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懿也觉得自己这番举动不太成熟,可他从小到大自负惯了,还没能把大人那套表里不一学个淋漓尽致,装不出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宁澜的长相属于单纯无害型,第一眼就能轻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他明白张梵把他安排进AOW的用意,组合目前正缺这个类型的成员。

然而几天相处下来,宁澜行事作风与他的脸完全不配套。他欠债,说谎,对自己以及其他成员谄媚讨好,隋懿甚至怀疑张梵把他弄进来之前根本没摸清他的底细。

晚上临放出隋懿的个人宣传之前,张梵打来电话,让他通知所有成员下周一上午会议室集合。

隋懿顺便问了一嘴宁澜的来历,张梵半开玩笑说路上捡来的,隋懿也半真半假地问:“打过疫苗了吗?”

张梵在电话那头笑了半天,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你可以让他由野生变为家养。”

隋懿挂了电话回房间,宁澜把那本《基本乐理》盖在脸上打瞌睡,门被关上的声响让他打了个哆嗦,书从脸上滑下来,嘴上还横叼了支笔,口水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隋懿见他睡得香,俯身把笔抽出来,合上书在枕头边放好,才爬到上铺自己的床上。

隔日清晨,宿舍的五人到得早,蹲在还没开门的会议室门口一起吃早饭,人手一份煎饼果子,王冰洋起大早去楼下排队买的。

顾宸恺面上难忍嫌弃,扁着嘴把里面的葱花一块一块往外挑。高铭撞了一下王冰洋:“小宸不吃葱蒜和香菜,你不知道?”

王冰洋傻笑:“没睡醒给忘了,直接让老板做了五份一模一样的。”

宁澜虽然不是北方人,但是18岁之后就在首都生活,吃惯了这口味,三下五除二解决掉,鼓着腮帮子拍拍王冰洋说:“好吃,回头哥请大家吃手抓饼,放两根肠。”

顾宸恺拈着一片葱花,争强好胜道:“明天我请客,公司楼下茶餐厅吃早茶。”

高铭和王冰洋捧场地鼓掌,宁澜也笑眯眯,心想这个傻孩子真不经逗。

张梵踩着点到,进门众人入座,张梵刚要宣布什么,扫一眼还少个人:“方羽呢?”

隋懿道:“昨天通知他了,应该快到了。”

陆啸川抱着胳膊嗤笑:“他在停车场,倒车入不了库,估计还在那儿折腾呢。”

张梵问:“你就不能帮他倒一下?”

陆啸川:“我为什么要帮他?”

陆啸川是个纨绔,比顾宸恺更加不会掩饰情绪,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宁澜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队友更加好奇了。从昨天晚上公布的照片来看,方羽长得非常漂亮,第一眼看到都会挪不动步的那种美貌,是组合当仁不让的门面担当。

按说陆啸川这个男女不忌的小流氓应该会喜欢方羽这挂的,刚才他来到会议室门口,见张梵还没来,调头就去楼下练习室找姑娘玩了,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身上又蹭了一堆乌七八糟的香水味。

又等了十分钟,方羽才敲开会议室的门,细声细气地道歉,然后坐到隋懿旁边。

张梵没有责怪他,宁澜觉得大约是个人都舍不得责怪这样的美人,真真是唇红齿白,顾盼生姿,这么轻飘飘看人一眼,谁都得酥掉半边身子。

人都到齐,张梵宣布明天拍集体宣传照,新成员宁澜的个人照放在一起拍摄。

目前AOW未公开的成员只有宁澜一个,外界都以为星光娱乐压着一张王牌吊大家胃口,而且是顶替冯丘的成员,获得的关注度自然很高。

他们不知道迟迟不公布的原因其实是第七名成员连张像样的照片都没有。

集体照即出道单曲封面照,说明离拍正式的MV也不远了,大家都很兴奋,除了泡妞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陆啸川也眉飞色舞,说请大家吃午饭庆祝,张梵让他待会儿跟宁澜一起去练舞,他立刻蔫了下来,趴在桌上哼哼唧唧。

散会后,张梵把宁澜单独叫出去说话,问他这两天习不习惯、辛不辛苦,宁澜说挺好的。他之前干的服务行业经常两班倒,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都是常事,相比之下唱歌练舞只有那一半的劳动量而已。

