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站起来,左手拿着开山刀砍下一根坚硬的树枝子削掉上面的树叶和小树枝,当作拐杖撑着自己咬着牙右手拿着那束兰花一步一步向丛林深处走去。

兰花就象小影陪着我一样。

我顶不住的时候就闻闻。

然后就有勇气了。

疼吗?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多少年后我回想起来,其实在逆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真的是精神的力量。譬如我现在看关于非典治愈的报道,很多人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因为我知道,人在逆境中精神的力量比什么都重要。你相信你会挺过去,你就能挺过去;你要是自己绝望了,就什么都完了。我很多年后翻佛学的书,当时在写一个关于弘一法师的小文章,我就看看,虽然我不喜欢佛学。但是有句话我愣了半天:“佛祖有云——不是旗动,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在动。”

你自己绝望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自己有信心,就什么都可以挺过去,哪怕挺不过去,毕竟你是在和命运的抗争中失败的!虽败犹荣!

我不是费半天劲头说什么非典,实话说那不干我这个小说蛋子事情。

我只是想说,在很多年前,一个18岁不到的小兵咬着牙左手撑着拐杖右手血肉模糊拿着一束小小的兰花在原始森林里面艰难的走着,穿着被露水和潮气完全津湿的迷彩服,忍着崴了脚腕子的疼痛虽然不时停下来看看地图和指北针或者喝一口树叶上的露水还是雨水我也不知道,但是一直在走向目标没有停止过前进!目标是70公里外的一个什么劳什子叫特种大队新训队的地方。走得到要走走不到也要走就是爬也要爬回去就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因为他的手里有兰花。

因为他的心里有爱情。

很多年后,这个小兵想起来仍然是泪花汪汪……

那是个什么年代啊!

在真正的亚热带山地丛林行军10000米的话,体力的消耗是日常10000米武装越野感觉的好几倍还不止。不用说什么崎岖不崎岖了因为根本就没有道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有人来过你说有什么道路?关键是气压低——本身就潮湿,再加上又是谷底,空气的流通不好,很快你就觉得喘气比较困难了。而且真的是空气里面那种湿乎乎的动植物腐烂味道实在是不好受,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你走得久了,好像整个肺里面都是这种味道——枝叶真的是实在太密集了,风只能在树林上面的部分流通,底下呢?你想想就知道,我都怀疑几百年没有什么空气的流通了。

所以,每次我经过长满低矮灌木的林间小空地的时候都是赶紧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换换肺里的味道。然后再继续前进,没有别的办法。

脱水自然是很严重的,走不了多远就会是一身一身的汗。在这种亚热带低气压酷热的丛林里面走,身体总是湿漉漉的,但是嘴唇总是干的要命,我不时的舔着自己的嘴唇,但是很快就觉得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连你的舌头自己都觉得没有水分了。

这个时候你不得不舔食大的树叶上的积水或者露水,当然细菌绝对是孳生的——不过真的是当兵的时候命贱什么都喝什么都吃胃跟铁打的一样,譬如我现在只喝纯净水,因为觉得连烧开的自来水味道都不舒服;但是那个时候是有活水就可以,管是什么味道呢。——不过那时候是没有经验的,以后连这个都不敢随便喝了。

迷彩服不用几个小时就会始终是半干又湿,干是因为身体热量的蒸发,湿是因为环境和你自己出的汗,你可以清楚的看见上面的汗一点点变成白色的斑——这叫什么该是什么名词呢?好像是汗碱吧?我记不清楚了。

气压低的要命,搞得心脏都不是很舒服,慌慌的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样在里面七踹八蹬的——后来习惯了在这种地方训练和生活以后,我回到城市里面反而心脏更不舒服了,要适应更长的时间,尤其是城市空气里面的废气,我适应了很久才可以忍受。

然后就是疼,滋滋的疼,每点一下地就疼。但是我不敢随便停下来,我给自己订的计划是两个小时休息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不然我就真的起不来了——这种经验是一点点长起来的,后来我渐渐明白过来,在山里跑路和在越野的训练场上跑路是不同的,后者只能说是锻炼身体素质跟田径队的训练没有什么区别,而前者,是作战的需要,不是你猛跑就可以的——关键是要耐着性子,因为每一次的路都很长,每一次都是危机四伏,你要在保证速度的前提下每一秒钟都耐着性子,仔细、谨慎、再仔细、再谨慎,那种火爆性子除了给自己找麻烦,别的没有任何用处,要对每一片树叶都有充分的观察的耐心,因为危险往往就在你失去耐心的那一瞬间发生,就在你最忽视的地方掩藏——特种作战真的不是你们在电影上面看的那么简单的,也不是脑子不够数的人可以完成的。如果把我们在丛林中行军的画面拍下来,你会觉得我们战士的眼神好像是很呆滞的跟电影上面老美那帮子演员来回转的不一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的脑子一秒种也没有停止转动过——观察、发现、分析、判断、排除永远是这样一个过程从不间断——韧性,还是韧性;耐心,还是耐心。不要说苦,因为你没有权利感觉苦;不要说累,因为和死去的尸体比起来,累总比不累好,死人是不会感觉到苦和累的——能感觉到这一点你应该觉得幸运,因为你还活着。——这是我以后学会的,有的是军官和老士官教的,有的是我自己总结的。

特种兵是什么?我告诉你们在我戴上那个狗头臂章和胸条以后,我自己的体会,就是一个名词——永动机。不仅是身体,还有脑子。不仅是行军,你还要随时准备承受不知道潜伏在哪儿的老队员的空包弹雨的覆盖,或者藏在草丛里面落叶下面甚至树上小溪中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狗日的狗头高中队带人设置的各种各样的猎人夹子(软塑料做的夹你一下没伤但是绝对是很疼)和陷阱(真的陷阱,当然里面没有削尖的竹签,顶多是不知道哪个狗日的老队员拉上一泡屎,这帮王八蛋整治菜鸟有一套),还有一踩就冒烟的训练地雷——后来我还遇见了真正的弹雨和地雷。这个我们以后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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