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寝宫时已接近午夜。

雪已经下得很大了,牧云归脱下外袍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再把人圈在怀里,以轻功飞檐走壁。

天边无星无月,大雪纷纷扬扬,可一切风霜都被牧云归尽数挡在外面。

哪怕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他身上依旧很暖,那份热度透过衣物传递到郁衍身上,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暖。

郁衍抬眼看过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下颚线的弧度精巧流畅,轮廓极深,就是再精细的工笔也雕琢不出。

这人长得太犯规了。

牧云归其实并不适合做影卫,这个人太特别也太吸引人,就算身处人潮,他也是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可他却为了郁衍,常年行走在黑暗中,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

郁衍看得一时出神,竟没发现牧云归已经搂着他稳稳落在宫闱外。

他没有动,牧云归也同样没有松手。

路旁的宫灯晦暗不明,两人在这寂静无声的雪夜里紧密相拥,像极了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主人?”半晌,牧云归轻声唤道。

郁衍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耳根顿时红了,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我们快进去吧!”

牧云归唇角弯了弯,点点头。

二人并肩朝宫闱走去,牧云归脚步忽然一顿,将郁衍护进怀里。

他看向一旁黑暗处,冷冷问:“谁?”

郁衍怔然,跟着看过去。

宫墙边走出个人影。

是郁鸿。

或许是在雪地里待久了,郁鸿脸色不怎么好看,他的视线在牧云归搂着郁衍的手上凝了片刻,而后才看向郁衍。

“皇……皇兄……”

殿内的地龙烧得温度适宜,牧云归端来两杯姜汤,郁鸿委屈巴巴的蜷在座椅里,小口小口捧着喝。那一张小脸被冻得惨白,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姜汤里放了驱寒的药材,郁衍喝完自己那碗,身体很快暖和过来。

郁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和母后吵架了?”

小时候,郁鸿每次和皇后吵完架,就会跑到郁衍房门口蹲着。

郁鸿点头,眼眶有点发红。

郁衍按了按眉心:“因为我?”

郁鸿没回答,郁衍静静注视他,半晌,他才小声道:“……是。”

郁衍有些无奈,叹道:“阿鸿,你无需为了我顶撞母后,这些事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郁鸿道,“我都知道,母后就是担心你与我争夺储君之位,可我根本不想当皇帝,我只是——”

他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只有皇兄能担当储君之位,我们其他几个——”

“郁鸿。”郁衍淡声打断,“有些话你不该说。”

郁鸿低落地闭了嘴。

郁衍道:“好了,喝完药我派人送你回去。”

“皇兄……”

“天色已晚,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去向母后道个歉,她不会怪你。”

“我不想回去。”郁鸿伸手来拉郁衍的衣袖,“皇兄,能不能别赶我走,我们好久没有……没有同寝了。”

“别任性。”郁衍道,“你前脚顶撞母后,后脚就在我宫中过夜,还嫌将她气得不够厉害?”

郁鸿:“……哦。”

郁鸿喝完药,郁衍让人给他备轿,亲自送出寝宫。

临出门前,郁鸿忽然回头看他,低声道:“储君之争,我不会参与。若有必要,我会帮助皇兄。”

郁衍问:“为什么?”

郁鸿笑起来:“因为我最喜欢皇兄了。”

郁衍没回答。

郁鸿又道:“皇兄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向皇兄证明。”

说完,他上轿离开。

郁衍望着轿辇远去的方向,眉宇微微皱起。

牧云归已在浴池里放好了水,还细心的放了香料,郁衍把自己泡进水里,靠在白瓷雕砌的浴池壁上,身体悠悠舒展开。

“……所以,刺客是昨晚动的手?”郁衍问。

牧云归修长的身影映在屏风上,站得笔直:“是,属下在刺客动手前将其截杀,但那批刺客训练有素,属下追逐整夜,直到今晨才抓到活口。而且……”

“什么?”

“或有漏网之鱼。”

有漏网之鱼,意味着孟长洲还会继续陷入危险,也意味着,他们可能已经惊动了那幕后指使者。

郁衍当然不担心前者。

孟长洲想杀他,他救那人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之后生死都与他无关。他这次派出牧云归,也只是为了调查幕后指使者的身份。

至于后者,郁衍就更不担心了。

他倒想那幕后指使者早点再对他动手,省得他猜来猜去。

郁衍思索片刻,问:“你方才说,那群刺客是一队骑兵?”

