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之前,变故颇多。值得您收藏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城里的人渐渐疏散了,林惊蛰很难得地感受到了空旷,就如同他这一世第一次来燕市时感受到的那样。

城市的变迁似乎在不经意中便温吞如水地开始流淌,这不是鲸吞,而是一种每天都在递增的蚕食。在建的楼盘越来越多、街道的车流越来越密,生活在当中的人们,就连林惊蛰都未能第一时间被触及,只是今早来公司时,邓麦唠家常似的跟他说了句:“果然是快过年了哈,地铁居然有位置。”

也是蛮可怜的,好歹算是始于地产的高管,邓麦大过年的居然还要早早出门赶地铁上班。其实林惊蛰给他的工资挺高,奈何邓麦这段时间的花销实在太大。

他在地铁沿线买了一套房子,二手的,房子不太新,但位置着实非常牛,正正好的核心地段。他过去生活开销太大,工资全拿来烫头赶潮流,这次一笔巨款,让他掏空了为数不多的积蓄,还背上了十来年的贷款。但即便如此,他仍买不起一手的新楼盘,如同高家和周家那样的高层大户型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大概是觉得相比之下很不好意思,他一直瞒着消息到手续办完之后才松的口,结果林惊蛰去到一看就彻底呆了,居然是套小四合院。

院子不大,里头杂乱无章污水横流,还倒着被上任主人无情抛弃的缺轱辘的自行车,乱七八糟的家具堆在家门口,房顶的瓦沿都碎了几片。邓麦一边收拾,看着还很害羞:“你们都有房了,就我还那什么……甭管房子怎么样,名下总得写一套呗。等我过几年攒够钱,再置换楼盘,换个好点的住。现在是不行了,嘿嘿,本来还想先买车呢。”

林惊蛰望着远处的城门,喃喃道:“别了,就这儿挺好。”

从先前买房子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个选择,实在是四合院这种东西,后世实在是距离正常房产买卖市场太遥远了。但在当下,燕市确实还没有完善房产的概念,巷子里的四合院几乎都挤满了杂居的人,生活环境实在称不上多么舒适。而商品房刚刚推出,却现代又新潮,相比较起来,无疑是更受欢迎的选择,手头宽裕的老居民们好些都在朝新房里搬。

林惊蛰说这话,邓麦还以为是在安慰自己,十分的感动。说实话他要是首付钱再多点,肯定就搬去跟高胜家做邻居了。不过反正不急,他的工资只会越来越高,新房子以后买也不算晚。先买下这一套,他好歹也算是有房一族了嘛!

林惊蛰看着他傻笑着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心中不禁感叹有些人命格里就是有这个富贵的运。邓麦上辈子虽然跟他不熟,但混的明显是他们这伙人里最好的一个,这辈子对方随便买了个房,别看又破又小,再过上十几二十年,价格估计又会比高胜家那二百平方还要高。

邓麦捡着院子里散落的破瓦片,气势还斗志勃勃:“明年得多攒点钱,到时候把这套卖了,一起凑高胜家楼下那间房子。”

林惊蛰回过神来,摸着额头心情复杂地劝他:“别了,你要是住不惯,高胜楼下的照常买,缺多少我借你,这边就留着,也别卖。那么大的院子,以后你爸妈年纪大了,接到身边照顾,也方便种种花溜溜鸟。”

邓麦那么一听,顿时又觉得很有道理。

回去的路上,他朝林惊蛰提起:“之前那个什么TOBR公司的负责人,最近老给毛冬青打电话约饭。最近年节,我听说还托人给毛冬青送了礼,要不要盯着点?”

