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叶小川六神无主,内心反问自己数次:我要怎么办?

紧张下分泌肾上腺素,心跳速率加快,因为饥饿和过度运动,更有些头晕反胃。

为了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他又下死劲捏手臂,分散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挪开压住自己的自行车,红肿很明显,他动了动脚踝,疼痛使他无法再用跑步甩掉感染者,只能在这附近找个落脚点。

他咬紧牙关对着脚踝红肿部位四处按了按,平时常常看着刘医生处理骨伤,他也学了几手,手法有些生涩,虽不是专业的,但还分得清状况,韧带伤了,骨头还完好就算是坏消息里的好消息,

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他刚才在摔倒的刹那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上只有一些淤青和擦伤,那点出血量不足为虑。

他的动作忽然停止,身体微僵,有人。

嘎——嚓。

骨头断开、连接的声音。

是感染者。

而且不用找了。

一道阴影笼罩在叶小川头顶,抬头,一滴带着腥臭味暗红色口水掉在额头上。

是那个满血复活的柔弱少年,也许是跟着他的自行车一路跑来的。

柔弱少年也是那白得渗人的脸,面部突然狰狞,俯冲着朝他扑来,叶小川扭身闪避,不顾伤势朝着地面滚去,受伤的脚踝撞到路牙,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也是这样的快速反应,让对方扑了个空。

没时间让他再思考自己躲哪里比较安全。

他一手撑在路牙上,眼角余光看到地上两块包装巧克力,快速将它们放入口袋里。

巧克力掉落的不远处,一个架在老式公交挡雨棚上的梯子,叶小川想也不想就朝着梯子爬上去,他现在的速度比少年还慢一些,少年紧紧跟着,踩到第四格的时候拉住他受伤的脚踝就把他往下扯,正是红肿的地方,叶小川痛哼了出来差点踩不稳梯子,冷汗簌簌下落,他不受影响加快速度往上爬,导致球鞋被剥下,落在柔弱少年手里,他只能用没受伤的脚踹着少年的脸,摆脱险境。

虽说踹人不打脸,现在,对不住了。

好不容易爬上雨棚,在树荫遮挡下塑料板不算温度太高。

叶小川往下看,那画面让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柔弱少年拿着被脱下的球鞋啃咬着,好像很喜欢“有味道”的东西。但现在一点味道和上方活蹦乱跳的叶小川就没可比性了,过了会扔掉了球鞋又在雨棚下方朝着叶小川吼叫。

叶小川观察了十秒钟,果然感染者不会爬上来,它们智商不高。但他还是不能留下危险的隐患,把梯子抽了出来,将之放到雨棚上。

目测雨棚的高度,一般的感染者的身高是够不到他的。

雨棚上有一个敞开的工具箱放在那儿,诸如榔头、螺丝帽、钳子、十字起等,不难猜到维修人员要在人们上班前换好灯牌上的广告还有修破了洞,只是来修葺的维修员早就不见,梯子也被落在这里,如果没有它今天他说不定就交代在这了。

拿起这些工具,往口袋,裤子松紧带上塞。

做完一切,他汗流浃背。

体力、水分流失的身体急需补充能量,干渴的喉咙像在燃烧,他把目光放在雨棚旁的那颗榕树上,记得前段时间还是普通的树,现在快成参天大树了,幸而过高的温度限制了植物的生长,让它不至于繁衍到耸人听闻的程度,仔细看的话,有部分叶面被晒得发黄枯萎了。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关注的点,榕树叶子可作药用,活血散瘀,解热排湿,还能治疗跌打损伤,能作药用就说明能吃,直接食用也不知道有什么禁忌,物尽其用,叶小川觉得自己也是继承了人类强大基因的,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摘了几片叶子,用t恤一角擦了擦上边的灰,放在嘴里咀嚼,不吞下,只汲取少许枝叶再吐出放在一旁,这样来回了十几下,总算缓解了一些,

