的就是证实他自己一直在东京。如果警方一旦进入他设计的圈套,得出冴子是自杀的结论,那么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那么是谁知道了寺沢作案的内情又去威胁他就范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关键。”

“按照警部的说法,冴子是被寺沢的同谋犯在足摺岬杀害的吗?”

“是这样。不过,复仇者下一步对付的对象极有可能是这个同谋犯。”

十津川结束了他的推理。尽管他深信有一个同谋犯,但此人究竟是谁一无所知。

龟井认真地思索着,他对十津川提出的“同谋犯”理论感到十分赞同,但是具体是谁也茫然不知,但有一点他是深信不疑的,他说:“我肯定那个同谋犯是寺沢身边的人。”

第二天傍晚,外出调查的警探陆续地回到办公室,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成功的喜悦。

西本第一个报告说:“我原来就认为寺沢的情人川村由美不会去杀寺沢,现在又作了一次调查,仍然没有收获,因为寺沢死后她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日下接着报告说:“我去调查了川村由美的情夫,那人是个十足的窝囊废,也没有作案动机。”

西本又道:“我又去调查了寺沢的同行,虽然有很多人恨他,但还没找到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因为他当社长时间太短,只不过才一个月而已。”

“寺沢随身携带的热水瓶红茶里是谁放入氰化物,你们调查过没有?”龟井望着几位刑警大声地问道。

西本答道:“寺沢每次外出旅行必定要带那只放有红茶的热水瓶。这个嗜好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就是新来的职员和川村由美也清楚。”

“那么说,川村由美也有放氰化物的机会?”

“有的,但是她一口咬定说她绝不会干这种事。”

“你取了她指纹没有?”

“我已经取回来了。”西本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用手帕包着的圆珠笔递给龟井,解释道:“这是我的圆珠笔,我给她拿去填写自己的姓名,所以上面清晰地留着指纹。”

龟井命令道:“快把这个指纹送交爱媛县警署,由他们鉴定和热水瓶上的指纹是否一致。”

西本立刻领命办理此事。

龟井想,只要川村由美的指纹和热水瓶上的指纹相一致,就是不明她的杀人动机也可以逮捕审讯。

过了几天,爱媛县警署就指纹之事来了如下的回复:“我们从寺沢随身携带的热水瓶上检索出两种指纹,一种是被害人寺沢的,另一种和贵方送来的川村由美指纹对照,两者并不相符。此复。”

十津川看了爱媛县警署的回复,并没有显露出失望的神情,因为他也相信川村由美没有作案的动机。他转念一想,一个新的思路又出现了。于是他对助手们说:“我的想法是小田冴子被人所杀并被伪装成自杀的假象,而寺沢和冴子之死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寺沢被杀很可能是冴子的朋友干的,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冴子的朋友中就有杀害寺沢的罪犯,所以现在应马上去调查冴子的朋友方面的情况。”

西本等人立即行动起来,各自领命而去。

十津川安排好工作正想抽支烟休息时,桥本给他打来了电话,桥本说道:“警部,自从冴子和寺沢的命案发生后,我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自费暗中调查了有关冴子的事,愈发感到内中大有蹊跷,其中还发现冴子好像生活不检点,有情夫。”

十津川笑道:“冴子死了丈夫,一个人很孤独,找个相好的男人也是很正常的。”

“不!冴子在她丈夫活着的时候就勾搭上了。”

“真的吗?”

“是的。”

“是什么样的男人?”

“很遗憾,现在还不知道。情夫的职业好像是搞音乐的。调查刚开始,许多地方还不清楚,我准备继续干下去。”电话里桥本信心十足地说道。

“桥本君,务必拜托了。”十津川高兴地喊道。他预感到一道希望的曙光已显露在思域的黑夜里,如果冴子真的有情夫,那么对案情的整个看法和调查方式都要重新考虑了。

当天下午,四国的观光胜地金刀比罗宫正处在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的旅游黄金时刻。大批的游客头顶着骄阳,沿着那曲折陡峭的山石台阶兴致勃勃地向上进发。台阶两侧的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一长溜出售各种旅游纪念品、食品的店铺和小摊。小贩们揽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形成了热闹的旅游景观。在那密密匝匝的店铺里面,有一家与众不同的商店,店招上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台阶凉轿事务所”。这个事务所的业务主要是向那些走不动山道的老人和富翁们提供方便的登山条件。

