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顾沉回话,顾爸爸又问道:“这手机号是你同学的吗?你怎么没用寝室座机打电话,是不是担心我跟你妈查岗?”

“没有。”顾沉抿了抿嘴。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瞬间,顾沉耳边仿佛听见了记忆被击碎的声音。那些少不更事的口不择言,还有那些被生死隔断的忏悔情绪,如同涨潮时的海水,波涛汹涌席卷而来,瞬间将顾沉淹没。

耳边纷扰吵杂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顾沉,他曾经是怎样一个被无数人指责唾骂,最终一败涂地的烂人。

“……跟你开句玩笑,别紧张!”顾爸爸哈哈笑道:“我跟你妈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家长,不会天天查岗让你难做人。顶多就是一个礼拜打通电话问问情况。所以你还是乖乖把寝室电话交出来吧!”

顾沉回过神来:“这个手机号就是我的。我在这边找了个兼职。能赚很多钱。今后你和妈就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

“你刚上大学,能找到什么好兼职!”顾爸爸不以为然:“我跟你妈辛辛苦苦供你们兄弟两个上a大,可不是让你们去大城市打工的。生活费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顿了顿,顾爸爸又问道:“是不是钱不够花?”

担心a市的消费水平高,顾爸爸和顾妈妈当初给俩孩子定的生活标准就是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后来又担心俩孩子刚上大学,需要花钱的地方多。没过一个礼拜又打了一千块过来。就是不想孩子花钱缩手缩脚的,被同学看不起。

俩孩子每人两千块,一个月就是四千块,再加上学费和住宿费,一年就得六万多。顾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顾爸爸当木匠一个月能赚两三万,顾妈妈是小学老师,一年到头也就是那几万块的死工资。供俩孩子上大学,还要攒钱给俩孩子买婚房。确实有点吃力。但就算再吃力,也不能苦到孩子。

顾爸爸盘算着,大不了以后多接几个活,晚上贪黑再干几个小时。反正夜里凉快,干活儿也不遭罪。就是在家陪老婆的时间少了。

“不过也没关系。你妈也说了,想在家里偷偷教几个学生。多赚点补课费。”

顾沉听到顾爸爸的话,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顾妈妈为了补贴家用,偷偷给孩子补习,结果被人举报到教育局。不但被通报批评,连带着工作都丢了。顾妈妈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可那会儿顾沉已经被公司破产这件事搞的快魔怔了。非但不体谅顾妈妈的委屈,反而埋怨父母无能,为了一点小钱丢西瓜捡芝麻,只会给他添乱,让他丢脸。

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顾爸爸和顾妈妈不敢置信的面孔。耳边仿佛听到了顾爸爸老泪纵横的狂扇自己巴掌,一边用力扇耳光一边骂自己:“都是我没用。我不能赚大钱,让你们娘儿俩受苦,让你们被人瞧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最终,不停埋怨自己无能的顾家老两口还是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带着积攒了一辈子的一百二十万北上a城,想帮儿子解决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却在途中遭遇车祸,天人永隔。顾沉一句道歉也被堵在嘴里,再也说不出去。

顾沉深吸一口气,恨不得返回那时候,狠狠抽自己两巴掌:“爸,对不起。”

“干嘛忽然说对不起?”顾爸爸被顾沉搞得莫名其妙:“你小子在学校惹事了?”

“没有。”顾沉摇头:“总之,你跟妈千万别去加班。不要那么辛苦。我钱够花了。”

顾沉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平复了一下更咽的情绪,继续说道:“而且我做这兼职特别赚钱。是在售楼处卖房子。卖出去一套就能赚好几万。我上周末卖了两套房,光提成就赚了将近十四万。”

顾爸爸吓了一跳:“卖什么房子这么赚钱?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大周天下在a市的新楼盘。”顾沉为了让顾爸爸安心,耐心说道:“大周天下知道吧?全球五百强企业,很厉害的。这个楼盘是他们集团今年才开盘的豪华小区。一套房子全款下来得三四千万。我能拿千分之三的提成。”

顾爸爸暗暗咋舌:“不愧是a市,有钱人就是多。”

他攒一辈子都没攒上一百万,人家买套房子就要三四千万。

顾爸爸说道:“那你也不要光想着赚钱,要好好学习。你现在卖房就赚这几万块。你要是学习好了,将来找个好工作,也能买三四千万的房子。知道吧?”

顾爸爸就认准一个道理:“好好学习,当文化人。将来在大公司上班。”

“嗯,我知道了。”顾沉有点更咽。

顾爸爸听着不对劲:“你嗓子怎么了?我听你说话声音不太对,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们?”

