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霞冲出楼门,瓢泼大雨像瀑布一样拍在她身上,打得她踉踉跄跄地没跑出几步,就“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沾了多少泥泞,爬起来继续跑,闪电在她的头顶不停地挥舞着银色的鞭子,雷声在她听起来都是追击的脚步,她肝胆俱裂,慌不择路,起初她还瞪大了眼睛想看着脚下,但雨水顺着她的发帘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滚,很快就糊得她睁不开眼,她索性闭上眼,像榛莽林中的野猪一样闷着头往前闯,不知跑了多久,她的一只鞋跑掉了,肮脏的裤子上挂满了枯枝败叶……她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手掌被膝盖上的几根不知何时挂上的刺篱扎出了血,她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那个人。

他没有穿雨衣,就站在自己的正前方,相隔不是很远,大约有十米左右吧,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气,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王红霞朝他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救救我,我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砰!”

一道圆形的火光,与枪声同时迸发!

火光很细,犹如黄色的箭矢射了过来!顷刻间,王红霞感到咽喉一烫,整个头颅都丧失了支撑物一样猛地耷拉下来,视觉中最后的景象,是自己的膝盖跪倒在地,地上淌满了比雨浓稠得多的血……

那个人慢慢地走到王红霞面前,对准她的头颅补了一枪。

王红霞原本还在痉挛的双脚彻底停止了动弹。

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说什么来着?

“我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那就是说,她已经把不该说的全说出去了。

所有的清洁工,今晚都要死。

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那个人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雨幕里,站着一个脸上充满了恐惧、震惊,还稍许有一点愤怒的女孩……显然,她目睹了自己杀死王红霞的全过程。

那个人举枪就射——

“砰!”

这一枪虽然看似散漫,其实他瞄得很准,绝无失手的可能,谁知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突然从斜刺里闪过,猛地将女孩推到一个水泥花坛的后面,自己却被子弹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出现一个血红色的大窟窿,血水顿时从窟窿里往外涌,嗓子眼里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好像打鼾似的呼噜声。

“老皮!老皮!”唐小糖大哭起来,想从花坛后面冲出去,把倒在地上的老皮拉过来,刚刚露出个侧身,枪响了,子弹打在花坛的边沿,迸射起的瓦砾像飞刀一样,在她的小腿上划开一道血口子,可是她还要往外冲,被隐蔽在花坛后面的张超死死地拉住,张超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喊着:“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并冲着身边的李文解吼道:“还愣着干吗?快点把小法医带走!我掩护你们撤退!”

李文解看见唐小糖的腿受了伤,不管三七二十一,背上她,猫着腰,顺着一条被灌木丛遮蔽的小道跑走。

枪手刚向前追了几步,一块东西以极大的力道“呼”地一声擦着他的左脸飞过,砸到泥泞的地上时,发出恶狠狠的“吭”声,他知道那是砖头……虽然用这种投掷物对付一个枪手,形同儿戏,但天太黑,雨太大,近距离的格杀最忌讳猝不及防,所以他马上伏下身子,猫着腰从花坛的另一边绕过去,想从背后打死张超,谁知等绕到了花坛的后面,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枪手不慌不忙,先走到老皮的身边补枪,然后沿着那条灌木丛遮蔽的小道追了过去。

就跟你们玩儿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好了,一群老鼠正好一起拾掇。

张超一路逃,一路把顺手能牵到的任何东西:树枝、竹竿、果皮箱,甚至一床不知谁忘了拿回家的晾晒被袱扔在路上,阻挡枪手的追击,但是毕竟他要掩护李文解和唐小糖,不时回头查看枪手的距离,结果速度越来越慢,暴雨虽大,却已经能听到追击者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敲鼓似的。

大约一分钟以后,甚至更短的时间,枪手已经能看到张超的背影,举枪要射的时候,张超突然滋溜一下钻到一栋楼的后面去了。

枪手却没有跟着追,而是选择继续直行,他知道这些猎物缺乏被捕猎的经验,只会慌不择路地一窝蜂往前逃,所以,与其做一个尾随者,不如给他们迎头痛击!

枪手狂奔起来!脚尖踩出的水花连绵不绝地溅起,几乎在半空连成了一条潮头样的曲线!

他知道自己和猎物隔着一座楼,做一南一北的平行跑动,所以只有自己更快,才能在他们的头里堵住他们!

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好了,好了,终于跑到楼的尽头了,老鼠永远不可能跑得比猫更快!

他猛地拐向楼侧,右臂平抬举起手枪,等到看见三个清洁工跑出来的一刻就射击——

对准他们的头颅射击!

谁知老鼠久久没有露出头来,甚至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消失了,哗哗的落雨声是如此纯粹,一滴杂质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他冲到楼的北边,只看到无数的雨线在天地之间穿梭,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老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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