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人比范佩阳感受得更真切。

窒息的剧痛在减轻,身体的力量在回流,连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恍惚的大脑,都开始逐渐清醒。

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背后的唐凛喊了他的名字,漫天金光映亮了森林,然后他的生命力就回来了。

唐凛!

范佩阳一把推搡开,完全不在乎这是他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才暂时牵制住的猎人,飞快回身查看唐凛的情况。

&.006猝不及防。虽然他想挣脱范佩阳易如反掌,但自己还没动呢,对方倒先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推开了。这脑回路实在太难理解了,就不怕他一旦获得自由,重新大杀四方?

好吧,自己的猎物应该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范佩阳转过身后所有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唐凛身上,后背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给了自己这个猎人,这样的无视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006暂时还不急着教训对方。

因为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吃了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还能活命的,更别说伤口那样飞快地愈合。

也不可能是唐凛用了一次性治愈文具,因为没有任何一次性文具能造成如此的耀眼光芒,它们至多是淡淡的浅金色,且只针对被救治者,而不可能漫天流光。

范佩阳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就在他彻底转回身的时候。

可他连低头看一眼都不看,全部视线紧紧锁定唐凛,从上检查到下,再从下检查到上,第一时间确认对方身上有没有新添伤痕。

没有。

但这不足以让他安心。因为唐凛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还在隐隐泛光,就像被描金了一般。

唐凛眼睁睁范佩阳转过身,眼睁睁看着他流血的腹部生长痊愈,大脑却跟不上画面的传输。

他还沉浸在范佩阳会死的绝望里,还被失去这个人的巨大悲伤包裹得透不过气,突然情势就来了一百八十度急转。

看着伤口完全愈合的范佩阳,他不敢相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一个梦,先前烟花一样的金色光芒,就是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点。

手臂突然被范佩阳捞起。

温热有力的触感,让唐凛一霎清醒。

他想把胳膊往外抽,想告诉范佩阳,他没事,现在先不用管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盯住猎人才是最重要的。自信满满的猎人不会做趁机逃跑这种事,但趁机偷袭可一点没有负担。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范佩阳就像有预知能力似的说:“别动。”

唐凛一秒放弃,乖巧得自己都怀疑人生。

霍栩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只好暂时顶上,瞄着,以防他搞小动作。

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被范佩阳点开了。

唐凛不明所以,低头去看。

范佩阳其实也没头绪,只觉得图案光芒诡异,凭直觉在找答案。

随着范佩阳的点击,唐凛的文具树界面展开。

两个人一齐愣住。

唐凛那棵从进入后十关,就从未解锁过永久性文具的文具树,那棵本应比小狼还名正言顺的第一棵文具树,解锁了。

而且是一次性解锁到四级文具树,和小狼所在的第二棵文具树并驾齐驱!

一级文具树:[镇痛止疼]

二级文具树:[治标不治本]

三级文具树:[快速愈合]

四级文具树:[大病初愈]

纯粹的治愈系。

唐凛曾经以为自己的第一棵文具树永远都不会解锁了。

因为提尔说过,文具树是根据闯关者在前十三关过程中用到的所有文具数据,汇总生成。可他根本没闯过前十三关,文具数据一片空白,再汇总,也是零乘以零,实在想不出能凭空生出永久性文具的道理。

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去过前十三关的。

许愿屋就是前面关卡的最后一个站点。

在那里,他被动接受了治愈系幻具。

如果鸮系统能把他在前面关卡的所有文具数据公示出来,应该就只有一行——[幻]完好如初>。

所以210水世界的训练室入口,他进行潜力测试,测出的也是这四个字。

一切都连上了。

可眼下,唐凛不关心这些,他甚至无暇去想,自己刚刚爆发生效的究竟是哪一级文具树。

他只想用另外一只手去摸范佩阳的腹部,去感受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愈合了。他想问范佩阳还疼吗,是真的彻底好了吗,还是只表面看着没事了,其实仍有内伤。

