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畹从大杂院里推车出来, 冷大奶奶和凤鸣送她到大门口,冷大奶奶嘱咐,“你慢点骑车, 小心摔倒。”

“没事,放心吧!。”

林沉畹踩了两下自行车脚蹬子, 轻盈地像小燕子似的迈上车。

陈道笙盯着那个小胡同,突然, 林沉畹骑自行车从胡同里出来,跟迎面一辆黄包车差点撞上, 林沉畹的自行车为躲黄包车, 趔趄着眼看朝一侧倾斜,堪堪要摔倒,来回摇晃了几下才稳住了, 陈道笙的手已经放在汽车门把手, 心脏差点被她吓掉了。

林沉畹骑稳了,蹬着自行车往前走,看见陈道笙的汽车停在那里,骑着自行车从他汽车旁边经过,看了车里的陈道笙一眼,身影一闪快速过去了。

楚行风看见刚才林小姐要摔倒的瞬间, 大哥要冲下车,现在人家没事了, 看见他, 都没打招呼,大哥白替人担心了半天,自作多情。

林沉畹骑着自行车出了小胡同,上了马路, 马路上车多,她靠道边骑,陈道笙的汽车一直在后头跟着,经过繁华街道,到萧山脚下。

通往督军府的山道是坡路,林沉畹往坡上骑车,不像平坦的马路骑车轻松,双脚用力蹬,速度缓慢,楚行风的汽车速度跟着慢下来。

楚行风没有开过这么慢的车,不得不耐着性子,车速跟步行速度差不多,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陈道笙。

陈道笙一直盯着前方娇小的身影,吃力地蹬车,眉头紧锁。

吩咐楚行风,“车开过去。”

楚行风终于等到大哥这一声命令,一踩油门,汽车轰然一声冲到林沉畹自行车旁,陈道笙的身旁的车窗开着,陈道笙探出半个身子,对林沉畹说;“上车,这段路骑自行车太费劲了,你的自行车让行风帮你骑回去。”

楚行风看着大哥,大哥你让我跟林小姐换,我骑自行车,林小姐坐汽车,我啥时骑过那玩意,您让我走路把自行车推回督军府,我还能赶回家吃晚饭不?

林沉畹没看他,一口回绝,“我锻炼身体。”

越往上坡路越陡,陈道笙看她好像没了力气,眼瞅着快要蹬不动了,毕竟是世家小姐出身,身体不强壮,柔柔弱弱的身板,陈道笙看着心疼,说了一声停车。

楚行车刹车,汽车停住,楚行风以为大哥让他跟林沉畹换车,刚要下去,就见陈道笙推开车门,一步迈下车,紧走几步,追上林沉畹的自行车,弯腰推自行车。

林沉畹觉得徒然轻快了,骑车省力了,不对劲,她双脚停住不蹬了,自行车却自己往上跑,神奇,她回过头,看见陈道笙人高马大地弯着腰,在后面给她推车。

“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骑上去。”林沉畹说。

“我不给你推,你什么时候能到家。”陈道笙没松手,继续往上推,自行车速度加快。

林沉畹看他这个高度,弯腰够累的。

她跳下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这段路每次她都是慢慢骑上去的。

陈道笙直起腰,上前一步追上她,跟她并肩走。

山路寂静,两旁高大的梧桐树,西沉的落日,透过郁郁葱葱的梧桐叶子,稀疏的光影,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一对年轻俊美的男女并肩行走,画面美好。

楚行风开车不敢靠近,车开得比牛车还慢。

总算看见督军府高大的围墙。

林沉畹说;“我进去了,你以后别跟着我了。”

别人看见误会。

“你为什么不坐督军府的汽车?”陈道笙问。

“督军府人多,督军府几台汽车,有时赶上大家都出门不够使。”

四姨太每天去戏园子,云缨和四小姐经常出门,五姐也用车,大太太出门应酬,还有两位少爷,天天往外跑,几台车有时倒不开,不是每个人一部车。

“你这两天不练射击了?”

