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居然被指着鼻子骂狼心狗肺,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丈夫,面对康熙这明显的偏心眼, 赫舍里也是心头火起, 顾不得自己刚刚还苦苦哀求, 猛地坐直身子, 仰头直视着康熙冷笑道:“皇上不觉得这话当真可笑吗?本宫是皇后,享受皇后该有的份例有什么错?这些本就是本宫该得的,若不是马佳氏那贱人夺走了本宫的凤印,窃据属于本宫的皇后尊荣,本宫何须沦落到这等地步?难道还要本宫感谢她不成?谁要那个贱人假好心!”

赫舍里好歹执掌过后宫多年,她哪里肯相信这后宫的女人会有善良之辈,她早就认定了宜敏不过是为了在康熙面前讨巧卖乖,收买天下人的人心罢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恨她呢,肯定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好腾出后位呢!所以她偏偏不死,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是皇后,她就能压那女人一头,没了丈夫, 没了儿子, 但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正宫皇后,她偏要活着膈应马佳氏一辈子!

“皇上,莫要忘了,臣妾才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拜过天地祖宗,入了族谱的大清皇后,那个马佳氏不过是顺贞门抬进宫的妾罢了, 凭什么踩在臣妾头上?臣妾承认在慈宁宫说过那些话,但是臣妾不过要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赫舍里憋屈了这么多年,忍耐力早已达到了极限,越说越是激动,恨不能将所有的不甘控诉都倒个干净。

康熙听着这死不悔改的话,低头死死盯着赫舍里的眼睛,对其中流露出来的滔天怨毒心惊不已,不由自主地脚上用力,挣脱了赫舍里的纠缠,看着被巨大的力道踢倒在地的赫舍里,心中毫无半点愧疚,越发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没有错,甚至后悔怎么不早点废了她,这女人根本就是冥顽不宁的类型,不去反思自己立身不正,反倒将一切怪到无辜之人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咳咳!”赫舍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踢在小腹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下腹出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直接阙过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冲喉而上的腥甜让她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五脏六腑像煮开的汤一般搅动起来。

“主子!”许嬷嬷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猛地抱住蜷缩在地的赫舍里,脸都吓白了,见赫舍里疼得一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顿时气往上冲,顾不得以下犯上,抬起头对着康熙哭喊道,“皇上呐!主子可是您的结发之妻啊!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主子,您可知道主子这些年心里有多苦,食不下咽、睡不安枕,每日里独坐面对凄冷寂静的宫苑,日日盯着宫门,只盼皇上能来长春宫看上一眼,这一等就是十年啊!”

许嬷嬷想起这些年来的担惊受怕,不由得老泪纵横,豁出去性命也要帮主子把委屈说出来:“主子贵为皇后,却只能被拘在这小小的宫苑之中不见天日,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皇上,却要受到这样的对待,皇上您于心何忍呐!您可知道,十年来主子日日在佛前为您祈福,祈求上苍保佑皇上康健,大清昌盛,从未有一日懈怠!皇上就算不顾念夫妻之情,难道连这份心意倒要糟践吗?”

康熙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老货当真是狗胆包天,敢这样对朕说话,她这是在指责朕无情无义地苛待皇后不成?若是换了其他女人或许他还信上几分,但是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么?日日祈福?她不要日日诅咒就谢天谢地了,真要十年来都诚心礼佛,眼中还能有那样多的怨毒?他刚刚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皇后对宜敏已经是恨之入骨,一旦给了她机会,肯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岂能容她!

“行了!朕不想继续听这些废话,这次念在你护主心切,朕就赦免你的大不敬之罪,但是若再敢胡言乱语,看朕饶不饶得了你!”眼见许嬷嬷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康熙毫不客气地冷声喝止了,这种为他祈福的话,后宫的女人见天地不说上几遍就不舒服,他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真要求神拜佛就能保佑国家昌盛,那他这个皇帝每日里还要那么辛苦上朝理政作甚?

许嬷嬷她也就是一时气昏了头才敢当着康熙的面说这些话,换了平时就算借给她十个胆子,许嬷嬷也不敢这样顶撞康熙,此时被康熙这么一喝止,硬撑着的一股气顿时散了,满腔的勇气都随之泄了个干净,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胆大妄为,背上的冷汗一下子浸透了衣裳,抱着赫舍里的手臂也跟着簌簌发抖起来。

赫舍里好不容易停住了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回过气就听到康熙无情的话语,顿时心如死灰,心头那股怨气难以纾解,目光从不甘怨恨变得阴冷决绝,她决不能就这样让对手如愿!

