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拍了拍身边一个人的肩,悄悄说了几句话,便转头对蒋阮道:“原是这老太爷说小姑娘偷了他的银子,小姑娘说自己没偷,急的哭了起来。”

小姑娘被一堆人围在中间,脸色苍白至极,只是手中紧紧握着一锭银子,瞪大眼睛,极是无助孱弱。再看那怒不可遏的老头,穿着件褐色麻夹棉袄长袍,胡子气的一抖一抖的,嗓门却极大,几乎是冲那小姑娘大吼:“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便会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好没有教养!”

有人看不过去,开口制止道:“老头说话何必如此难听,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活了一把年纪难不成就是为了以大欺小来着?不害臊!”

“你……”那老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再说你怎么证明是她偷了你的银子?”那人却不依不饶:“只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能偷了你的银子,是你太大意还是这丫头神通广大?啧,说不定是你故意想要骗小姑娘的银子!”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周围人的附和:“是啊是啊,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会有本事偷东西?”

“说谎也不知事先想一想。”

“定是想要骗人小姑娘的银子!”

周围人纷纷议论起来,竟是不约而同的指责起那老头,仿佛那老头就是罪魁祸首一般,老头气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脸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抖着嘴唇喘气。

“真可怜。”连翘感叹。

蒋阮看了她一眼:“你也认为是他想骗别人银子吗?”

“自然不是,”连翘道:“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奴婢,从前在乡下的时候,这种鬼精鬼精的丫头奴婢见得多了,分明就是骗人的嘛,白芷,对不对?”

白芷微微点了点头。

连翘道:“今日也算这老太爷倒霉了,真可怜。”

蒋阮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事实上,正如连翘所说,小女孩的骗术并不怎么高明,人群中也并不是没有人能识破她的伎俩,只是西街作为一个贫民集中的地方,本身带有很大的排外性,本能的排斥外来的人。这老头对这里的人来说无非就是陌生人,陌生人就是该打压的,所以今日,这小女孩是赢定了。老头也注定被扣上一个骗人银子的罪名。

那么,她能做什么呢?

蒋阮顿了顿,轻轻拨开半个身子护在人前的白芷。

白芷一惊,见蒋阮的动作忙开口阻止道:“姑娘不可,这事咱们最好别搀和。”

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周围人的态度。就算自家姑娘出面劝架,无非也是被当做不识好歹的外来人一起被攻击而已。老头就算了,无非是失了一顿面子,可是自家姑娘却是大家小姐,就算如今被拘在庄子上,身份却是不可改变的。

蒋阮轻轻摇了摇头:“白芷,让开。”

白芷一愣,蒋阮已经上前几步,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她轻轻开口道:“老先生不必气急,世上有是非黑白,纵然一时说不清楚,总会水落石出,何必为了一口浊气而伤及自己身体,岂不是得不偿失。”

局势正一边倒的情况下,突然有人为老头说话,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

白芷和连翘忙一前一后的挡着蒋阮,免得有人冲撞了她。

众人目光各有千秋,蒋阮也并不躲藏,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别人打量。

那老头正是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冷不防听到一句劝慰,只觉得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含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虽是冬日,却似夏日的风,将人心头的郁燥之气一扫而光,心中竟慢慢的平静下来。诧异之下倒是和众人一般朝对方身上打量。

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与她这般大人一般成熟无二的话语不同,身量倒是极小,个头虽小,却又令人无法忽略。这小女孩约是生活导致,肤色和唇色一般苍白,五官却生的极为秀气,瑶鼻樱唇,最美的是黛眉下的一双长眸,水润的如同膝头上的一抹山泉,深深浅浅,直直撞进人的心底去。纯洁至极的眼眸,眼尾却稍稍扬起,不自觉的就有了一丝媚意,若是长大了去,再好好养长着,实在是令人心惊的美色。

然而这样媚骨天成的小女孩,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令人无法小觑,甚至没来由的有一丝畏惧之感。

老头也皱了皱眉,这样的小女孩,身边却跟了两个丫鬟,若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穿着也实在是太简陋了些,若说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通身的气派派头,却又不像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蒋阮安静地站着,一边的女童看着看着,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道:“我没有,我没有偷银子,娘,我没有偷银子!”

这一嚷嚷,却见人群中挤出一个穿花布袄的农家妇女,三两步走上前来将女童护在身后,敌视的看了一眼老头和蒋阮,大声道:“你们想对我的巧姐儿做什么,两个人欺负一个,以大欺小,难道不知羞耻吗?”

连翘忍不住,不等蒋阮说话,率先跳了出来,笑道:“这位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姑娘只是跳出来说句公道话,哪里就欺负你家闺女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哪,我们姑娘可有打她骂她?再说了,以大欺小,我可看不出来我们姑娘比你这位闺女大的了多少,谁跟你家闺女似的当众嚷嚷啊。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我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我呸!”

那妇女也是一愣,似乎没料到看着文文弱弱的连翘骂起来人一点都不带喘气的,一时竟不知如何搭话,等明白过来恼羞成怒,正要继续揪扯,蒋阮开口道:“谁欺负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不是吗?”

妇人转过头,将女童揽进怀里,怒道:“我们巧姐儿不会偷人银子,这银子是我早上出门给她。”

“这么多银子,夫人却放心将其交给这么小的孩子保管,夫人宽心令人佩服。”蒋阮淡淡道,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小”字咬的极重。周围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这妇人刚刚说自家闺女年纪小,却又将这么大一笔银子交给她,实在是有些勉强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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