牧云归:“是。”

“山路迢迢,那人既要掩人耳目,又要赶在孟长洲回乡之前将人灭口,派出骑兵倒是不出所料。但据我所知,皇室中除了父皇之外,手下可自由调度骑兵者,只有一位。”

“大皇子郁殊。”

郁衍揉了揉眼睛,被温热水汽充盈的大脑终于开始有些疲惫。

他趴在石阶旁,声音也带上困倦:“你把人关在哪儿?”

牧云归道:“城郊的别庄里。”

“唔……”那庄子是郁衍避暑所用,说来已经许久没去过。郁衍打了个哈欠,撑着昏昏欲睡的眼皮道:“明日去审一审便知,不想了。”

牧云归:“是。”

然后郁衍就没了声响。

牧云归在屏风外静待片刻,仍没听见动静,轻声唤道:“主人?”

没回应。

牧云归无奈地摇摇头,绕过屏风,果真看见青年已经伏在石阶上睡着了。

郁衍仍泡在水里,只露出单薄光.裸的肩头。他的头偏向一边,肩颈一侧的曲线修长而精致,湿透的长发在水面铺开,欲盖弥彰地遮住大半春光。

牧云归呼吸一紧。

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小声道了句“得罪”,弯腰将人从水里抱起来。

掌下触到的肌肤细腻柔软,郁衍头一偏,毫无防备地靠到牧云归怀里。他脸颊被水汽蒸得有些发红,身体离了水有些凉,本能贴近身旁的热源。

牧云归耳根瞬间红了,几乎不敢看他,手忙脚乱把人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扯过浴袍把人裹好。

郁衍睡得不沉,被他这一通摆弄闹醒了。

可他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又安安心心地闭上,靠在小榻上任由牧云归帮他擦拭头发。

青年身上只裹了件白绸袍子,衣袍下摆微微散开,露出一截修长素白的小腿,悬在半空轻轻晃荡,惹眼得很。

牧云归有时都不知道,郁衍到底是天生不在意,还是根本没把他当做乾君。

怎么能这么……放心他呢?

牧云归用内力帮郁衍烘干了头发,才把人抱回寝殿。

他正起身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你去哪里啊?”郁衍的声音还很困倦,听上去软得要命。

牧云归道:“属下去外面守着。”

作为影卫,他夜里向来是在寝宫内寻一处隐蔽之地浅眠,以便随时照看郁衍的安危。

郁衍抓着牧云归的衣袖,睫羽轻轻颤动,低声问:“你今晚能不走吗?”

牧云归一怔。

郁衍指尖蜷起,轻轻道:“你能留下陪陪我吗?”

牧云归望着床上的青年,喉头莫名有些干涩。

半晌,他轻声道:“好。”

夜色已深,牧云归熄灭屋内所有烛光,只留下床头一盏。

郁衍蜷在床榻内侧,给他留出了足够的空间。青年消瘦的背影背对着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牧云归躺上去。

近来他倒也有与郁衍同床共枕的时候,不过那都是临时标记结束,郁衍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像这样什么也不做,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是从未有过的。

不知过去多久,郁衍翻了个身,看向他:“你怎么还不睡?”

牧云归脸上没有一点困意,认真道:“属下替主人守夜。”

“……”郁衍忍不住问,“你都不会累吗?”

牧云归沉默下来。

“从三天前跟上孟长洲,到昨天夜里追了刺客一整晚,今早抓到人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来,半天时间走了快两日的路程,你是铁做的吗?”

郁衍顿了顿,又道:“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

牧云归:“可属下心甘情愿。”

郁衍眼眸微动。

牧云归道:“离开主人这三日,属下每一日都记挂着,担忧着。担心您夜里醒来没有光会害怕,担心您吃不惯御膳房的膳食,担心您会不会有危险。”

他侧躺在郁衍身边,有些拘谨,但落在郁衍身上的视线依旧温柔:“可属下紧赶慢赶,还是回来晚了,让主人受了欺负。”

郁衍声音有些干涩:“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弱不禁风。”

“嗯,没有。”牧云归道,“主人很厉害,也很坚强。只是属下放心不下,属下不想让您受到一点委屈。”

郁衍眼眶发热,别过头:“明明在说你,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

“闭眼,睡觉,否则我要生气了。”

郁衍翻身背对牧云归,声音软下来:“晚安。”

牧云归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轻声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傲娇和木头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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