想做的想问的都有好多。

然而唐凛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了。

难怪刚刚明明想抽出胳膊,想让范佩阳盯着6号猎人,却既没来得及动,也没来得及说,就让范佩阳抢了先。

因为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嗓子堵得像灌了铅,先前的大爆发,似乎掏空了他的所有,也耗尽了他的一切。

这样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解锁了文具树,他还要帮范佩阳去和猎人周旋,他不能……

额头忽然传来柔软触感。

唐凛瞪大眼睛。

范佩阳的吻,轻得像蜻蜓点水,却烫了唐凛的心。

他听见对方说:“剩下的交给我。”

不能动不能言的慌张,忽然就散了,散成林间的雾,散成缥缈的风。

唐凛从未像这一刻般,安心。

离开唐凛,范佩阳转身回到面前。

但能这么快进入战斗状态的也只有范总。

&.006和霍栩都还在一秒前的额头亲吻里。

&.006是整个人被冲击得瞠目结舌。不是狩猎者游戏吗,不是随时可能死亡的关卡吗,甚至为了冲突的可看性,猎物们还被迷之力量愈合了伤口,那现在不就应该立刻反扑,将战斗进行到底吗?突然亲额头是要干什么!迷之力量传输吗!

霍栩则是一脸茫然。

&.006想得那么多,只觉得范佩阳这一吻实在又自然又熟练,怎么看都不像第一回。

“准备好了吗?”范佩阳好心地等着回神。

&.006乐了:“你这架势是要和我单挑?不会吧,一个伤口愈合就让你把之前的惨痛都忘了?”嘲讽瞥唐凛一眼,他提醒范佩阳,“看起来,你的队长短时间内,好像都不能再用治愈能力了——如果刚才的治愈,真是他的能力的话。”

范佩阳平静看他:“能说这么多废话,我就当-->>

你准备好了。”

远处的大四喜、下山虎和探花,几乎同时从昏迷中苏醒。

三人醒来的第一反应都是“身体好像没那么疼了?”

紧接着就听见了范佩阳和说的最后一句。

六道目光唰地汇聚到战场,一眼就看明白了范佩阳和的对峙局面。

怎么就苏醒了,怎么就骨折啊内伤啊都没了,这些以后再琢磨吧,三人几乎同时启动自己的文具树,想助范佩阳一臂之力——探花的[记忆回放]虽说没杀伤力,但也可以奇袭分散敌人注意力的。

可他们这边刚开始凝聚精神力,那边范佩阳已经眼底一暗,掠过极度危险的光。

周围十几棵树的树梢突然开始不安晃动,很快,就听“咔咔咔”的声音,一根又一根比先前更粗、更长、更尖锐的树梢被折断。

自哪里断,就在哪里悬浮,四面八方,蓄势待发。

“这不还是老套路吗?”可笑道,“看来你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范佩阳没说话,只淡淡抬头望。

悬在半空的断枝像接收到了指令,突然间全部爆炸。

“砰”一声十数合一的巨响,震耳欲聋。

枝叶纷飞,弥漫的硝烟瞬间吞没所有人。

视野一下子陷入混沌,仿佛火.药版的[狼影幢幢]!

&.006一跃跳向斜后方,凭感觉先拉开和范佩阳的距离,再敏捷上树,想用高处突破视野封锁。

不料到了树上,不只有硝烟,还多了浓雾,视野更糟。

他有些懊恼,可心里并未慌乱。

因为这种小伎俩,实在造不成多大麻烦。

范佩阳无非是想干扰他的视野,再进行偷袭。

可惜他的猎物总是记不住一件事——他是可以读心的。

即便看不见范佩阳在哪里,只要听一听范佩阳的心理活动,一切就都摆在他面前了。对方会从哪边攻击,会采取什么样的形式,这些根本是唾手可得。

嘲讽地扯扯嘴角,收敛思绪,侧耳倾听,很快就在一片嘈杂心声里,提取出了范佩阳——

【唐凛。】

&.006微怔,唐凛……是个什么战术?