张梵让他好好学,说时间紧张,一周后就拍MV外景,明天开始给他加些镜头感方面的培训。

最后,张梵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两个月的工资,公司预支给你的。”

宁澜愣了愣:“我才来一周呢。”

张梵笑道:“没事,咱们公司人性化,年轻人刚起步都比较困难,这个时候我们不帮,谁帮啊?回头把卡号发我手机上,以后工资给你打卡上。”

宁澜点点头,有点无措地接过那叠钱:“谢谢……”上工不到一周就拿到工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用谢我,是你们队长跟我说的,说你好像有困难。我带的艺人多,难免疏忽,顾及不到所有人,以后这种事直接打我电话,咱们公司不止要培养你们,也要照顾你们,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在家都是父母的宝贝。”张梵说。

宁澜心道,张经纪人您怕是忘了我已经23岁了。

上午十点,AOW七人首次聚首在练习室,舞蹈老师徐蕊给他们排队形。

组合走出去出席任何活动的站位都是事先定好的,大多是高个子往中间站,矮个子往两旁分布,另外还要考虑视觉效果,正常人的观察习惯是从中间往两边散开,往通俗了说,就是越在是中间的越要人抓眼球。

隋懿长了一张男女通吃的脸,个子也高,C位非他莫属。从正面看过去,他的右手边依次是方羽,王冰洋,高铭,左手边依次是陆啸川,顾宸恺,宁澜。

队形即将拍板敲定时,高铭举手提出疑问,说:“这样排是不是不太科学,宁澜颜好,不输王冰洋和顾宸恺,为什么把他放在最边上?”

宁澜眉毛一抖,我勒个去,站着也能躺枪?

很快他就琢磨过来了,高铭作为组合中最有舞台经验的成员,对这样的站位安排自然心有不甘,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站中间”,就拿跟他一样站在最边上的自己当借口,来影射位置安排的不公。

宁澜也知道站在边上不好,组合七个人一字排开四五米,摄影师水平要差点儿,自己就被扔在镜头外面了。要是让他选,他也想站中间,可他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资历并没有这项话语权,现在高铭这么一说,就算他没这个心思,也变成有了。

宁澜侧头从缝隙里看了高铭一眼,心想这个孩子不太可爱。

队形自然是没能改动,徐蕊又给排了个前后两排的队形,中间几个人都站在后面,高铭,顾宸恺和宁澜三个人站在前排,高铭的脸色这才缓和。

午饭时间,陆啸川依约请大家到楼下川菜馆吃饭。方羽人美举止也文雅,吃酸菜鱼先把鱼片在清水里过一遍才入嘴,宁澜好奇,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莞尔一笑:“我不能吃辣,脸上会爆痘。”

陆啸川重重哼了一声,似是很受不了他的娇气,吃到一半就扔筷子让大家慢慢吃,然后结账先走了。走前还不忘给宁澜一个飞吻,眉眼含情,像在说:“哥哥忙完了就来临幸你。”

一众队友习以为常,目不斜视,继续吃自己的饭。

下午的声乐课陆啸川没来,赵老师让隋懿给他打电话,三次被挂断,两次无人接听,赵老师险些把手里的教鞭拧断。

下课后,宁澜慢吞吞地收拾下楼,电梯下降缓慢,他干脆走楼梯踱步下去,楼梯间里昏暗又安静,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咚咚咚”的闷重脚步声。

他边走边把本子里夹着的照片拿出来看,那是上午排队形时徐蕊给他们照的拍立得,说是嗷呜成军纪念,人手一张,还笑说可以发给家里人得瑟一下了。

宁澜看见身边的几个队友当场都拿出手机向家里报喜,他在边上看着,大概是因为训练的时间太短,还不能体会这种收获的喜悦。

不过虚荣心人人都有,他还是挺想与人分享的。

他拿出手机,按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绵长的“嘟——”从听筒里传出来,通了。

近半分钟才有人接电话:“喂,谁呀。”

宁澜清清嗓子:“是我,宁澜。”

那边沉默片刻:“哦,小澜啊,怎么换号码啦?”