“爸,这是a大,大家都是来学习的,哪有那么无聊的人。”顾沉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就是有点水土不服。这半个月都好多了。”

“那就好。”顾爸爸叮嘱道:“也别光顾着学习。也要锻炼身体。身体好了才有学习的力气。”

又问顾沉:“你弟呢,没在你旁边吗?他胆子小,你是哥哥,平时要多照顾他一点。”

顾沉不想跟父母说他跟顾琇的糟心事儿,听到这话,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又叮嘱道:“你们也别给顾琇打钱了。他现在给人做家教,一个月也能赚七八千,够他花的。”

顾爸爸嘿嘿傻笑:“大学生就是好。刚上学就能赚钱。像你爸没本事,就只能赚点辛苦钱。”

“谁说我爸没本事,我爸厉害着呢!”顾沉听到顾爸爸的话,就想到自己上辈子不懂事,竟然因为凌家的显赫嫌弃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在想想,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顾沉一边在心底狠狠的骂自己,一边哄顾爸爸开心:“我爸妈供出两个a大的学生,一上学就能赚这么多钱,难道还不厉害?”

“那倒是。”能供出两个a大的高材生,大概就是顾爸爸这辈子最光荣的事情。跟人一说都觉得老顾家祖坟冒青烟那种,提起来恨不得多喝二两酒。

“我不跟你聊了,电话费也挺贵的吧!”接到儿子的电话,知道两个臭小子在大学过的挺好的,顾爸爸就安心了,也不跟顾沉啰嗦:“这次就这样。你下回打电话回来,记得晚上再打。你妈晚上才下班。她想你们想的整宿睡不着觉。你们刚走第一天,就开始给你们写信。”

又问顾沉:“信收着了吧?”

顾沉点头。意识到顾爸爸看不到他的动作,赶紧说道:“收到了。”

“今后多往家里打几个电话。多跟你妈聊聊。”顾爸爸说道:“我们不给你们打电话,是怕打多了耽误你们上课,也怕你们烦。你们就得自觉点儿,知道吗?”

顾沉笑着点点头:“知道了。以后我每天都往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这就对了。”顾爸爸看了看时间:“你们是不是快上课了?吃早饭了吗?”

顾沉摇摇头:“还没吃。”

顾爸爸立刻说道:“那还聊什么。不聊了,你快点去吃饭。不吃早饭可不行。记得多吃俩鸡蛋,补充营养。”

说完,也不等顾沉反应,直接挂断电话。

顾沉蹲在角落里,愣一会儿神,才站起身。打重生以来,就压在胸口的一颗大石头仿佛挪开了,顾沉忽然觉得,连呼吸都轻松不少。

他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小腿,一瘸一拐的往教室走。

刚进教室,就被商芮叫住了:“也不知道你刚刚是怎么了,我怎么叫你都不听。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买了一套煎饼果子还有一杯豆浆。趁着还没上课,你快点吃。”

说完,商芮把藏在书桌洞里的豆浆和煎饼果子塞到顾沉手里。不由分说道:“不准拒绝,我也不是白送你的。加我微信,把钱转给我。”

话音没落,就听有人笑着调侃道:“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么骗人加微信?”

喧嚣的食堂突然安静下来。周围吃饭的同学纷纷看过来。

顾琇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讪讪的低下头。坐在旁边的男同学有些看不过眼,开口劝道:“这位同学,你别跟你弟生气了。他也没说别的。再说他昨天为了照顾你,又是打热水,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顾琇因为男同学这句话,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睛。神色间满是不安忐忑。

看到顾琇这样,周围的同学就更加不忍心了。纷纷帮腔:“是啊!兄弟之间,多大点事儿,没必要吧。”

“男人嘛!别太小气!”

“至于嘛!就这点事儿!”

顾沉面无表情的低头喝粥。打从进了食堂,他就说了一句话,就已经背上了小肚鸡肠的罪名。

好在顾沉已经习惯了。

就在众多同学为顾琇打抱不平,一句句规劝顾沉的时候,一只胳膊突然搭在顾沉的肩膀上。霍明璋欠儿欠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米粥煮鸡蛋,这可是月子饭。”

“兄弟挺会养生呀!”

顾沉面无表情地挥开霍明璋的手。霍明璋早就见识过顾沉这副死德行,倒也不以为意。顺势在顾沉旁边坐下来,好奇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吵的这么热闹?”

一帮同学七嘴八舌的抢答。霍明璋皱了皱眉,听出来同学们的言外之意了。他其实没觉得顾沉顾琇两兄弟关系不好,也没看出来顾家哪儿压榨顾琇了。一个养子都能养的这么水灵,霍明璋觉得顾家至少对顾琇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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