陈道笙总算找个理由,教林家的几位小姐学射击,能天天跟林沉畹在一起。

“过几天练。”

现在这大宗的事情没解决,她哪里有心思练射击,伯父的安全是她最担心的。

林沉畹推着自行车进了府门,把自行车放到前院车库里,经过餐厅,仆人们出出进进,府里正开晚饭。

林沉畹先回房,放下书包,小楠打水,她洗手,许妈给小姐挽起袖子,“高省长夫人跟二姑爷今天来了,来接二小姐回家,二姑爷给二小姐赔不是,二小姐说啥也不回去,坚决要离婚。”

“二小姐说娘家不同意离婚,她要搬出去住,不回高家了,二小姐脾气执拗,太太气得没法,叫人看着二小姐不让出府。”

林沉畹心想,高省长不敢得罪督军伯父,做小伏低,忍下一口气,来接儿媳回去,事情已然没有转圜,二姐已经跟二姐夫和高家撕破脸,不留后路,真不打算回婆家了。

她洗脸换了家常穿的衣裳,走到餐厅,林家的女眷除了大太太都在,大太太被二小姐气得没出来吃饭,二小姐林秀葳坐在饭桌上。

二小姐想通了,不吃饭,没有体力,怎能长期抗争下去,大太太命人看着她,这几天她不能出府,没看见黄维之,两人只有电话联系。

每日吃饭,都是慢性子的四小姐最后一个吃完,今天四小姐最先吃完饭,跟三姨太说;“我一会用一下车,我要出门。”

四姨太问;“你去哪里?”

四小姐拿手帕擦手,“我跟人有约。”

“四姐跟男生约会吗?”七小姐林秀萱笑嘻嘻地问。

五姨娘笑着说;“你四姐当然是跟男生约会,你四姐该嫁人了。”

四姨太问;“还是跟姓匡的议员出去吗?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五小姐林秀琼瞅瞅四小姐林秀暖,“四姐,你可别被他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你还是趁早跟他划清界限。”

四姨太嗔怪,“你四姐刚谈了条件不错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划清界限?”

四小姐没敢跟家里说匡为衡家里有原配太太。

林沉畹看着四姐,“四姐,不能含糊的事,一点不能妥协。”

四姐性子软,被匡为衡哄骗几句,就信以为真了,家里的原配太太没离婚,他又来招惹四姐。

二小姐抬起头,“四妹,匡为衡为人城府深,不是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的对手,我劝你像五妹说的,跟他断了。”

“二姐,你不了解他,他人很好,待人热心。”

“那是表面,你不懂男人,嘴上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匡为衡那样的有点成就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惦记,四妹,你还是少往跟前凑。”

四姨太望着这个,望望那个,“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说的,姓匡的还是议员,家境好,你们四姐能遇见这么好条件的男人,人家还愿意跟你四姐交往,你们应该支持。”

姨太太的眼光受局限,目光短浅,三姊妹当着姨太太们的面不好明说,四小姐的私生活不想让府里人知道,少生口舌。

五姨太似乎明白点什么,没吱声。

四小姐离开饭桌,“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四小姐火上房不急,只有去见匡为衡,才能这般心急。

五小姐和林沉畹都跟了出去,有些话当着姨太太们不好说,站在客厅门口,五小姐说;“四姐,他家里有太太,你跟他这算什么?”

四小姐说;“五妹,六妹,都跟你们说了,他跟他太太没感情,是旧式包办婚姻,他这次回家要跟他太太提离婚的事。”

林沉畹劝说:“四姐,他家里的太太不是说离婚就能离的,你看看二姐,再说四姐不能撺掇人家夫妻离婚,这样做不道德。”

四小姐辩解,“他说不是因为我才要离婚的,他跟他太太没有共同语言,生活不到一块去,他说他的婚姻很痛苦,他要结束这段痛苦的婚姻,给自己自由,也给她太太自由,这样下去,两人都痛苦,离婚,也是解放他太太,他太太以后也可以找爱人。”

林沉畹是二十岁的心智,经过婚姻,知道男人这番话,是借口,根本靠不住。

五小姐冷笑一声,“四姐,说得好听是解放他太太,男人就是自己想自由,四姐你受过教育,新时代的女性,怎么能跟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交往。”

“五妹,六妹,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匡为衡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包办婚姻,他也挺痛苦,这不是他们两个人的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婚姻不能自主,也许他太太也像二姐一样,巴不得离掉这桩不幸福的婚姻。”

林沉畹摇摇头,“四姐,你这是自欺欺人。”

被匡为衡灌了迷魂汤。

“五妹,六妹,我走了,我不跟你们说了。”

四小姐急急忙忙回房间化妆,今晚跟匡为衡约好在舞厅见面。

五小姐没吃完饭,又回餐厅接着吃饭,林沉畹回房间,把书包里今天发下的书拿出来,找出旧画报,把书皮包上,拿柜子里的旧画报时,看见那一叠新生活杂志,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小楠说:“小姐怎么拿着画报直愣神。”