他不甘心地再去听。

【唐凛。】

【唐凛。】

【唐凛……】

&.006挑眉。

用一遍遍的复读来掩盖更深更细微的心理活动,呵,有点意思。

他简直有些舍不得搞死范佩阳了。

但搞死不搞死是后话,作为猎人,他至少得把猎物身上那个令人讨厌的好胜心磨干挫净,让他不只输得惨,还要惨得心服口服。

闭上眼,第一次全神贯注集中精神力。

他的能力是读心,可他从来没说过,他只会“听”。

霍地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浓雾和硝烟,而是范佩阳的内心投影。

猎物一切的心理活动,表面的,深处的,亮开的,隐藏的,都将无所遁形。

投影渐渐清晰。

&.006志在必得的笑意渐渐凝固。

范佩阳的心灵投影,就是一堵唐凛的相片墙。

近照,远照,半身照,全身照,证件照,大头照,素颜照,美颜照,写真照……一张挨着一张,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一整墙。

&.006:“……”

范佩阳你他妈是变态吗!

“咻——”

细微的划破空气声。

&.006顿时警觉,听声辨位抬手去抓,竟真的抓住一根飞驰而来的钢针。

可等他拿过来低头细看,脚下突然又窜上来第二根尖锐短树枝,速度比钢针更快,抓的就是他分神看手中钢针的这一刻。

&.006冷笑,弱者最蠢的就是,真以为自己能赢。

他飞速抬手,更快,更凌厉,“啪”地一把抓住树枝,又稳又准。

不料树枝在被抓住的那一刻,爆了。

就像猎物们总忘了他能读心一样,他也总忽略了范佩阳的隔空移物是可以爆炸的。

飞溅的树枝残片,有一个直直崩进了他的右眼。

眼球是暴露在外面最柔软防御力最低的部位,而爆炸给残片带来的速度不亚于子弹。

&.006“啊——”一声惨叫,本能去捂右眼,手碰到了一些粘稠的东西,是他自己的血。

残片嵌入眼球,剧痛不会因为捂眼就消失。

&.006从没这样疼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下来,直直摔落在地。

范佩阳早在树下等待多时,如猛虎般扑过去,一刀狠狠戳进的肚子。

“砰——”

刀锋在皮肉里爆炸。

&.006的惨叫,变了调。

如果说在十分钟之前,有人告诉下山虎、大四喜他们,能喊得像被踩了鸡脖子,他们绝对不信。

但现在,范总胜于雄辩。

硝烟散尽。

&.006被范佩阳压在地上,手臂被狠狠拧向背后,一只眼睛血流不止,腹部血肉模糊。

这样的伤势不是不能战斗,凭借超强的身体素质,只要他咬紧牙关,别说挣脱范佩阳,就是再绝地反击,重新获胜,都不是没可能。

但在场六个闯关者都看得清楚,没那心气儿了。

咬紧牙关,需要有值得坚守的目标,和为之拼死到底的信念。

&.006两样都没有。

在信念这件事上,他贫瘠得可怜。

隔空移来的衬衫,撕成一条条,范佩阳将的双手和双脚捆了个结实。

但这还不算完。

对于危机意识强烈的范总,双保险才行。

“下山虎,”他大声和那边道,“粘他——”

下山虎这场战役从头等到尾,终于等来了高光时刻。

[如胶似漆]!

只见原本已经捆得够紧的手脚布条,与手脚接触的缝隙里溢出些许亮晶晶的胶,就像胶水用多了,勒紧布条就挤出了多余的似的。

“搞定。”下山虎骄傲汇报,“范总,你放心,他就是扒层皮,也撕不掉我的[如胶似漆]——”

范佩阳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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