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蔓在李惟家住了将近一周,终于在这天早上,被张慧芳一个夺命电话催着,不得不回家。

李惟家在的别墅区虽说很豪华、风景也美,但离市中心那么远,对于他们两个没法开车的高中生来说,还是太不方便日常生活。

于是张蔓回家之前,她提议让李惟还是搬回市中心的公寓住,这样她每天去陪他也方便。

大年初七,两人拖着个大箱子,打了辆车回到万城海景。

似乎从大年初一开始,N城就一直持续着冬日难得的晴天,前段时间的积雪早就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每个街道的拐角处,还残留一点点掺杂了脏污的白。

市中心的公寓楼小区,果然要比半山腰的别墅区热闹很多,人们趁着年假,喜气洋洋地走家串户,以拜年为由头,和许久不见的亲戚朋友们团聚。

两人刚上楼,正好遇上他隔壁的那个阿姨出门倒垃圾,阿姨刚见着他们,一愣,半晌笑眯眯地冲两人打了个招呼,一副“过来人”的眼神:“和好了?小伙子你可别再离家出走了,小姑娘着急的哟,哭得我都心疼。”

张蔓前两天敲人家的门,在她面前嚎啕大哭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回想起来,实在是太丢人。

她讪笑了下,红着脸,匆匆催着少年开门,进了房门。

“蔓蔓?”

他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

张蔓撇撇嘴:“都怪你,我前两天找不到你,总在你家门口哭,被那阿姨看到过好几次……”

少年摸她脑袋的手一顿。

半晌低下头,在她耳边认真说:“……对不起,蔓蔓。”

张蔓伸手戳了戳他脑袋:“用不着,你别再跑了就行,男朋友。”

少年的声音低哑又认真:“嗯,永远不会。”

由于李惟的病,她又陪着他去了那家医院。

今天是大年初七,医院各个科室也开始上班了,张蔓依旧提前在网上预约了上次那个医生。

这次少年老老实实地进去做了检查,不出意料,经过有针对性的、仔细的问诊以及脑ET、闹涨落图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是,除了上次确诊的妄想症之外,还伴有中度抑郁。

张蔓看到这个结果,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太多。

中度抑郁,虽然有可能会产生轻生的念头,但很大程度会自我缓解,大部分患者都不会真的走到极端。

或许她最开始那天,带他去看这个世界,让他不至于世界观崩塌,还是起了一定的效果的。何况少年从昨晚见到她之后,情绪也有很大程度的好转。

剩下的问题还是他非常严重的妄想症。

医生给的建议是,暂时不利用药物控制,而是让李惟每周都来做一到两次的心理治疗,张蔓当然满口答应。

她知道他的这个病将会是两人长长久久的斗争,前世他肯定也吃了很多药,接受了长期的心理治疗,甚至雇佣了私人心理医生,但最终还是死于精神疾病和抑郁症的双重爆发下。

所以她也没期望能立刻就治好,哪有这么容易。

但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她就心满意足了。

去完医院,少年送她回家。

两人到了张蔓家楼下,她却迟迟拉着少年的衣袖,不敢上去。

张蔓已经心有余悸了,他上次就是在这儿和她告的别。

最后,她在他发毒誓般的保证下,才不舍地上了楼。

……

时隔几天,又发生了上次的“视频风波”,再见到张慧芳还是有点尴尬的。

张蔓摸摸鼻子,走进去,往客厅一探脑袋。

果然,她妈就坐在沙发上,冷眼等着她。

“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打算跟那臭小子过日子去了呢。”

张蔓立刻转移话题。

“妈,你婚礼的日子定了吗?”

她记得之前她说是年后。

好在张慧芳也懒得为难她:“什么婚礼不婚礼的,我和你徐叔叔年纪都大了,我俩商量了一下,打算元宵节那天请两家人还有一些朋友吃个饭,小聚一下就行了。”

张慧芳说完叹了口气:“张蔓,我这边除了你徐姨,还有几个朋友,就只有你了,撑不起场面。徐尚家亲戚多,随随便便就能来两桌。这一对比,咱岂不是太单薄了。”

她说着眼睛又亮了:“对啊,张蔓,你可以把菲儿也叫来,还有,你那小男朋友,让他们给我撑撑场面。菲儿这孩子嘴甜,不像你这个闷葫芦,到时候给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哄得服服帖帖的,你妈我脸上也有光……还有你小男朋友,虽然跟你一样闷,不过长得吧,一个顶五个,亮瞎他们的眼。”

她越想越兴奋,直接跳过张蔓的意见,拍板就定了。

张蔓张了张嘴:“……”

她妈这个脑回路,真的是很清奇了——让闺蜜和男友一起,参加妈妈的婚礼?

