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去了,虽然这一夜发生的恐怖事件以及后来被揭开的惊人真相,让任何人都卧枕难眠,但一阵阵困意袭来,他们还是渴望小憩片刻,等到天亮以后,得到警方的允许再开车离开,并再也不回到这见鬼的枫之墅了。

汤米也一样,他穿着睡衣,打开房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啪”地摁亮了墙上的电灯开关,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所有的柜门和抽屉都被打开了,就连床架子也被高高抬起,露出下面的箱子。衣架上的衣服明显被人拿下后又皱皱巴巴地挂了回去,皮包也被翻过,里面的各种东西:钱包、墨镜、钢笔、手机充电器、古龙香水、电动剃须刀、一本迈克尔·康奈利的《血型拼图》……被摊了满满一桌子。

这是遭了贼么?哪里来的贼这么大胆,居然跑到发生过命案且驻扎着警官的凶宅里偷东西?!

汤米正准备出门去找濮亮报案,转身却是一愣,只见那个名叫呼延云的家伙正倚在门口。

“你有什么事?”汤米冷冰冰地问。

呼延云微笑道:“没什么事,专门来跟你道个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你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

汤米全身的血顿时涌到脸上,怒气冲冲地说:“谁给你权力翻查我的东西?!”

“没人给我权力。”呼延云说,“陈一新被杀,凶手还没有找到,所以我们只能对重点嫌疑人的房间进行搜查。”

“重点嫌疑人?”汤米几乎咆哮起来,“你把我当什么?!”

呼延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然是把你当成杀死陈一新的凶手。”

汤米气急败坏,双手哆嗦着,看那样子,要是抓着块砖头当时就敢拍在呼延云的脑门上。

呼延云却神情坦然,走进屋子,关上门,坐在椅子上,指着侧面的另外一把椅子说:“请坐,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汤米咬牙切齿地说,“请你马上滚出我的房间!”说着伸手就要去拉开房门,呼延云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字纸篓:“请原谅我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换下那双一次性拖鞋?”

汤米顿时愣住了。

“昨天的晚宴上,童丽跟陈一新争吵时,因为陈一新揭发了她和赵隆的事情,气得她一杯红酒泼了过去,还要上去撕打陈一新,被你们几个拦住,当时那杯红酒,有一些洒到了你的拖鞋上,而陈一新遇害后,蕾蓉将你们集中到一层大厅里的时候,细心的她发现你的拖鞋干净极了,上面一滴红酒也没有,请问这是为什么?”

汤米沉默片刻,神情阴沉地说:“我有洁癖,不喜欢拖鞋上有一丝一毫的污渍,发现沾了红酒就换了双拖鞋,不可以吗?”

呼延云一笑,走到字纸篓前,将那双拖鞋拎了起来:“既然不喜欢拖鞋上有一丝一毫的污渍,你对鞋底这满满一层又黑又黄的湿泥又怎么解释?”

汤米瞪着他,不再说话。

“还有一点,我想请你证实一下。”呼延云把拖鞋扔回字纸篓,“我听蕾蓉说,陈一新遇害后,你曾经指出她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对吗?”

汤米一昂头:“怎么?不可以吗?既然是在这栋别墅里发生的案件,既然在案件发生期间并没有其他人进出枫之墅,那么犯罪嫌疑人必然是枫之墅中的人之一。难不成蕾蓉是警官就可以免受怀疑?难不成就因为我指出这一点,你们就要公报私仇,说是我杀了陈一新?”

呼延云摆摆手:“别激动,别激动,我不是说你指出她是嫌疑人不对,而是好奇另外一件事,当时你的原话,是不是大致这样说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杀人嫌疑,加上案发前后一直有罗谦和赵隆’守望‘着别墅的唯一进出口——院子大门的缘故,所以枪杀陈一新的真凶一定还在这栋别墅里。’”

汤米想了想,然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呼延云盯着他的眼睛说,“据蕾蓉回忆,她把大家召集到一层大厅之后,确实告诉你们陈一新遇害了,但绝对没有提他是怎样遇害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死于枪杀的呢?”

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汤米的表情顿时石化!

呼延云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汤米“怦怦怦”的心跳声。

“我……我没有杀老陈,老陈不是我杀的。”

“我得说,这两个疑点恐怕让你到警察那里百口莫辩,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昨天晚上,你跑到三楼楼道枪杀了陈一新,这时最需要处理掉的是凶器,于是你迅速下楼,从楼的侧门溜出去,穿过花园,来到悬崖边,把枪扔进河里,然后再回到这间屋子里。因为那时刚刚下过一阵急雨,所以你的鞋底踩了很多湿泥,于是你换了一双拖鞋。当蕾蓉叫你们到一层客厅集合时,你无意中说出了只有你才知道的真相——陈一新是被枪杀的。”

呼延云看着汤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沁出豆大汗珠的脑门,再一次把字纸篓里那双拖鞋捡了出来:“最初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就在看到这双拖鞋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我的推理是错误的,你并不是杀害陈一新的凶手。”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面无人色的汤米身子一震,脸上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