邓麦不负责招商,因此并不清楚TOBR里的事情,他跟毛冬青关系不错,但职位上多少有点竞争关系,因此平日对相互的动向都挺上心的。林惊蛰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打算插手改变什么。他同邓麦是好哥们,操心对方的工作生活,为对方搭桥铺路,但从不代表真正信任对方。对他老板的身份来说,手下两员得力干将略微有些不合远比亲如一家的好。

更何况邓麦和毛冬青都有数,虽然有时候斗斗,但遇上了需要合作的项目,并不会不分轻重地藏私,综合楼的项目在他俩的配合下就进展得非常顺利。

对手下心腹这点信任林惊蛰还是有的,因此他闻言只是摇摇头:“不用管他。”

不过年会之后,毛冬青仍主动朝他坦白了这事儿,同时还上交了一部非常新潮的手机。

他拧着眉头盯着那部手机,眼神如同面对洪水猛兽:“格朗托人给我带来的,我不肯收,但那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如今TOBR和综合楼的关系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以往是毛冬青追在屁股后面求着TOBR进驻,当下却转变为了TOBR追在毛冬青后头求着综合楼开门。综合楼和四风广场一合作,四风广场就立马把自己的定位更改了,从与综合楼冲突的高端奢牌,退半步踏入了中高端市场。两家商场之间的直通天桥在审批下来之后立刻加入了建造计划,这一巧妙的构思也直接将两家商场的影响力合二为一,组织成了燕市在建的商场圈子里最所向披靡的力量。

合作消息一经传出,便开始有品牌方主动和综合楼的招商部接洽。高胜近段时间因为做广告的缘故,在时尚圈积累了一些门路,也为毛冬青联系到了几个暂时没明确表达出要进驻燕市的品牌。双方洽谈得十分和谐,已经隐隐有些意向。

格朗没有选择,这些同档位品牌的决策倾向已经影响到了TOBR总公司,总公司高层亲自过问了燕市的选址情况。作为当前还只有一家店可管理的TOBR中华区负责人,格朗的权利远不够大。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先前同始于地产的那些恩怨会被总公司知晓,万一TOBR因为他的原因无法和同档位的品牌进驻同一个商场,那他屁股下这个带给他无限风光的位置,就不知道还能坐多久了。

因此他索性不顾颜面,拼命试图跟毛冬青重修旧好,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搞得毛冬青最近听到这个名字都跟见鬼似的。

林惊蛰笑眯眯探身将这部手机拿到了手里:“没收。”

毛冬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朝心里去,也不由松了口气:“收吧收吧。只是林总,和格朗跟这些礼物无关,我觉得TOBR的合作,公司还是能考虑一下的。”

林惊蛰问他:“你不膈应他了?”

毛冬青毫不怀疑倘若自己难以原谅格朗,林惊蛰绝不会松口让TOBR进商场。这年头哪里还有老板会为了给员工出气死撑着有钱不赚哦,他觉得不可取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地觉得感动和贴心。林惊蛰愿意为了他出气,他更不应该将公司的利益置之不理,因此腼腆地笑了笑后,只小声道:“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不过双方当初毕竟不欢而散,合作捡起来可以的,却绝没有以前那么优渥的让利条件了。

商铺面积?缩小!

沿街位置?减少!

租金折扣?降低!

其余等等等等,格朗真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对此很不满意,也心知合同签完之后总公司肯定会传回质疑的声音,但想起肩膀上被下达的任务,最终也只有咬咬牙签订下来。

TOBR正式宣布同始于地产在建商场达成招商协议。

燕市迄今最高定位的一个商场,便在工地的尘土飞扬中拉开了帷幕。

******

林惊蛰将从毛冬青那没收到的手机另搭了几部当做年礼,送给了高家和周家的一双长辈。

邓麦早早启程回了郦云。他父母还在郦云工作,至少退休之前是离不开的,更不可能放弃熟悉的环境同他到燕市来过年,因此这一年的年夜饭只能缺席一位小伙伴。

大伙团聚在周海棠家里,偌大的餐厅忙得热火朝天。

周妈妈直接在餐桌上摆开阵势擀面,学着燕市这边北方人的习气包饺子。林惊蛰和高胜周海棠都被拉着帮忙,三个人包饺子的速度追不上周妈妈一个人擀出来的皮。她真是有厨艺天分,但凡与厨房相关的工作,都能完成得格外漂亮。擀面杖轻轻一压,另一手随即捏着一挥,一张柔软滚圆的面皮便凌空飞起,旋转着抛到桌上,然后被林惊蛰塞上满满的馅,包破。

“天哪天哪天哪。”胡玉在旁边围观林惊蛰包坏了十多个饺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将这个捣乱的小孩扒拉开,“行了行了看电视去吧你们。”

