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舟高悬,声势浩然。

虞兮枝之前下?山之前,见过一次西雅楼的剑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昆吾山宗的剑舟。

剑舟此物?,要以大量灵石驱使,轻易不会动用。韩峰主此次以剑舟来接他们?回?去,也不知?是他自己坚持,还是宗门到?底觉得未派增援而有些许亏欠。

五派三?道自然已经?各回?各家,否则就有在昆吾山宗看热闹的嫌疑了,虽说大家对于昆吾山宗的一些行径各有想法,但昆吾到?底还是那?个剑宗,明面上的力量如?此,却还有在各个峰后闭关不问世事的长老们?,以及千崖峰的那?位小师叔。

笑话看看便是了,昆吾内斗是内部的事情,对外的时候,昆吾从?来都?还是那?个最不讲道理,一剑斩天下?的剑宗。

更何?况,昆吾山宗还有许多剑舟。

剑舟自然并非只是简单的交通工具,又或者撑排场用的,否则叫舟便可。

加了剑一字,自然是因为,这剑舟,四面皆置剑阵,只要触动舟内机关,便可激活层叠剑阵。

只要灵石不断,剑舟不毁,那?么剑阵便会近乎一直运行。

修仙界与妖域大战时,便时不时可以见到?这样的剑舟翱翔于天空之中,与那?些长了翅膀的大妖族周旋。每艘剑舟自然会有大修士镇守,但倘若大修士陨落,普通炼气弟子只要掌握诀窍,也可以自行操纵剑舟,继续进行攻击。

当然了,这里的炼气弟子,必须是修了昆吾心法与剑法的昆吾弟子,而操纵剑舟的方法,自然也与之有关。其他宗门的剑舟自然也是同理。

昆吾既是剑宗,剑舟便自然形似长剑,锐不可挡,整个天酒镇也没有足够宽敞的空地让剑舟降落。韩峰主原也没有打算停留,于是昆吾众人?与轩辕恒谈明棠等人?作别,随后便御剑上了剑舟。

虞兮枝却停在原地没动,她看向程洛岑:“你?要带她回?宗门吗?”

程洛岑方才还在为难,此刻却已经?做了决断:“她硬要跟着我,这是她的决定,原本与我无关。但事情到?底因我而起,所?以我告知?了她我的名字和宗门。至于入不入宗门、去不去罹云郡,都?由她自己选择,她若是想去,她便自己去,若是能入宗门,便自己入。她入了宗门去哪里,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和本事了。”

这一段话说得些许绝情,却也合情合理,并无毛病。

他救了她,是他随手为之,以安己心,并非真的想要她以身作什?么。

这件事对于程洛岑来说,便理应到?此为止。

云卓后续要如?何?,与他程洛岑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程洛岑这样说,虞兮枝自然不会干涉,且不论此事本就与她无关,原书里,程洛岑也是说了类似一段话给云卓,并且与她分道扬镳,是云卓三?番五次追上来,并且在追的过程中越来越强,终于变成了足够站在他身边的人?,这才留下?来的。

既然如?此,便也没什?么别的好说,虞兮枝御剑而起,正?要问程洛岑,却见少年取剑,抛起再落于其上,细看,已经?不是那?柄三?块下?品灵石的剑了。

“妖丹换的?”虞兮枝扬扬下?巴:“这剑不错。”

眉眼向来平直的少年闻言,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三?颗妖丹换的,我也觉得挺值。”

话题到?此为止,两人?御剑上剑舟。

剑舟转头,阴影从?横变竖。

匍匐于地的凡人?中,胆子大些的,有抬起头悄然相看的,只觉心中震撼。

原来这便是修仙者,原来所?以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挤破头也想要成为修士,竟因会有如?此之姿。

御剑翱于天,御舟行于端,便是瞬息千里,才打坐屏息,还未来得及看清这剑舟上层层叠叠的剑阵是为何?,驱使这剑舟向前的灵石如?何?消耗,这剑舟之上灵气何?以如?此充沛,昆吾雪峰已在眼前。

剑舟直入太?清峰。

正?殿前空旷一片,剑舟落下?,正?殿门开,韩峰主从?剑舟上一跃而下?,意气风发,各峰内门亲传及教习从?正?殿中鱼贯而出,只想看看韩峰主究竟为何?坚持要用这剑舟,是有人?重伤,还是当真收获丰盛至此。

在剑舟上时,沈烨就已经?简短向韩峰主说了那?空啼沙漠中的情况,韩峰主听得眉头紧皱。他自然担忧至极,却本也觉得金丹期的虞寺既然去了,便理应大局在握。

却不料情况竟然如?此现象丛生,竟然硬闯了一遭秘境,这才将此间事了。

这事不能细想,却又由不得人?不细想。

若不是虞兮枝非要去,那?么定然无人?有如?此决心魄力奇思妙想,去闯秘境,以毒攻毒地破敌。那?么如?此一来,昆吾弟子只能枯守天酒镇,一场鏖战,而蛇妖凶恶,便是胜了,恐怕也是残胜。

他又怎会像现在这样,看到?近乎全须全尾的大家。

韩峰主第一次对怀筠真人?的选择和做法产生了微词,他心疼自己的亲传弟子不假,却也心系昆吾山宗的未来。

宗门未来,不在他,也不在怀筠,而在虞寺,在虞兮枝,在沈烨,在易醉,在蚀日之战后,新成长起来的这一辈弟子。

弟子当历练,但也不是这么个蹉跎法!