街角又走来几个散荡的感染者,闻到了鲜肉香味,纷纷朝着他这边聚拢,发现他以后呆滞惨白的脸变化得狰狞,朝着他吼叫。

大树后面是一座烂尾楼,从现在来看他待在雨棚上,又有茂密的榕树遮挡,如果遇到危险也是个躲避的地方,相对安全。

将刚才放在一旁的榕树叶碎末抹在脚踝上,唾液有消毒作用,这种碎末已经算是不错的药物了,叶小川用刘医生教的手法揉捏着脚踝,稍微舒服点了。

求救大军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多而杂,从几个小巷传了过来,他听到隔了一条街,有人用喇叭说话的声音,让所有人到旁边的路段集合,他们有车,隐约有欢呼雀跃的声音。

所有人?那至少有近百人。

就算超载,能载近百人的车型也是少数。

没一会,叶小川哪来的车了,是公交,也只有公交符合这个超载人数。比亚迪的纯电车,看型号售价在220万到300万不等,那个车牌号码他是认识的,他们正式员工大多有自己的定车,早上要签到加检查车辆,开这辆车的是个驾龄二十年的司机。

当这辆公交开来,他眯起眼观察着驾驶位,不是他的同事,是不认识的人。那么,他的同事不是感染了就是被这群人……

叶小川拖着残腿,小心地拉过茂密的榕树枝,将自己挪到树枝后方,勉强遮住了身形,透过叶片缝隙看着那辆歪歪扭扭驶来的公交。开公交车是需要考a3以上的驾照的,一般人没有开大型车的技术,如果再加上路上零星的感染者,很容易出现意外。

车内有争执,其实昏暗的内部光线看得并不清楚,只有乱动的黑影。

稍稍意向,刚刚喇叭召集人的时候,是很赶时间的,大部分人其实还不清楚或者没注意到感染者和普通人类的区别,感染者只要在潜伏期内是有神志的,如果不注意区别他们,他们就能顺利坐上公交,待彻底感染后,拥挤的车厢瞬间就能化作饕餮盛宴。

这样的混乱与争吵让司机无法安心开车,从小巷突然冲出的一个感染者,司机紧急打了方向盘,却因为控制不好,公交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冲向叶小川对面的商铺。

哗啦啦,半个车头钻入店内,店铺玻璃碎了满地。

公家车熄火,一路蓝色的焦烟飘荡在空中,整条路安静了。

里面还有有理智的人类和没完全感染的人,但太过拥挤,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公交车里的完全体开始胡乱攀咬,撞击着公交车门,砰砰砰的声音令周围的活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巨响,让位于店铺二楼,正从沉睡中醒来的女人打开了窗,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还有半截的公交车,特别是车内的撞击声让她吓得捂住隆起的肚子。

她从屋子里拿了根晾衣叉,将叉子伸下去,搓了搓公交车顶。

里面的感染者听到响动,撞击着车顶,孕妇耸了耸身子,嘴巴嘟囔着什么,叶小川发现那口型是在说:哟椋谷换岫

叶小川忍不住带了点笑意,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车内还有意识的人,乱按着公交车内的按钮,终于把前后门给开启了,车内的感染者倾巢而出。

叶小川拿出手机,眼看上面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也没有犹豫,寄希望于那短暂的信号,他不知道这座雨棚还能为他档多少时间。

也许是感染者大范围爆发的缘故,叶小川这次刚连上一会,信号就断了。

到底是手机,会受信号干扰,不像真正的无线对讲机那样畅通。

而这一闪而逝的信号,被那辆没载上叶小川的防.爆车上接受到,技术兵拿着手上的电子屏凑了过来:“七哥,是刚才通过无线电向我们发出求救信号的人,又发出了。”

这会儿,车内的迷彩服男人正与西装男还对峙着。

电子屏上,忽而断开的信号源闪着光,而光点所显示的位置正是叶小川这个路段上。

那段路上,在他们离开前,只有叶小川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他发出的求救信号,被叫做七哥的男人嗯了身,转头一脚踹翻西装男。

“为、为什么?”他不想去车顶。

“没位置了。”七哥理所当然地说道。

睁眼说瞎话,车里哪里没位置了,还能塞好几个人!