林惊蛰被推开后随便擦了擦手上的面,也不离开,蹲那听大伙唠家常。

这是他们在燕市过的第一个年,在新房子里,和以往十几二十年截然不同的地方,却神奇的没有让任何人感到陌生。果然团聚这种事情,从不拘地点在哪里,只要在一块的是对的人,哪怕再陌生的环境,也仍能充斥满“家”的气息。

大家的生活已经上了正轨,平日各有各的忙碌,很少能聚在一块。但离开工作和学业,重新回归到生活,他们仍是亲密到可以无话不谈的一家人。

周妈妈应该是最忙的一个,海棠食品厂的豆瓣酱已经借由《江湖传奇》那波广告的东风迅速推向了全国的各大城市。为了供应上这样庞大的市场,年末那几个月她几乎都在忙碌新工厂的建造。第二个工厂由于占地面积太大的缘故,没法落在燕市了,她和汪全直接将厂址定在了临近的城市,一次性将生产线全都搭建了起来。

豆瓣酱的热销和《江湖传奇》那则广告的影响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林惊蛰手握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去年可以拿到的分红便超过了五百万。虽然最后他一分现钱也没拿到,利润直接投进了新的厂区,但新厂落成之后,按照当下的发展,也可以猜测未来的回报有多高。

那恐怕将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胡玉一边飞快地包饺子,一边说着自己最近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儿。

她穿着林惊蛰送的新衣服,衬衫白净,又剪了个利索的中长发,一如她安静而柔顺的脾气。下午时看了一会儿书,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忘了摘下来,垂首望着自己手中飞速成型的胖饺子,恬淡的模样像极了正在悉心批改作业的老师。

林惊蛰也是才弄明白她在师范大学旁听的内情,说起来十分的神奇。

胡玉的年纪是她考研的最大阻力,哪怕成绩再好,恐怕都没几个导师会愿意收下这种临近退休年纪的学生。胡玉显然也深知自己这一短板,她复习得非常卖力,尤其不怎么擅长的英语,几乎将资料书当做吃饭那样去读。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干,她除了下楼在小区里给邻居们的孩子补补功课外,有空便朝师范大学跑,刚开始还想混着上课,但这样特殊的面孔,没两次就被认了出来。

教育系有个五十多岁的老教授比较心软,见她在一众年轻的学生里如此认真地记笔记,每次认出她也不驱赶,只当没有看见。

但并不是所有教授都有这个心胸,因此胡玉也经常会被“请”到教室外面。

她脸皮薄,被请出去后便不好意思偷偷进教室,只在教室外头旁听。结果有一次在走廊扶手上划重点的时候,便被那位老教授严肃地招到办公室去了。

这位老教授拿着胡玉之前试着写的几篇论文,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完之后,便给她办了个正式的旁听证。

有了旁听证之后,胡云就越发忙了,能去的课尽量都不落下。那位老教授偶尔也会安排她进几次小教室,没事就给她布置作业,内容一旦有什么不满意,绝对声色俱厉拍案大骂,实在太凶了。

搞得胡玉这会儿包饺子时还在回忆下午翻阅到的几篇参考,生怕新年的作业做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比她正经上大学的亲儿子高胜都还要认真。

高胜考试前忙着处理广告公司的业务,没时间复习,还挂了一科呢,其他几门也是低空飞过。

不过他偷偷叮嘱林惊蛰和周海棠不许往外说。

好在今年并没有谁有时间关心他的成绩,即将转专业的周海棠才是被盯期末的重中之重。

一百个饺子在胡玉的手中逐渐成型,连带林惊蛰那十来个补丁加补丁的玩意儿。躲在客厅沙发不想干活的两位爸爸被传唤了过来,端着托盘去厨房下饺子。锅里的沸水轰开腾云驾雾般的蒸气,爸爸们终日在太阳街小吃店的厨房里忙碌,年末终究也没能躲过这一场。

但男人们也有他们的事业。

厨房里配合着下饺子的爸爸们商量着明年开分店的事情。

太阳街这家店是年初时开的,距现在也将近一年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名声早已经打响在了城南居民的圈子里。周父的手艺虽然没有周母的那么好,但比起当下的大多数餐厅还是强出太多,满足于小富即安的周父被妻子越来越成规模的事业刺激到了,他开始不安甘落后。