下午3时许,一位四十五六岁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走下出租汽车,步履蹒珊地朝事务所走来。显然他在途中已经听说走到山顶要上一千三百六十八个台阶,所以不堪劳顿,只得向事务所求助。

事务所的女职员收了六千日元的凉轿费后,看到那个男子手提一只沉重的大皮箱,好心地对客人提醒道:“您的行李不必带上去,寄放在这里好了。”

那个男子瞪起那对水泡眼,带着轻蔑的眼神扫视着简陋的事务所大声地拒绝道:“不,把这皮箱也带上去。”

“可是……先生,过了山大门中途就没有歇息的店铺了。”女职员又善意地补充道。

“好了,不要啰嗦了。”那个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女职员的话。

五六分钟后,一架从山顶返回的凉轿回到了事务所。这里的凉轿颇为奇特,结构牢固简单,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是四根轿的立柱上涂着红白相间的颜色。

那个男子提着皮箱气喘吁吁地坐上凉轿,两个皮肤黝黑穿着T恤的青年轿夫手脚麻利地抬起凉轿,健步如飞地上了山道。轿夫们抬着晃晃悠悠的凉轿一边上一边有节奏地哼着劳动调子。那个男子有些烦躁地听着曲调,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副墨镜戴上,斜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天气异常闷热,没有一丝风,只有火辣辣的太阳喷洒着灼人的光热。两个当地的轿夫虽说早已习惯了这种营生,但是难遇的奇热使他们早已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了。

山道的两旁随处可见一个个宽大的平台。平台上的店铺里供应各种食品和饮料,游客们大多在中途的平台上小憩片刻。凉轿上了几百个台阶后,两个轿夫热得实在受不了,其中的一个便对客人提议道:“先生,咱们在附近的平台上休息一会儿吧。”那个肥胖的男子早已被烈日烤得汗流满面,一听得可以休息,便爽快地同意了。

两个轿夫在平台上歇下凉轿,便急急忙忙地钻进附近的茶馆里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地喝着麦茶。两人喝完茶抽了一支烟,便回到了凉轿处。一个轿夫唯恐客人待久不满意,大声对客人说道:“先生,不要担心,下一站我们抬到山大门。”客人斜坐着没有回音。轿夫们心想这个客人可能很难侍候也就不再作声,抬起凉轿就走。

凉轿才走了几十个台阶,那个坐着的客人突然一翻身摔倒在地。轿夫们惊恐地望着客人,只见他仰躺在台阶上一动也不动,那只随身携带的皮箱也掉落在一旁。一个轿夫急忙蹲下身,使劲地摇晃着客人的身体大声呼喊:“先生您怎么啦?快醒醒。”但是客人依然一动不动,脸部痛苦地扭曲着,鲜血从口腔和鼻腔里慢慢地流出。“快,快叫医生!”一个轿夫慌乱地叫着撒腿奔下山去。

救护车很快地赶到现场,医务人员用担架抬上客人急急地送往医院。但是,客人在中途便断了气。

由于死因不明,当地的香川县警署立刻派人赶去医院。其中一位名叫小林的警部找到了诊治的医生,问:“死因查清了没有?”

医生肯定地回答:“是毒死的,多半是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中毒?小林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从轿夫的口中得知这个男子是乘凉轿去金刀比罗宫的途中突然死亡。

小林开始检查死者的随身携带物品。首先他从死者的西装口袋里取出了钱包和驾驶证。驾驶证上清晰地写着地址和姓名:东京都调布市深大寺X町,高田佳夫。另外,从钱包里也发现有十九万四千日元。接着,小林打开了那只大皮箱。一开箱,小林便“呀”地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里面放着两大捆一千万一捆的日元。

小林看着这两大捆巨款,不由想起最近发生在爱媛县的毒杀事件。在特快列车“海风号”的车厢内一位名叫寺沢的旅客被毒杀,身边带着一千万日元的巨款。联想起来两案有许多共同之处:一,被害人都携带巨款;二,都是被氰化物毒杀;三,被害人都是东京人,且在四国被害。也许还有许多共同点,但小林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为了尽快地掌握案情,小林命令两名刑警迅速赶到金刀比罗宫地区了解情况。临行前他再三交待,调查的重点是罪犯用何种方法毒杀被害人的。

一小时后,奉命调查的刑警返回办公室,其中一名叫川峰的刑警汇报道:“被害人是乘凉轿上山的,我们找到了那两名轿夫,据他们说在中途曾按惯例休息过五六分钟,那两名轿夫去附近的茶馆喝茶,但当他们返回原处重又抬轿没走几步时,客人突然翻身倒地,且已口吐鲜血,不能动弹了。”

小林问:“客人乘在凉轿上的时候,有没有喝过什么东西?”