呼延云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花园说:“一阵惊风密雨之后,自然是枝折叶摧花满地,假如你真的穿着这双拖鞋穿过花园,鞋底不可能只沾上湿泥,而一根草、一片树叶都没有。而这样色泽一致、细密程度一致的湿泥,我认为只能出现在很少人涉足的平台上,于是我的推理是,昨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登上了枫之墅的楼顶,当你准备回到楼内时,突然发现楼道里人影憧憧,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出于某种直觉,你认为下到楼道会染上嫌疑,于是你顺着排水管道一点点下去——这对常年做建筑设计师并经常出入工地的你而言,是小事一桩——由于排水管道就在陈一新毙命的书房旁边,你下去时刚好听到蕾蓉在和苏苏、侯继峰他们分析案情,于是你得知了陈一新的死因,这使你更加相信自己当时没有下到楼道里是对的,你继续往下,一直到一层,那里正好是餐厅,管家老吴关窗时,有一扇没有关严,你推开后钻了进来,拎着拖鞋跑回了这间屋子,所以在别墅内的地板和地毯上都没有发现你鞋底的印迹……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汤米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喃喃道:“我的天啊……你怎么像亲眼看到一样。”

呼延云再一次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请坐,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这一回汤米没有拒绝,爽快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你为什么没有怀疑我是扒着排水管下去时,从窗口给了陈一新一枪呢?”

“你的臂展不够,排水管和书房窗户间有一定距离,你抬平胳膊,手指头也只能摸到窗户的侧边。”呼延云严谨的回答令汤米不禁一笑,“好啦,我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到楼顶去做什么?”

汤米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对于一个建筑师而言,每一栋房子,都是他的孩子,这一点,相信你能够理解。”

呼延云点了点头。

“那么,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别人说成是畸形、怪胎,对吧!枫之墅在我的作品中,即便不算是出类拔萃的,也是我付出了很多心血的,我不希望自己盖的房子总被人说成是凶宅,我这辈子只想做一个优秀的建筑师,而不是一个为生存和死亡两界构筑隧道的通灵者。”汤米愤愤地说,“赵洪波遇害的时候,我在场,我也觉得他死得蹊跷,但是没有往灵异的地方想,虽然此前曾经传出过赵洪波在这栋别墅里精神失常的诡异传闻,但这是我自己盖的房子,有没有鬼怪,我还不清楚么?后来六个清洁工死在这里,业界哄传我盖了一座凶宅,有些媒体甚至把我称为‘中国的中村青司’,这让我非常生气!与此同时,我也不免犯起了嘀咕,因为固然这座别墅是我全程设计并监督施工的,但其中有一间屋子,却是陈一新将我排斥在外后装修的,我能保证枫之墅的其他房间绝无问题,但三层那间书房么……”汤米说到这里,停下来,摇了摇头。

片刻,他继续说道:“我感到非常苦闷,干脆把此前从来没读过的各种跟密室和凶宅有关的推理小说都读了一遍,其中就包括‘馆系列’,越读我越想亲自来枫之墅看看,尤其查查那间书房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真的被陈一新设计了什么机关,可这毕竟是发生过多起命案的宅子,警方把守得很严,第二批特种清洁工进入打扫,据说还是陈一新动用了关系得到的特批……因此,当陈一新邀请我来参加晚宴时,我知道机会来了,而且这恐怕是我搞清‘凶灵’真相的最后机会。晚上,我估计大家都睡得差不多了,就悄悄地溜出了屋子,我想,赵洪波死后,警方已经把那间书房仔细勘查过了,所以即便是有机会,也应该设置在室外而不是室内,所以我就跑到房顶上查看,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完全如你所说了。”

呼延云说:“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当你在房顶查找机关时,从你所在的视角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

汤米想了很久,才摇摇头:“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啊,要说特殊的声音么……那阵子风很大,不停地打雷,满耳朵都轰隆隆的,我还害怕自己站得太高被雷电劈中呢……哦,对了,我听见楼下的庭院里有赵隆和罗谦聊天的声音,他们好像在喝酒,一边喝一边天南海北地胡聊……”

呼延云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打扰你休息了。”

他刚要往外走,汤米突然说了一声“谢谢”。

呼延云觉得好笑:“你谢我做什么?”

汤米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帮我洗清了疑点。”

“你错了。”呼延云说,“我帮你洗清了疑点这并不假,但是我并不信任你,在这栋别墅里,你还是比其他人更像杀死陈一新的真凶。”

汤米脸色顿时又变得很难看:“你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杀死陈一新的动机我还不清楚,不过对于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渣来说,杀死他无疑意味着替天行道,所以我倾向于杀他的凶手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呼延云说,“蕾蓉告诉我,当濮亮把赵怜之推搡进了一层大厅并摔了一个跟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只有你上前扶起了他……扶起一个被众人唾弃的小丑,比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更需要勇气和正义感,所以,我对你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汤米愣了很久,脸上才慢慢绽开了笑容,他大步上前,伸出了手:“谢谢你对我的怀疑,呼延……嗨,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呼延云,我是一位推理者。”

呼延云微笑着,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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