韩峰主有一肚子的话,但也不会当着这许多昆吾弟子的面说,见这许多人?,只朗声笑道:“空啼沙漠,蛇妖数千之众,已尽数被我昆吾弟子绞杀!虽有人?重伤,却并不危及生命,历练走过这一遭,见过生死,染过鲜血,我昆吾弟子,来日可期!”

随着他的话语,现有高修德几人?以担架抬着负伤未愈的宁双丝和郑成许从?剑舟上神色穆然而下?,随即有人?头上绷带,绷带渗红,有人?手臂不自然垂落,手骨微弯,然而凡此重重,他们?形容虽然并不整洁,甚至狼狈,但他们?的目光却极亮,眼神却极锐利。

之前请战相随虞寺之时,这一众少年少女便已是战意浓,而此时,这份浓郁之中,还多了血色与杀气。许多昆吾弟子都?出过任务杀过妖,并非养于高塔之中,但很显然,此刻扑面而来的杀意,来源于真正?的战场。

“哟,这么多人?迎接我们?呢?”易醉撑着剑舟的边缘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挑起一抹笑:“怎么,是来看我们?负伤多严重,还是来看我们?以血洗过的剑,如?今有多利?”

他说话向来肆意尖酸又张扬,这句话一出,其他未请战的昆吾弟子中有些自然觉得有些羞愧,吾辈修仙之人?,该战时却退缩,是为不该。可也有人?暗自觉得他实在是指桑骂槐,说话难听至极,不过是杀了一遭妖,便要如?此嚣张吗?

怀筠真人?有其他事物?缠身,这才刚刚赶来,不料才落地,就听到?了易醉这一句,神色不虞地看向易醉:“易醉,虽然你?身份特殊,但也要记得自己是昆吾弟子,该有同门之谊,怎可以这种心思去想别人??”

易醉也不反驳,只朗声称是,随即才正?色道:“掌门师尊说得对极了!我们?昆吾虽有五峰,却为一心,这一心,是剑心,却也是团结之心。一方有难,当八方支援。”

怀筠真人?脸色稍霁:“难得你?有这份心性。”

然而下?一刻,却听易醉话锋一转:“沈烨师兄有难,我们?二十?三?名昆吾同门慨然而去,我二师姐不惜与韩峰主对剑,也要顾这同门之谊。然而蛇妖千余众,我等死守天酒镇,杀钝了剑,杀空了灵气,用光了传讯符,二师姐开秘境,入秘阵,九死一生,却再也没有任何?增援。”

他语调并不像是指责,甚至算得上是轻松,然而他分明字字是血,声声是冷笑,正?要再说,剑舟上却又有少女轻盈落下?,虞兮枝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易醉,别乱说。”

易醉心道我怎么乱说了,又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反驳虞兮枝,正?要不服气地哼一声,却听虞兮枝声音轻快:“谈大师姐和恒师兄不是带人?来帮我们?了吗?”

易醉心道哦豁,他真是瞎不服气。

虞兮枝声音并不小,足以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能被她成为谈大师姐的是谁?被她喊一声恒师兄的又是谁?

自然是西雅楼的大师姐和白雨斋的大师兄。

而虞兮枝和易醉是谁?

是昆吾山宗弟子。

昆吾山宗请本门增援不来,只得另请他派。

虽说虞兮枝一人?三?师,但到?底是先拜怀筠真人?,是昆吾弟子,此次灭妖之地越北城,也是归昆吾山宗管的地界,杀的妖也是归昆吾山宗的功劳。

结果昆吾山宗无增援,他派却真的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打脸的吗?

于是易醉看着众人?愈发五彩纷呈的脸,不由得轻笑一声,拱手道:“师姐教训的是。”

“修仙界本是一家,杀妖也不是我昆吾一家的重任,修士人?人?有责嘛。”虞兮枝眨眼笑道:“想来掌门师尊也是这般想法,不会怪罪西雅楼与白雨斋越俎代庖,是吗师尊?”

她这话看起来像是给怀筠真人?台阶下?,但事实上却也是在正?大光明地给他下?套。

大道之争,修士人?人?争锋,门派之间看似互敬互重,但事实上泾渭分明,平素里虽然也多有往来,但在地界划分这件事上,却有着极其明确的界限。这份界限,是五派三?道正?儿八经?坐下?来在桌面上谈过,并且签过契约协议的。

是以严格来说,除非恰好路过又危及生命,其他五派三?道的人?,是不许在昆吾山宗的地界出手灭妖的,否则便是违背了这份契约,抢了昆吾山宗的功德。

此事若是私了,那?么听到?虞兮枝这样无赖说辞,怀筠真人?定要狠狠教育她。

然而此时此刻此景,此言此语此人?。

又岂容他说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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