宁澜随口道:“手机坏了,干脆换了一个,婶婶您存一下我的新号码。”

“哦,好。”

“小萱开学了吧?换了个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

对方明显没有与他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愿。

宁澜自打被抓进那个地下室起,就没有跟家里人有过联系,更不敢回去。如今每天面对的都是刚认识几天的陌生脸孔,哪怕家人不那么友好,他也舍不得挂掉电话。

他说:“那就好。我换了个工作,以后说不定会在电视……”

“哎呀,水开了,婶婶先不跟你聊了,挂了啊。”

对方急匆匆挂了电话,像在躲避什么瘟神。

宁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咧开嘴自嘲地笑。他就是瘟神啊,克死亲爹,拖累母亲,害小叔小婶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背上自己这么个累赘。

要不是过年期间他给了婶婶一笔钱,让她把堂妹宁萱转到市里高级中学,婶婶听到他的声音大概会直接挂电话吧。

上了电视又怎么样?有谁想看见他?

宁澜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坐了十五站公交,来到市南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在营业时间结束前走了进去。

不太正规的小医院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在,医生见他穿着寒酸,眼皮也不抬地说:“所有项目都要预约,看桌上的报价单。”

“有没有今天就能做的项目?”宁澜问。

医生推推眼镜,差点翻白眼:“没有,打瘦脸针也要预约的。”

宁澜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眼角下方:“在这里加个痣,需要多长时间?”

时针缓慢跨过数字十,隋懿合上书,关掉台灯,准备上床睡觉。脱外套时瞥了一眼空荡荡的下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号码。

虽然当队长并非出于他的本意,但是加入组合的这两个月来,从小培养的责任心无形中指引着他至少做一个合格的队长,队员无故外宿,他当然要管。

找到号码刚要按拨打,外面传来开门的动静,隋懿听见有人进来换鞋,然后敲开隔壁的门,房间隔音不好,他听见宁澜和高铭的对话声,说什么“还钱”,“请客”。

这小子还真喜欢打空头支票,他想,刚来不过一个星期,就几乎欠了所有人一顿饭。

隋懿把手机放回去,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隔着一堵墙的说话声刚停,这边门就被拧开了,宁澜看见满屋黑暗,打开手机电筒,照到站在那儿的隋懿,吓得倒抽一口气。

“我的个乖乖,队长你一声不响地站在这儿忒吓人了。”宁澜拍拍胸口说。

隋懿从出生就几乎没离开过首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的方言。

“去哪儿了?”隋懿问。

宁澜也把外套脱了,见衣架上挂满,转而随便把衣服挂在书桌椅背上:“出去玩儿了……我把外套放这儿行吧?”

隋懿看了一眼:“嗯。”抬手握住扶梯,想了想又说,“以后早点回宿舍,要是在出道前被人拍到什么就不好了。”

宁澜先是愣了下,等到他再次回想起他和隋懿尴尬的第一面,终于明白了这家伙大约从那时候就对自己存着坏印象,生怕他给组合添乱。

宁澜心里发闷,怎么到哪儿都没人待见他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知道了,队长大人。”接着把刚挂上的衣服拿下来,准备扔回床上。

一转身,黑暗中没留意脚下,脚尖绊倒桌角,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扑倒。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手都来不及伸,他认命地闭上眼睛,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有人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带。

“小心点。”

隋懿的声音从未离他这么近过,宁澜猛地抬头,视线与他的眼睛碰个正着。

直到旁边床上已经熟睡的顾宸恺说着梦话翻了个身,两人才愣愣地各自往后倒退一步。

宁澜压低声音道谢,然后把亮着灯的手机扔到自己床上,手脚并用往上爬,从枕头底下摸了条干净内裤。

重新站直身体时隋懿还没上去,宁澜总觉得该说点什么,摸摸左眼下方刚点不久的痣,说:“今天张梵姐给我发了工资,谢谢你,改天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隋懿逆光站着,宁澜不知道他在往哪里看,听见他“嗯”了一声,便轻手轻脚出去洗澡了。

隋懿爬到上铺,闭上眼,看到的都是在摇晃光影下的那双莹亮的眼睛。

宁澜的五官细看并不十分出彩,配合起来却恰到好处,他鼻梁高挺,唇形丰润,所以相对来说更吸引目光的是他的下半张脸。

而刚才,他的视线被牢牢锁定在宁澜鼻梁以上的部分,甚至宁澜转身背对他后,他还想追上去继续看,不想让那双黑亮的眸子逃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明明是清纯的长相,刚才却莫名多了几分明艳和媚意。

隋懿翻了个身,面对白墙,盯了两三分钟,再次闭上眼睛,那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总算消散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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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谢谢各位大佬的玉佩和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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