“没有,他什么都没喝。但是我们从放凉轿对面的小店处了解到,店员亲眼看见客人在轿夫离去后,向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要了一碗麦茶喝过。有一点他还记得很清楚,就是放茶的是只纸杯。”

“那女人的面容看清了没有?”

“这个我也问过,那店员说因为只当是店家在提供服务,所以没注意那女人的面容,只记得是个个子矮小的30岁左右的女人。”

“那只纸杯找到了没有?”

“没有找到,也许那只纸杯被那女人带走了,也许丢在路上被游客踩扁了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林遗憾地叹了口气命令道:“明天再去现场仔细搜索。”

最后,受害者的尸体送交大学医院作司法解剖。县警署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件,在琴平警署设立了搜查本部。

第二天上午,司法解剖的结果已经出来。

死因是氰化物中毒窒息而死,使小林警部感兴趣的是在死者的胃中检测出少量的麦茶成分。于是小林更加肯定是有人把氰化物放入麦茶中使受害者中毒死亡。最近,金刀比罗官地区持续出现罕见的高温天气,被害人在高温下乘凉轿上山,中途休息的时候当有人主动递上一杯冰冻的麦茶,他一定会喜出望外且毫无戒心地喝下。

小林决心把案情搞个水落石出,他通过搜查本部向东京警视厅联系,拜托他们协助调查受害者高田佳夫的情况。

此外,小林还设法通知受害者的家属,但几次打电话去都没人接。小林深感奇怪,那个受害人已有45岁的年纪,难道没有成家过着独居的生活?

为了搜索那只纸杯,搜查本部的全体刑警们一起赶到现场,把那里四周丢弃在路边的纸杯统统收集在一起,然后逐一加以检查。结果共收集到16只纸杯,那只有问题的纸杯也混在里面被找到了。那只杯子的底部还残留着微量的麦茶。搜索时那只纸杯就混在台阶旁的垃圾箱里,显然是被人踩扁后扔进去的。

小林估计这不是罪犯扔的,因为罪犯为了灭迹一般要把纸杯带走的。经检

测,纸杯上留有三种指纹。一种是受害者的指纹,这足以证明受害者确实喝过这杯麦茶。第二种指纹可能是把纸杯扔进垃圾箱的人留下的。至于第三种则必然是罪犯的。

小林决定将被害者之外的两种指纹送交警视厅,如果罪犯有前科,警视厅方面很快就能找到。

警视厅方面很快来了回音,称罪犯档案中没有上述两种指纹。于是,小林只好耐心地等待着瞥视厅在东京调查受害者情况的结果。

东京警视厅的十津川警部接受了香川县警署发来的协助调查的请求。此刻,他坐在办公室考虑着与香川县警署的小林警部同样面临的命案。这个命案与特快列车“海风号”内发生的寺沢毒杀案极其相似。

“没错,这个案件只是一系列杀人事件的继续。”十津川一边翻阅着有关卷宗,一边自信地对龟井说道。

龟井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个死者是继寺沢之后的第二个牺牲者。”

“不,应包括小田冴子的死,这个人是第三个牺牲者。”

两人决定亲自去受害人高田佳夫的住宅了解情况。

警车径直向调布市的深大寺方向飞驶而去。

高田的家是一栋新建的豪宅。地面是典雅精致的二层小楼,地下建有一个宽大的车库,估计能停两辆轿车。

警车在高田的住宅前停下,龟田上前按响了门铃。

“是谁呀?”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是警察,请快开门。”

“先生不在家,出门旅游去了。”里面的女人似乎不想开门。

“你不知道吗,高田已经在四国死了。”十津川在门外大声地说道。

“真的吗?”

“报上都登了,你没看报吗?”

屋里没有应答。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女人的脸。

十津川向她出示了蕾察的证件,问:“可以进来吗?”