“我有钱,你要是让我活着我会有很多钱。”西装男猛地跪倒在地,磕着头恳求道。

周围有人心有不忍,一个男人能跪下说明多少有点悔意吧,想说几句,却被旁边的女警阻止。

七哥:“把你放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西装男一听,脸色瞬间变了,眼看他不肯拿,旁边的士兵将公文包抢了过来。

西装男疯狂地叫喊:“你们这是侵犯隐私,我要去告你们,知道我认识谁吗,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们通通关……”他不知道这个迷彩服男人到底怎么知道的。

公文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是一个个玻璃球,滚到车厢四处,球内装着无色液体,里面居然存放着一只只灰白色的眼珠,像刚摘的,还连着血管。

车内的几个平民大声尖叫起来。

那是感染者的眼珠,分深灰、淡灰、灰白等,成为感染者后被活活挖出来的,他的确早上要上班,这是他和医院某几位实习医生通过特殊协议得到的,这些感染者还没彻底感染,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均被“死亡处理”,而他们漂亮的灰白色眼珠成了许多富人想要的收藏品,颜色越白价钱越好。

他今天正是要拿这些眼珠去做交易的,那之后就会有一大笔进账。

“自己上去,还是我送你。”七哥拿起一只价格昂贵的蛋白色眼珠玻璃球,淡声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发现?”除了交易的双方,还有第三方实习医生外,根本没人知道!

西装男有点悚这个看上去是兵头头的男人,他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一下子就发现,去车顶看似给了他一条生路,其实比车内危险多了。事实上晚来的西装男没有看到之前跳到车顶的感染者们,那是从一些大楼或是天桥上跳下来的。

虽然后来被车子的快速转弯甩掉,但没人能保证后面还不会有跳下来的感染者。

这一次,车内没人会去提醒西装男。

“你想跟着我们,是想找到更多的材料?”七哥一语道破重点。

跟着他们,死亡的感染者倍增,【材料】的确就多了。

“不、不是,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做。我不上去,你们不能这样把我赶上去……这是是别人逼我干的……和我无关啊。”想也知道这车不到安全的地方不会停,就是要他现在自己想办法爬上去,见他不配合,七哥身旁的两个士兵就要动手,西装男慌了,口不择言,“你们身为武警,保护人民才是你们的职责,我是人民,是你们的责任,是上帝……”

技术兵哈哈一笑:“那么上帝,谁告诉你我们是武警的?”

七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给你个机会,如果这车内有一个人愿意让你待这里,你就留下。”

西装男满是希望地望着车内的人,士兵们自然只听从队长的命令,其他人不是移开视线就是一脸厌恶地看着他,连一个赞同的都没有。

他们不想有一天被活活成了标本。

西装男好像有点明白刚才叶小川被这样留下的无措,不敢置信地拉着一个个人的衣领,出口恶言,被士兵们阻止。

那些玻璃珠都被这群士兵收走了,他的把柄被握住了。西装男恶狠狠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这个人身上有血的味道,他们做保险诈.骗的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种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是最不能招惹的。他带着愤恨打开了一扇窗,探出身体从车窗钻出去,踩着窗框颤颤巍巍地爬到车顶,他刚爬上去,车窗就被关上了。

没多久,车子行驶到一座天桥下,几个感染者掉下,迷彩服男人对司机打了个暗号,车子就这么就恰好行驶在感染者的地方。

西装男.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他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那男人果然是故意的,故意要他来送死!