赫舍里用手按住抽痛不止的小腹,挣扎着从许嬷嬷怀里坐起身,决绝的目光对上康熙,扭曲着脸道:“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不就是想废了臣妾的后位好为那狐媚子腾位置吗?休想!臣妾宁可死在长春宫,也绝不会离开半步!皇上若要逼臣妾,臣妾大不了一头撞死!看皇上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赫舍里这是豁出性命在赌!赌康熙爱重名声的性子,绝不会愿意留下逼死发妻的名声,更是在赌康熙对马佳氏的看重,如果她死在这个人人皆知皇帝离宫远赴塞外的时候,恐怕人人都要猜测是不是执掌后宫的皇贵妃借机铲除异己,趁着皇帝不在除掉皇后这个绊脚石了,到时候不但皇贵妃这十年来积累起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恐怕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心狠手辣的帽子,即使再不甘心,赫舍里也不得不承认马佳氏在康熙心中有着超于寻常的份量!

“你在威胁朕?”康熙闻言顿时眯起了眼睛,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赫舍里竟敢用性命来威胁他!更该死的是她成功了,她确实不能现在死!这女人现在毕竟还是皇后,若无缘无故地暴毙,满朝大臣肯定要追根究底,至少在他下旨废后之前这女人决不能死,不然他岂不是还要依皇后之礼将她葬入皇陵?一想到死后也要跟这毒妇同葬一穴,康熙就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赫舍里嘴角流下一丝殷红的血迹。凄厉地笑了起来:“呵,咳咳,皇上说是就是吧!臣妾与其去延禧宫受那份活罪,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只可惜皇上的心肝宝贝只怕要被千夫所指,永远洗不去谋害元后的罪名了!哈、咳咳、哈哈~如此一来,本宫就算死了也不冤了,至少还能拉着马佳氏这女人当垫背,本宫就算死了也值了!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回荡在寝宫内,赫舍里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既然康熙已经铁了心废后,那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她就是笃定了康熙不敢在这时候泄露行踪,尤其太皇太后已经不好了,若是她这个再有个什么好歹,肯定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到时候不管康熙再怎么不愿,留宫的皇贵妃肯定逃不了干系,她就不信眼前这个男人会舍得放弃那个女人!

许嬷嬷被赫舍里疯狂的举动吓得浑身哆嗦,若不是赫舍里还靠在她怀里,她恨不能抱头缩到角落里,只求皇上不注意到她才好,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子竟敢这么做,皇上是那么好威胁的吗?就算皇上真的一时投鼠忌器放过了她,但是以后呢?想要折磨一个人方法多得是,尤其是得罪了一国之君,就算不移宫也一样能让主子生不如死,主子这样做不仅毫无作用,只怕还会真正惹怒了皇上,从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呀!

康熙气的脸色铁青,双手不停地反复握拳,青筋直往脑门上蹦,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威胁过了,从鳌拜之后再也没人敢这样当面羞辱他,如今他终于又见了一个,还真是让他长见识了!好!果然好得很!不愧是索尼教导出来的亲孙女,果然有那老家伙的风范,连死都不让他好过,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就是因为索尼的死,为了不激起索尼一系官员的反弹,他放了这女人一马,如今这女人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好见识!好手段!!

“好!皇后不愧是皇后,果然好本事,居然转眼间就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看来朕倒是一直小瞧了你呢!”康熙气极反笑,甚至还鼓了鼓掌,被赫舍里这话一激,康熙心中倒是冷静下来,不得不说赫舍里确实抓住了康熙的软肋,他的确舍不得宜敏,他不可能拿宜敏的名声前程去换这毒妇的一条烂命,不过若这毒妇以为这样就能逼得他就范的话,那他这个皇帝也未免太没用了些!

赫舍里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康熙的雷霆之怒,没想到康熙竟然会是这样不温不火的反应,但这样的态度比起暴怒更让她害怕,她眼睁睁地看着康熙慢慢走过来,她退无可退……康熙却没有做什么,他只是蹲下身平视着赫舍里,面容和煦却眼带杀意,硬生生让赫舍里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把自己的身子缩了又缩,紧紧地靠在许嬷嬷的怀里。

“赫舍里芳儿,若是你安安分分的,朕不介意让你在长春宫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谁让你太不识相呢?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么赫舍里一族的命呢?你若是敢死,朕就让你所有的族人为你陪葬!你说……可好?”温柔得宛若耳语的声线述说着满满的血腥味,听在赫舍里耳里竟如雷霆霹雳一般震耳欲聋,让她一下子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勾起的薄唇带着冷酷嗜血,那样轻描淡写地说着决定着成百上千条性命的归属。