林沉畹暗自叹息一声,把旧画报拿出来,跟小楠一起把书皮包上。

半夜,下了一场急雨,雨滴敲打窗棂,林沉畹醒了,外面下着雨,夜暗沉,恍惚最近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她真希望是梦就好了。

早起迟了,头发沉,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早饭没吃,坐汽车上学,这学期还是程副官接送姐妹俩上下学。

兜里有小楠给她揣的白煮鸡蛋,她拿出来,用手绢垫在腿上,剥鸡蛋皮,五小姐瞅瞅她,想起某一日自己没吃早饭,六妹给她揣了两个煮鸡蛋,自己全吃了。

侧过头问;“早晨起晚了?”

“嗯,昨晚下雨声大,半夜醒了。”

奇怪,她很久没有做噩梦了,那个有陈道笙可怕的噩梦,恍惚这一世的陈道笙跟梦里不是一个人。

一个暑假过后,懒了一个假期的学生,又重新在学校里接受严苛的管制,老师们像把一群散羊,重新规矩圈起来。

林沉畹念中学二年级了,这一个假期发生了很大变化,方崇文、杜云峰都走了,当然陈蓉和白妤薇也走了。

唐昀玉跟汪寒雪围着她问;“你跟那个我们的陈校董处的怎么样了?”

“原地踏步,你们都说了他是我们学校的陈校董,就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董。”

“我们问你跟他谈男女朋友了吗?”汪寒雪眉飞色舞地问。”

林沉畹看看二人,“还想要洋娃娃?”

唐昀玉笑着推她,“我们要看电影。”

汪寒雪挤了她一下,“而且要在包厢里看电影。”

“还要有零食。”唐昀玉眼睛朝上翻了一下。

“你们想要看电影,在包厢里看,还要有零食。”林沉畹认真地看着二人问。

二人点点头,“嗯!”

林沉畹拿起书,拍向二人,“见利忘义的两个贪吃鬼。”

秦谷芬走过来,“林沉畹,白妤薇她们毕业了,现在小剧社缺人,大家一致推举你到小剧社。”

秦谷芬被学校分派管小剧社,小剧社由于一些同学毕业了,正在招剧团业余成员,林沉畹几次在全校师生跟前露脸,自然就被作为挑选小剧社成员的首选。

“我没有表演天赋,我不合适。”

林沉畹从小到大没有演过节目,舞台剧演员很考验演员功底。

“你气质、形象,外表条件好,别的方面可以通往后天努力获得,林沉畹我觉得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你经过不懈努力,完全可以变成很优秀的人。”

林沉畹翻了个白眼,“你是说我现在不优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不优秀,是你可以变得更优秀,林沉畹我认为你有这个能力胜任小剧社这个新的角色,这是学校和同学们对你的信任…….”

所以我不能辜负学校和同学们对我的厚望,秦谷芬长篇大论刚起了个头,被林沉畹当机立断地截住,“我答应了。”

秦谷芬没来得及发挥,说服工作有点太容易了。

这两天推掉射击训练,今晚有重大的事,林沉畹放学直接回家,两个小姐迈进督军府大门的门槛,前院停住一辆崭新的汽车,三少爷林庭铭正围着汽车前后瞧看,五小姐走过去问;“三哥,你又买了一部新汽车?”

林庭铭摸摸汽车车身,直起腰,“你三哥像买得起汽车的人吗?”

林秀琼撇嘴,“你花钱大手大脚,在外头花天酒地,糟蹋的钱也够买一部汽车了。”

林庭铭不满,“五妹,你可别乱说,我那些都是正经朋友。”

姊妹俩往客厅里走,不在搭理三哥。

两人一进客厅,客厅里的人都一齐看过来,云缨说;“六小姐,陈二爷给你送了一部汽车。”

三姨太笑吟吟地说;“陈二爷对六小姐真是没的说,说送六小姐的生日礼物。”

林沉畹:自己生日早过了,这送的是明年的生日礼物。

她把书包放在桌上,“我生日早过了,没有后补生日礼物的,汽车给陈二爷送回去,我们家又不是买不起汽车。”

三姨太似笑非笑,“六小姐,咱们可说了不算,陈二爷送来的汽车是太太做主留下的,太太说现如今男女谈朋友,那个男的不送女朋友礼物。”

林沉畹看着屋里人,大概都认定陈道笙跟她的关系,于是正色说;“我和陈道笙没有交男女朋友,没理由要陈道笙的礼物。”

三姨太心里不自在,这时,三少爷林庭铭走进来“院子里的新汽车是咱们家新买的?”