画面太美。

……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这天。

张慧芳一大早就开始打扮,因为不算是隆重的婚礼,她没穿婚纱,挑了一件雪白的露肩鱼尾连衣裙,撩人的卷发规矩地盘起来,耳饰和手链换了珍珠的,又画了精致的淡妆,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端庄。

张蔓倚在门口看她。

收拾完自己,她又挨个给几个朋友还有徐尚家的亲戚朋友们打了电话,方便开车的让他们开车到酒店,不方便的她安排人去接。

安排好宾客,她又打电话去酒店,再次交代了所有人的忌口,因为徐尚的妈妈有糖尿病,她还特意吩咐少做太甜的菜式。

她声音软,说起N城的方言,不像一般人那么生硬,每两句话又带句适宜的玩笑,张蔓几乎能听到电话那头每个人的愉悦。

很多事情,她慢慢也能做得很好。

她的身上,带着成熟的女人独特的韵味,还有责任与担当。

前世这会儿,她和郑执正在热恋期,但也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她和郑执在一起的时候,像一个谈着甜甜恋爱的小女生,但和徐叔叔在一起之后,整个人却沉静了不少,还真有点家里女主人的气质。

再也不是她那个稀里糊涂过日子的妈了。

什么样的年龄阶段,或许就要有相应的爱情。

年轻时候的爱情,给你无限悸动和甜蜜,就像李惟之于她,每每见他,都是心脏狂跳的开端。

而中年时期的爱情,更像是彼此扶持与陪伴,就像徐叔叔于张慧芳,他教会她人生、责任和承担。

张慧芳出门之前,珍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把里头放着的戒指戴到无名指上。

张蔓凑过去看,不免吓一跳:“这么大颗?”

张慧芳得意一笑,晃了晃手指头:“那是,你徐叔叔说了,不能办隆重的婚礼但也不能让我吃亏。你看还有这个项链,是老太太从前结婚的时候戴的,现在传给你妈我了。”

她说着让张蔓给她戴上。

贵气逼人的红宝石项链,外头镶着一圈碎钻,分量极重,华丽得吓人。

张蔓咋舌,这东西都能拿来当传家宝了吧?

……

等母女两个收拾好,徐尚开车过来接她们去酒店。

张蔓担心场面尴尬,就让李惟别来得太早,踩点就行,到时候吃完饭就走。

包厢一共就三四桌酒席,张慧芳这边,凑了好些人,勉强坐下一桌,也不算太寒酸。

很多亲戚朋友们都来得早,大家坐在包厢里唠嗑吃瓜子,张慧芳风风火火的能来事,几句漂亮的场面话一说,给大家倒了茶,招待得所有人心里都放松、舒坦。

她看时间还早,又招呼两边人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这样两方一下就熟络了起来。

张蔓这个独生女,也成了大家的重点关照对象,被张慧芳领着,晕晕乎乎叫了一圈人,叔叔阿姨姑姑婶婶……

好多人围着她,问她几岁了,在哪儿上学,成绩怎么样啊,有没有谈恋爱……

这种感觉,虽然有点头痛,但真的很奇妙。

徐尚他们家,人员挺简单,他家里除了他,就还有两个姐姐。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个留洋回来的富家小姐,在N城开了个小有名气的花店,每天就是喝喝茶,卖卖花,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

听张慧芳说,他父亲好像之前是N大教欧洲史的教授,前几年生病去世了。

张蔓先是嘴甜地叫了老太太一声“奶奶”,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拢嘴,直拉着她夸她长得好,看起来乖巧。

她又叫了两个姑姑。

徐尚的两个姐姐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和老太太长得非常像,看起来性格非常大方,时不时说几句玩笑话,调节一下氛围。倒是苗条点的那个,带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母女俩都坐在一边玩手机,不太爱说话。

听张慧芳说,徐家直系人丁很单薄,徐尚的大姐,那个胖一点的姑姑之前也离婚了,一个儿子判给了前夫;小姑姑则只有一个女儿。

所以今天来的,大多数都是隔了一层的表叔表姑姑,一大家子还有好几个和她年纪差不了太多的年轻一辈,倒是热闹得很。

张蔓正被几个亲戚打趣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陈菲儿来了,冲她眨了眨眼,立刻热络地加入了一群女人们的闲聊中。

聊天她最拿手,很快一圈亲戚朋友拉着她“菲儿”长,“菲儿”短的,连张蔓这个亲闺女都没空搭理了,张蔓松了口气,正好乐得轻松。

热热闹闹的就到了饭点。

徐尚看了看表,走过去摸了摸张慧芳的头发:“小芳,你那边朋友差不多都来齐了吗?要不让师傅上菜吧?”

张慧芳正在看人打牌,随口回了一句:“蔓蔓男朋友还没来呢。”

她声音本来就大,坐在旁边的好多人都听到了,包厢里一静。

正在玩手机的二姑姑撇撇嘴,扯了扯自己女儿的衣袖。

她女儿在隔壁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上学,听话又刻苦,从来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玩,成绩也还是很不错的。

“啧啧,蔓蔓好像比你还小几个月,小小年纪就早恋啊,你可别学她,好好学习才是正经路子,听到没?”

小姑娘天天被妈妈教育,早就习惯了,乖乖点头。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袭黑衣的少年戴着个棒球帽走进来,走到张慧芳身边对她歉意地笑了。

“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包厢里一静。

这小帅哥,也太……俊了吧,俊得人移不开眼。特别是几个年轻女孩子,按捺不住兴奋,时不时就往张慧芳身边瞄。

哇,不笑的时候酷酷的,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好像眼睛里有星星。

这是谁啊?

这个不会就是刚刚说的,张蔓的男朋友吧?

少年说着,从手里拎着的礼品袋中拿出两个礼物,送给张慧芳和徐尚,祝他们新婚快乐。

包厢里又一静,随即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卡地亚的对表……两只加起来应该得十几万……

二姑姑停下玩手机的手,转过脸,亲切地看着自个儿女儿。

“楠楠啊,学习太辛苦的话,早恋缓解一下,也没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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