越来越多的客流和越来越拥挤的店铺让他意识到扩张势在必行。

他新带了一波徒弟,也看好了下一步目标的店铺,这次是城东一处繁华的商业区,商铺面积足有二百平方。

周父想将“小吃店”的经营模式正式转为“餐厅”。

不过周妈妈忙着海棠食品厂的工作,已经没有精力再参与进来,周爸爸的最大合伙人变成了高胜他爹。这对在小吃店合作得非常愉快的老哥们决定继续纠缠下去,双方按照出资比例重新分配股份股份,周爸爸出手艺,高父则管理经营。

饺子的香气扑腾起来,用大捞勺沥进框子里,高胜首先去戳了一筷子,递到林惊蛰嘴边。

林惊蛰顺从地咬进嘴里,饺子调的是三鲜馅儿的,但周妈妈绝不可能只在里头放简单的三鲜——猪肉混合着虾仁、玉米碎、香菇粒、木耳丝等等等等辅料,裹着一包汤汁在口中爆开,又软又烫。

“好吃!”

笼子里的肉包也熟了,周妈妈赶忙拿盘子夹了几个给孩子们递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年夜饭还没做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肉包子松软的面皮发得恰到好处,被放在盘子里时甚至还来回晃动着,带着奶香的面味儿随即被掰开的馅料气味盖过去,油汪汪的浓厚的肉汁迫不及待从缺口流淌出来,蔓延在面皮上,饥肠辘辘的林惊蛰三口就吃完了一个。

年夜饭还在做,看那架势至少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彻底完成。

他匆匆从碗柜里掏出几个保温盒,将沥在篮里的水饺和肉包子装进去:“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外头那么冷!”胡玉匆匆追着他到了大门口,一脸焦急。

林惊蛰一边穿外套一边朝她笑:“有点事儿,很快就回来了。”

胡玉朝楼道伸长了脖子:“你多穿点!”

****

林润生在屋里踱着步,眼睛时不时看一下电话机,他又朝沈眷莺重复了一遍:“你给惊蛰打个电话吧。”

沈眷莺帮着家里的阿姨整理碗碟,闻言有些无语地看着丈夫:“我再说一遍,这个电话必须你亲自打。”

林润生紧紧皱着眉头,他心中泛着强烈的不安和惶恐,接通电话后他该说些什么?

惊蛰会愿意来家里吃年夜饭么?一整天都没来电话,是不是就是在委婉地表示拒绝?林润生非常担忧自己做的事情会不合时宜地惹怒对方,因此几度想要动作,都被心头的犹豫压了回来。

沈甜甜被他皱眉的模样吓得坐在沙发上大气儿也不敢喘,门铃声一响,迫不及待便跳起来开门。寒风顺着大门的缝隙扑在脸上,她还没看清楚屋外的是谁,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热腾腾的东西。

下意识咀嚼了两口,饺子喷香的馅盈满了口腔,视线当中出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沈甜甜眼睛顿时亮了,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胳膊:“哥!”

林惊蛰掐了下她的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甜甜门也不关,拉着林惊蛰就朝屋里拽,“快进来,哥你身上都是雪,外头好冷吧。”

林惊蛰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赶忙站住了,将拿着的两个保温桶塞进抱着自己这小姑娘的怀里:“我就不进去了,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沈甜甜愣了一下,立刻不知所措地回头朝屋里看,林润生和沈眷莺已经跑了出来,见到林惊蛰也有些意外。

沈眷莺上来想拉:“都回家了,干嘛不一起吃饭,不许走!”

林润生也拧着眉头:“外头那么大的雪,你还想去哪里?”

林惊蛰无奈地被围击着,态度却十分坚决,笑着告罪道:“真不行真不行,那边还等着吃饭呢。”

沈眷莺看出他是认真的,一时拉人的动作便迟疑了,林惊蛰赶忙脱身:“走了啊!年初一我再来看你们,新年快乐!”