三姨太说;“这不正说这个事,汽车是陈二爷送你六妹的。”

林庭铭走到林沉畹跟前,拍了一下她的肩,“本事啊!六妹,都有人给你送汽车了。”他嘻嘻哈哈地,没什么正行,“我看我这几个妹妹里,就数我六妹有能耐,陈道笙真是大手笔,出手就是一部汽车。”

五小姐白了他一眼,云缨说;“六小姐长得俊,自然有男人看上,不过像陈二爷这样出手阔绰的男人还真找不出几个。”

林云鸿送她衣裳珠宝,没送她汽车,林家的几台汽车,都是大家公用。

林庭铭说;“陈道笙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六妹,三哥就看你有出息,平常不显山漏水的,一下就钓上个金龟婿。”

二小姐林秀葳横了他一眼,“廷铭,你怎么说话呢?什么钓金龟婿,六妹她老实巴交的,你以为她是你认识的女人,光看上男人的钱吗?”

三姨太不乐意听了,“二小姐,廷铭认识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林沉畹也没心情纠缠汽车的事,她心里想着另一桩大事。

她离开客厅,走到小客厅里,四小姐正在挂电话,电话里跟匡为衡打情骂俏,说个没完没了。

林沉畹看一下屋角的落地自鸣钟,四点过了,四小姐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心里着急,张了两回口,又咽了回去,又等了十分钟,四小姐聊兴更浓,林沉畹叫了一声,“四姐。”

四小姐耳朵离开话筒,林沉畹一本正经地说;“四姐,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屋里的侍女找你。”

林秀暖方草草地结束通话。

林沉畹看见她走出小客厅,回房间去了。

她坐在四小姐刚坐的沙发上,刚坐下,电话铃响了,林沉畹心里咯噔一下,手握住听筒,突然意识到什么,正好有个侍女走进来,林沉畹放下电话,那个侍女看着桌上响着的电话机,接起来,“喂!”了一声。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是林督军府吗?”

那个侍女答道,“是林督军府,你找哪位?”

“我是冷桂枝,我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学了吗?”

侍女立刻神情恭敬,“大少奶奶你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学了。”

她拿着听筒递给林沉畹,“六小姐,你的电话。”

林沉畹接过听筒,停了一会,深呼吸,把听筒拿近,“你好!你是大嫂?”

冷大奶奶又报了名号,“六妹吗?我是你大嫂。”

“大嫂。”林沉畹声音提高。

“六妹,凤鸣明晚做几个菜,你过来吃饭?本来想在馆子里订一桌子,把二妹四妹五妹都叫来,我听说太太看着二妹不让出门,等以后方便再请。”

林沉畹心里开始紧张,待冷大奶奶说完,她歉意地语气说;“对不起,大嫂,伯父明晚要去北平,太太告诉回家吃饭。”

话筒里冷大奶奶又重复一句,“督军明晚出门,真太不巧了,凤鸣把鸡鱼都买好了,你不来,我们自己饱口福。”

林沉畹放下电话机,紧张得连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挂完电话,林沉畹心慌,腿软,坐了半天,才有力气慢慢走回房间。

晚饭,林沉畹看着饭桌上的菜肴,没什么胃口,主食有馄钝,她端过一碗馄钝吃,听老宋妈问三太太,“厨房给督军留了饭菜。”

林督军回府有时去云缨屋里,厨房就把饭菜送到六姨太屋里,有时林督军忙,大厨房把饭菜送到他书房,自己吃。

三太太说;“太太说,督军今晚去平洲,赶不回来。”

林沉畹低头嘴里嚼着一个大馅馄钝。

晚间,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瞪一会,就梦见高树增拿枪对准伯父,伯父躺在血泊里,她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窗外漆黑,今晚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一夜噩梦不断,梦见教堂里,高树增笔直地站在教堂中央,微笑地看着她,一会,高树增的脸慢慢变得阴森可怖。

早晨起来,小楠问;“小姐又做噩梦了?我听见夜里小姐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林沉畹应付地嗯了一声,她以前总做噩梦,小楠已经习惯了。