赫舍里目光惊惧,身体害怕得剧烈颤抖起来,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努力想在康熙面上找出一丝破绽,但是她失望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他真的想毁了赫舍里一族!不!这怎么可以!赫舍里氏是她玛法索尼一辈子的心血,家族能有今日是无数祖辈用血肉堆砌起来的,何况那里还有她的阿玛,她的额娘,她的兄弟姐妹和无数族人,那是数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赫舍里激动地扑过去,想要抓住康熙的衣襟,却被康熙避了开去,狠狠地扑在了地上,她不死心地仰头看着那个冷眼俯视的男人,用尖利的声音叫道,“赫舍里一族是大清的功臣,玛法服侍大清三代帝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难道皇上忘了,玛法为了您能够亲政,拖着年迈之躯与鳌拜周旋,阿玛为了您的安全,守在乾清宫门前三天三夜没合眼……”

赫舍里厉声数着家族的功绩,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软弱惊惧的目光变得坚定明亮,她的家族是大清功臣,康熙能够登基亲政,赫舍里氏居功至伟,她不相信康熙会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除掉赫舍里一族,他只不过是吓她的而已,他肯定只是说说而已……肯定不会的,她不要成为覆灭家族的千古罪人!

康熙勾着嘴角很是耐心地听着赫舍里滔滔不绝地说着家族的丰功伟绩,眸光却越发阴冷幽暗,窥一斑而知全貌,从眼前这女人的表现来看,恐怕整个赫舍里家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吧?他们都认为赫舍里氏是皇帝的恩人,所以他就会无限度地容忍他们,就会任他们予取予求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皇阿玛对索尼许以高位,而他将皇后之位封给了赫舍里氏,若非皇后落到这步田地,指不定这家子连未来的皇位都惦记上了吧?

“说完了?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康熙背着手漫不经心地立在不远处,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赫舍里慷慨激昂的声音渐渐低落直至于无,才缓缓地回过头来,看着依然死死盯着他的赫舍里,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皇后果然能说会道,朕听了这么多,甚至觉得若不把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让给赫舍里氏,都有些对不起你们家族的功绩了呢!”

莫说赫舍里家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和脸面,就算真有莫大的功绩,这一家子依然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奴才服侍主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奴才做得再多再好也不是恩德,只是本分!若是安分守己的奴才,当主子的自然不会亏待,若是自恃功高,进而忘乎所以,连上下尊卑都忘记的话,天底下又有哪个主子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赫舍里好歹做了多年的主子娘娘,对于心大的奴才是个什么下场是心知肚明!

赫舍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康熙这样诛心的话语让她心中冰冷,她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在康熙面前提功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眼前的男人是如何地痛恨功高震主这句话,只因当初的鳌拜就是如此,所以鳌拜的下场无比凄惨,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地认识到眼前之人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大清的主人,是万里河山的统治者,手掌千万人性命的主宰!

她刚刚竟然在康熙面前讨公道?赫舍里氏就算再强大也无法斗得过一国之君的,何况随着玛法过世和她的失宠,家族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若是再被清洗一番,恐怕真的要消失在八旗的姓氏谱中了!

也许她真的做了一件此生最为愚蠢的事情……一想到家族即将面对的局面,赫舍里感觉连血液也为之冻结,所有的倔强瞬间化为乌有,挺直的脊梁垮了下来,难道这真的是她的劫数吗?

看着眼前这个从第一天嫁给他起就倾心爱恋的男人,赫舍里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他,抹去了感情的一叶障目,她第一次看清了康熙眼底的情绪,那是一种不容违逆的霸道,那是一种毁灭一切冷酷,帝王的杀伐决断和冷心冷情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可笑的是她竟敢爱上这样一个为了江山社稷可以牺牲所有的男人?她竟然妄图威胁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看来她这些年还真是输得不冤,只因她不是输给马佳氏,更不是输给其他女人,她只是输给了眼前这个男人,康熙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受人威胁的,无论对象是谁!试问若没有他点头,这大清有谁能动得了她这个皇后?也许从鳌拜倒台的那天起,她玛法索尼也好,慧妃的阿玛遏必隆也好,统统都成了他的绊脚石吧?

罢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吧,命中注定她遇上了爱新觉罗玄烨这个魔障,怪只怪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才落得这般下场,怨天尤人又有何用?如今想来那日马佳氏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这样的皇后还真没什么可稀罕的,这些年她还真是白活了,到了如今才想通了这一切。

赫舍里颤抖着手整了整自己凌乱的鬓发,抹去自己脸上狼狈的泪水,在许嬷嬷的搀扶下吃力地站了起来,倔强地挺直了身体,缓缓蹲身行了个优美标准的礼节,口中平静地道:“是臣妾失礼了,在此向皇上请罪,一切但凭皇上发落,罪妾绝无异议!”此前她为了家族带来了太多的羞辱,如今她到了她该偿还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上一章吧!还有一章正在修改中,稍后上传……

改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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