车内剩下的平民听到咀嚼的声音,还有西装男的尖叫,声音渐渐微弱,瑟瑟发抖。

“头儿,要是有人检举,我们……”至少西装男有一点说对了,他们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平民的事。

“没位置了。”七哥扫了一眼车内的人,一群人拼命点头认同,就是没位置,“开b2监控。”

b2监控位于车顶,他现在要看这群感染者的状态以及咬人的方位,是因为饥饿,还是病毒的影响,还有没有理智。

技术兵看着自家队长,暗暗啧了一声,本来队长就要找人实验,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七哥淡定地望着监控屏幕,几个民众挪了挪位置,又敬又怕。

技术兵小声说:“如果真是那青年发出的信号,他间接救了那么多人自己却没上,可惜了。”

七哥:“不一定。”

一只包着纱布的手,还印着血迹。

但没有腐烂的味道。

冷凝着眉,找了一只私人联络器,低头发了个信息。

刚发完消息,车子却突然失控,车顶传来西装男癫狂快意的笑,此时车子开到立交桥的时候,他把一个感染者踢到车辆前方,车轮滚在肉体上,车子震动,西装男又刻意在刚才攀爬时将一根钉子插入轮胎钢圈中。

车辆打滑,侧身翻入滚滚江水中。

……

叶小川这边,公交上的三类人蜂拥而出:完全的感染者、潜伏期尚有理智的感染者、以及尚未被传染的人类。

感染者除了续航比较差外,爆发力却超过了普通人,四散的人群很容易就被捉到了。

叶小川不想白白去送餐点,但看到有求救者冲到自己雨棚下,应该是被发现了也想上来。

放梯子不可能,要是看到梯子一群人涌上来,不说雨棚能不能载几人的重量,就说这些人里面还混杂着潜伏期的,他也不可能找死。

围着他的几个感染者冲向了这群健康的人,只有一个男人顺利冲到了下面。

“救我,求求你……”

叶小川其实没考虑太多,见男人身上没被咬,果断伸手打算把人拉上来。

但感染者反应也很快,有几个拖住了男人的腰,拽着他,叶小川见男人脖子被咬,就准备放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肯放,生死关头谁能放开唯一的求救希望。

叶小川在一人三感染者的拉扯下,半个身子被拖了出去,他支撑不了了。

“救我……我还有个四岁的女儿在等我回家。”对生命的渴求,让男人祈求着叶小川心软。

叶小川有些闷痛,拿起放在口袋的十字起,闭上了眼,直直刺穿男人的手背,因为疼痛,松开了握紧的手。

看着男人被拖走。

泛红的眼眶旁,一滴汗划出一道水痕。

对不起。

“小心!”遥远的一道声音拉回了叶小川的神智,是对面的孕妇看到他快从雨棚上滑下去提醒着他,而在下方是重新围拢的几个感染者,危机时刻。

叶小川用受伤的脚勾住树枝,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挪回雨棚上面。

喘着粗气,脚踝上的疼痛让他的脸瞬间扭曲,还是对对面的孕妇打了个安全的信号。

孕妇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到他活着似乎很高兴,能看到同样幸存的人,哪怕是陌生的,也能瞬间产生安慰,也许因为人本身就是群居生物。

虽然说话双方能听到一些,但必须要用喊的,但声音会引起感染者注意。

叶小川也没有足够的水分让自己的喉咙承担这样的风险,两人比手画脚了半天,完全鸡同鸭讲,谁也看不懂谁的。

眼看路上逃散的人和潜伏期感染者已经基本离开,留在这段路上的只有被咬得生死不知的人和一群感染者,比起死亡的人类,像叶小川和孕妇这样的鲜活肉体更吸引人。

眼看叶小川那边聚集的感染者越来越多,孕妇匆匆离开窗口,再一次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个锅子和铲子,两个一碰撞。

叶小川来不及阻止。

锵锵锵。

半条街都听到这欢快的声音,感染者的听力没问题,自然而然被吸引了。

跑向孕妇所在的楼下。

只是这次吸引的有点多,连巷子里游荡的都过来了,车里没走干净的感染者也聚集在楼下。

孕妇跨了半张脸,糟糕,过、过头了。

叶小川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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