吃早饭时,三姨太对林秀琼和林沉畹说;“太太吩咐,以后五小姐和六小姐上学,就坐陈道笙送给六小姐的汽车,白放着,家里汽车省得不够用。”

五小姐冷脸说;“我骑自行车上学。”

四姨太阴阳怪气地说;“你骑自行车也没人给你送汽车,送你妹妹的汽车,你坐又怎么了?陈二爷看上你六妹,也是借了你的光。”

五小姐把馒头扔在碗里,“我不吃了,上学去了,没人给我送汽车,我坐电车上学。”

四小姐进门听见,看五妹生气走了,喊了一声,“五妹。”五小姐也没理睬姐姐,径直走了。

桌上的人都看着林沉畹,林沉畹心不在焉,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这些后宅争风吃醋的小事,吃完了,站起来,小楠把书包送过来,林沉畹背着书包,朝客厅外走了。

四小姐说四姨太,“姨娘口无遮拦,什么六妹借了五姐的光,你这样说不是成心让我五妹没脸。”

四姨太不满地说;“自己没本事,就跟我有章程,我养了两个女儿,倒成了你们的出气筒。”

林沉畹走到前院,程东林站在新汽车旁,已经拉开车门,林沉畹心事重重,也没看,直接坐上去。

司机是在林家干了十几年的张师傅,汽车开出督军府,程东林看见走在路边的五小姐,告诉张师傅把车停在五小姐身旁。

程东林趴在车窗外招呼,“五小姐,上车。”

五小姐说:“我坐电车上学。”

程东林说;“电车早上人多,等好久才来一趟,你上学要迟到了。”

五小姐板着脸,“迟到了又能怎么样?”

林沉畹自昨晚跟大嫂打了那通电话,一直心神不宁,看见五姐背着书包,不理程东林,往前走,实在没心情顾忌她的情绪,坐在车上也没吱声。

程东林叫了半天,五小姐就是不上车,实在没办法,程东林只好让张师傅继续往前开。

汽车经过五小姐身边,林沉畹无意中看了五姐一眼,五小姐掉过脸,没朝汽车看。

程东林说;“你们姐妹生气了?”

“没有。”林沉畹随口说。

程东林在后视镜里看看她,发现姐俩都不对劲,今早不知怎么了。

上课时,林沉畹总溜号,心里压力实在太大了,秦谷芬下课找她,“林沉畹,你今天到小剧社跟大家认识一下,以后要经常参加活动演出。”

林沉畹揉着太阳穴,“我这两天不舒服,过两天去。”

秦谷芬看看她的脸,“你好像无精打采的,脸色不好,真生病了?找大夫看看?”

林沉畹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脸色灰白,大眼无神,看上去,像患病了一样。

放学后,林沉畹跟着几个女同学走出校门,唐昀玉骑自行车走了,汪寒雪家里的汽车来接她。

林沉畹神不守舍,站在学校门口找督军府的汽车,程东林喊,“六小姐。”

林沉畹看他站在一辆新汽车旁,才想起早晨自己坐陈道笙送来的新汽车上学。

她走过去,程东林拉开车门,说:“我刚才看见五小姐在你前面出来,我叫五小姐上车,五小姐说啥也不上车,自己去电车站了。”

林沉畹只“哦”了一声。

程东林奇怪地看看她,平常两姐妹要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会又闹得生分了,女孩子家事多。

林家人在餐厅吃晚饭,大家刚吃,五小姐走进来,四姨太早上被四小姐数落,惹得五小姐生气走了,看看五小姐,没吱声。

三姨太说了一句,“回来了。”招呼佣人,“快给五小姐盛饭。”

林沉畹闷头像咽药似的往嘴里送几个米粒,喝了半碗清汤。

当晚,她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总听见火车轰隆声,心里默念只要过了这一晚,平安无事,便可证明高树增的清白。

第二天上学,汽车开过琛州街道,路人赶着做工上学,各个都行色匆匆,不时传来街头叫卖早点小贩的吆喝声。

夏季,汽车窗开着,徐徐微风吹散了林沉畹心底的不安,今早一切跟往常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突然,街边传来一阵报童的叫嚷声,“快来看,头条消息,昨晚督军乘坐的专列被炸,现在军队封锁一切消失。”

林督军要去北平,只有少数亲信和家里人知道,督军乘坐火车的日期,却是严格保密,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林沉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

汽车猛然刹住,程东林急忙叫报童,“买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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