“请吧!”那女人说着,把门打开了。

十津川和龟井走进了一楼的会客室,那女人递上两杯咖啡,一边解释道:“我只是留守看家,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十津川问:“昨天香川县警察给这里打过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高田先生临走前嘱咐过我,他出门期间,不要接任何电话。”

“高田先生是干什么工作的?”

“他是公司的业务员。”

“他在哪家公司供职?”

“D金融公司。”

“D金融?……”十津川喃喃自语道,不由和龟井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在调查寺沢的案件时曾出现过D金融公司的名字,特别是在调查寺沢当社长期间的珠宝店资金问题时金融公司的名字多次出现过。

“高田先生是做什么业务的?”十津川问。

“高田先生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不知道,我只是帮他看家做些杂活的。”

“他去四国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是我去买的机票。”

“他有没有说去四国干什么事?”

“他什么也没说。”

“高田先生带了二千万日元去四国的事,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这套住宅看来是高田先生新买的吧?”

“好像是吧,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个女人对十津川的提问一问三不知,使得十津川对她的态度一时难以判定。她究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持有戒心得再作观察。

十津川又问:“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宝田佳子。”

“好,那你就好好看住这所房子吧。”十津川说着走到其他房间去转转。一楼除了宽敞的会客室还有装潢华贵的卫生间,明亮的厨房以及招待客人的卧室。

两人走上二楼,逐一查看了高田的书斋、卧室等处。他们首先进入书斋,打开了书桌的抽屉,最上层的抽屉里放着二百张左右印着“D金融公司,业务员,高田佳夫”字样的名片。由于住宅里查看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决定去位于新宿的D金融公司。

D金融公司在新宿西口的一幢高楼里,公司的办公室整整使用了一层楼面,每间办公室宽敞明亮整洁,穿着笔挺西服的男女职员们紧张有序地忙碌着,给人留下一种高效、气派、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形象。

这里是新宿的总公司,在关东地区还有几家分公司。十津川和龟井径直走进楼层深处的社长办公室。

社长名叫丸山保,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身材,得体的西服,一派儒雅的风度。书桌上放着几份英文报纸,看来社长很注意国际的形势和行情。

十津川环视了办公室的四周,平静地对丸山保说道:“贵公司的高田在四国突然死亡的事件你知道吗?”

丸山保点点头,道:“今天早上看报才知道这个消息,感到非常吃惊。我已派副社长赶去现场调查情况。”

十津川问:“高田此次去四国的金刀比罗宫突然遇害,其中的原因你知晓吗?”

丸山保摇摇头:“我一点也不知情,我和高田虽然关系不错,但对他的私生活我毫不干预,所以他的遇害我也很惊奇。”

“高田经常到这儿上班吗?”

“不,高田其实在其他公司工作,他是敝公司的业务顾问,除了每月来公司拿一份工资外,平时很少来。”

“你知道小田冴子这个人吗?”十津川突然转变了话题。

“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在四国死亡的珠宝店女社长。”

“噢……”丸山保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在足摺岬自杀的女人吗?”

“是的。冴子死后,她的继任者寺沢又突然死亡。”

“唔,这事我也听说了。”

“贵公司曾经给珠宝店融资过吗?”

“有这事。因为那个女社长很讲信用,所以我们才融资给她。但没想到她突然自杀了,使我们也很为难,后来寺沢把钱全部还了,我们才算松了口气。”

“你和冴子关系密切吗?”

“我和她见过几次面,但都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谈不上任何密切关系。”丸山保谨慎地答道。

“和寺沢的关系怎样?”十津川追问道。

“我和那人的关系也一样,只是为了生意打交道,至于他的私生活毫不知情。”

十津川和丸山保握手告别,丸山保吩咐秘书给十津川几份精美的关于D金融公司的宣传小册子。

十津川带着龟井回到警车,他见龟井在旁一直沉默不语,就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你是问那个公司还是丸山保这个社长?”龟井反问道。

“两方面都可以。”

“对于那家公司我说不上什么,从外表来看有一种明亮整洁感,至于它的内部实际情况则一点不知。而那个丸山保社长,虽然他外表风度翩翩,但我总觉得他是个很会花言巧语而没有信用的人。”

“呀,那他和你一样啰。”十津川微笑着打趣道。接着他话锋一转,点出了自己内心的感受:“我觉得这家公司行迹很可疑,丸山保和冴子、寺沢以及高田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我非常想尽快知道丸山保和高田佳夫两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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