林润生叹了口气,沈眷莺只能无奈地妥协,匆忙让人包了些菜,又掏出红包朝林惊蛰口袋塞:“新年快乐,大吉大利,一定要注意安全,明天一定要回来吃饭,我和你爸哪儿都不去,谁也不见,就在家等你。”

目送林惊蛰出门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润生瘪了瘪嘴巴。

沈眷莺摸摸他的后背安慰他:“行啦!你还想怎么样,惊蛰都来给你拜年了,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林润生委委屈屈地打开保温桶,目光朝里头一瞥,戳了个饺子出来。

这饺子不成形状,凹的凹凸的凸,像被熊掌随便捏了一把就丢锅里滚熟似的。

“这饺子真丑。”他珍惜地将这颗饺子塞进嘴里,缓慢而笃定地说,“肯定不是惊蛰包的。”

沈甜甜噘着嘴将林惊蛰送到了院子里,还在哼哼唧唧地不高兴:“为什么不在家里吃饭嘛,我还跟朋友说好了来家里见你呢。”

林惊蛰倒是没想到她会想把自己介绍给朋友,一时失笑,轻轻地掐了下她撅着的嘴巴:“下次吧,下次我抽一整天的时间带你们出去玩。”

沈甜甜看着还是有些失落,眼巴巴见他钻进了车里后,才小幅度地摆了摆手,乖巧告别:“哥哥再见。”

“外头冷,快进去吧。”

他立刻驱车开到了深处。

车刚开进肖家的院子,正赶上里头一辆车划破风雪开出来,隔着一段距离对方刷的停下来,肖驰从里头钻出,眼神明显有着意外。

林惊蛰抱着保温桶下车,顶着着大雪匆匆跑向他:“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肖驰张了张嘴,看着他手上的两个保温桶,突然笑出声来,伸手挡着他的脑袋将他拽进了房间。

肖家独特的香气混着暖气扑面而来,听到开门,忙碌的于姝鸳朝外探了一眼,看到儿子立刻高声问道:“不是说给惊蛰送饺子去么?忘带东西了?”

林惊蛰跟在后头进门,听得微微一愣,肖驰低沉的声音便抢在他前头响了起来:“惊蛰来了。”

“哎哟!”

肖家爸妈一齐都跑了出来,于姝鸳穿着林惊蛰给她买的那件裙子,看到林惊蛰和林惊蛰怀里的保温桶后啼笑皆非:“你这孩子!大冷天的还专程跑什么!”

林惊蛰缓了缓才缓过来,瞥了眼一脸正经的肖驰,一只手悄悄和对方握紧了,笑道:“顺路来拜个年,新年快乐。”

肖驰火热的手指钻进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转头目光定定地盯着他:“手那么冷。”

于姝鸳也是一脸的无奈:“新年快乐。怎么穿那么少,快进来快进来。”

老太太听到他的声音就笑眯眯从佛堂里出来了,兜头朝他脑袋上挂了个红绳:“阿弥陀佛,你这个坏小子,我等了你一天。”

林惊蛰低头一看,才发现红绳子上勾着的是个护身符。

这护身符一看就是自己做的,针脚不怎么严密,肖驰从毛衣里扯了一下,也扯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朝他解释:“家里的孩子都有一个。”

家里的孩子。

林惊蛰抿着嘴笑了起来:“谢谢奶奶。”

老太太已经将他带来的保温盒打开了,拿了个包子出来吃,一边吃一边也朝他笑:“好吃。”

肖慎行在旁边叹了口气,开口道:“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别在门口站着,赶紧进来吧。”

林惊蛰已经拒绝出了经验,闻言只笑了笑:“家里还在等呢。”

他的话是否认真肖驰能听得出来,因此抢在母亲继续出口挽留之前率先便道:“那我送你。”

肖妈妈只能又包了几份菜让林惊蛰带走,而后看着出门的两道背影,有些无奈地朝丈夫道:“这两个孩子,真是……”

肖驰刚才装了一盒饺子出门说要给林惊蛰送去,她还觉得没法理解呢,没想到儿子前脚出门,林惊蛰后脚便提前到了。

果然是年轻人,还在大门口偷偷拉手,以为长辈们看不见呢,搞得她都跟着不好意思。

肖爸爸哼了一声,被林惊蛰拒绝之后有一点不服气,他刚才原本都打算将对方介绍给稍后来登门拜年的客人了。

肖驰拉着林惊蛰的手,将他送到停在院外的车旁,两人依依不舍地相互牵着,夜色下交汇的视线纠缠成一团解不开的绒线。

林惊蛰轻声道:“新年快乐。”

肖驰凑近来,没有接吻,只是轻轻地碰了下他的额头。

“新年快乐。”

林惊蛰的车速比来时缓慢得多,出来时绕进了方家的院子里——带的吃的也有方老爷子的一份。

方文浩的父母新年也在家,听完老爷子的介绍才知道那批影响深远的古董居然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捐赠的,态度出奇的热情客气,又是给红包又是回送菜品的,林惊蛰离开时,还特地出门相送。

终于送完了礼物,林惊蛰的车缓缓朝家的方向开,夜色中车灯打过的地方雪花纷飞起舞,美不胜收。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轻快的歌曲,他愉快地跟唱着,直视前方,与迎面开来的一辆车擦肩而过。

“等等!”车里大年三十才被获准出院的史南星突然出声叫停司机,然后趴在车窗上借着路灯的光亮使劲儿看,越看越觉得眼熟,“那不是林惊蛰的车么?!”

“好像是哦。”祁凯趴在后车窗上看了一眼,“他大过年来咱们这边干嘛?”

莫非是来见肖家的家长?哈哈哈哈哈!他这样好玩地琢磨着,觉得这个原因还真挺有可能!

史南星阴着脸打开车门下来,借着车灯分析林惊蛰轮胎从雪地上压出的痕迹,但这一片最近来往的车流还挺多,他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一条比较新的印记。

从林惊蛰开走的方向,一直绵延到方家的院子里。

哼!原来是方家!大过年的走关系拍马屁来了!

史南星自觉找出了真相,脸上不由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颇为不屑地直起身来,朝着林惊蛰离开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祁凯不明状况,探出头来喊他:“舅,你下车干嘛,外头那么冷,你腿还没好利索呢,小心又摔——”

他话音还未落地,回头朝车方向走的史南星便脚下一滑,头晕目眩。

砰——

结结实实的一跤,摔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几秒钟后一道哀嚎划破天际冲进了夜色里,正在吃林惊蛰带来的水饺的林润生听得抬起头来,惊讶地漆黑的朝外看去——

“什么声音?”

沈眷莺茫然道:“不知道,哪家在杀鸡·吧。”

林惊蛰前脚到家,后脚手机就响了起来,肖驰的平缓的声音仿佛冬日里的一盏暖灯:“到家了么?”

“到了。”林惊蛰在胡玉的帮助下脱掉外套,将带回来的保温桶拎到餐厅,肖驰的呼吸后能听到喧哗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

“嗯。”肖驰道,“我舅,我姑姑,还有几个亲戚。”

背景音里一道陌生的女声含笑问:“哟,吃着饭呢,肖驰给谁打电话啊?这表情温柔的……”

肖驰没理会,林惊蛰便听于姝鸳问:“到家了?”

肖驰朝电话外头回答了一声,于姝鸳叮嘱道:“叫小林赶紧把给他带那个热汤喝了,这孩子真是,外头那么冷,刚才穿得也太少了。”

又似乎在回答刚才那道女声的提问:“肖驰给他对象打电话呢,那孩子刚才给咱们送饺子来,前脚才走。不管他不管他,让他俩自己聊去,咱们先吃……”

肖驰似乎是离席了,电话里逐渐安静,同林惊蛰东拉西扯黏糊糊地又聊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林惊蛰有一些茫然,他从兜里掏出刚才沈眷莺塞给他的红包,盯着红包上“平安喜乐”的字样,轻轻叹了一声。

桌上打开保温桶的周父将菜倒进盘子里,目露好奇地看着他:“刚才去哪了啊?跟谁打电话报平安呢,说那么老半天。”

“肯定跟他对象。”熟知内情的周妈妈一边开酒一边挤出揶揄的笑容,问,“是不?”

林惊蛰对上一屋子人关切的目光,半晌后收起电话,微笑着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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