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旋风

爱玩皮影戏，这肯定是浣剑尊者，但他不是死了吗？

——不能怪离焰总是猜测这里不对，实在是两世相诸事差太远。

“以…以身相许？”

地面上的影子剧烈的一晃，好像被这说法惊到了。

岩石后面慢吞吞的挪出来一人，说挪也不妥当，他盘膝坐在一个磨盘大小的龙首上，龙身呈暗金色，鳞甲分明，但是周身没有云雾环绕，甚至嘴边的长须连动也不动。

若不是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几乎让人疑心这龙是死物。

名为龙，却像蛇一样盘着，硬是缩着没动，这一放开，才展现出它修长庞大的体型。

浣剑尊者就坐在这条龙的脑门中间，背靠着其中一根犄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稍稍一抬手，只见地面上的岩石影子，枯木的影子，都扭曲着摆动起来。

“莫老爷很生气啊！”

“是是，都是小的无能，骗局被拆穿了。”

这些声音，并不是影子自身发出的，它们自身一动不动，影子却被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像是跑马灯一样在周围乱窜。

南鸿子与释沣对视了一眼，心中各自惊愕。

这一手看起来没什么，但是操纵别的影子，还不是幻象，实在古怪。

因为他们三人的影子也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欣然接受”旁边诸多影子的“慷慨邀请”，向浣剑尊者行去。

虽说影子只是影子而已，即使消失，对仙人自身也没有任何影响，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还是令离焰尊者皱眉不已。

离焰已经觉得这里不是心魔幻境了。

否则怎么解释浣剑尊者的出现？

虽说浣剑死后，邢裂天死后，他看在蜃珠的情分上，勉为其难（十分愉快）的将詹元秋打包带走了当属下，两个尊者的宝库与死忠属下，也间接归属自己了，离焰后来不缺钱，但是也不想给别人。

詹元秋除了离焰尊者之外，投靠别人的选择都不没那么轻松，没准还要逼迫他交出一部分东西。

离焰尊者不想培养出一个强敌，詹元秋想求个安稳之地，两人各取所需。

尽管在别人臆测里，这事是詹元秋贪生怕死，献宝求荣，说他甘于现状毫无出息的有，说他包藏祸心静待时机的人也有，但是对离焰尊者的好运，还是有志一同妒忌的。

毕竟没人相信裂天尊者的宝库除了钱包就只有荷包，尽管这位尊者暗地里的癖好，大白天下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觉得这是障眼法的，也大有人在。

其实离焰心里还觉得詹元秋捞了大便宜呢，他渡劫之后，四个得力属下里面，童小真管钱还行，根本就不是能做魔尊的料；白蜈懒得理会那些面子上的事情，看到杂务就头痛；罗静姝很有能耐，但是修为差詹元秋一截，所以最后能做魔尊的还是詹元秋。

他哪里对不起詹元秋？哪里亏欠浣剑尊者？论仇论情，压根没浣剑的事。

——半面之缘没有的飞琼岛主梁夫人，现在又是浣剑尊者，心魔幻境又不是菜市场，什么人都能冒头。

最重要的是，离焰最初抢来的那一颗，曾经存着浣剑尊者那些乱七八糟的皮影戏，已经被浣剑想尽办法剥掉了那些蜃气，宝贝似的弄回去了。

心魔闲着无聊，让他看升级版的影子戏？

怎么想都荒诞！

“莫老爷，我们将人骗回来了！”枯木影子谄媚的说。

浣剑眼都不睁，然而他的影子却很有威严的在龙头上一摆手，“谁让你们这样唐突客人的，他们对莫老爷我有恩。”

枯木影子蹭地一下跳起来：“有，有恩？”

龙头之影跟着摆动，呐呐的问：“很大的恩惠吗？”

浣剑的影子摆出捋胡须的动作，摇摇晃晃的说：“勉强说起来，应该是救命之恩。”

“啊！”

枯木影子惊骇的指着南鸿子的影子说，“可是道长说，谁要报恩，得以身相许啊！”

龙头之影笑嘻嘻的说：“没事，莫老爷有主，道长想带也带不走。”

这时金龙本身垂下脑袋，不耐烦的一爪子踩在自己说话的影子身上，还把坐在自己脑袋上的浣剑摔下地，庞大的身影急剧变化。

在释沣三人警惕的目光里，那条金龙竟然化作了人形。

“释沣道友，别来无恙。”这金龙不是别人，竟然是黑渊谷主。

他与浣剑虽然容貌一样，但是目光神态的差别，十分明显。

黑渊谷主更是将“向万春”那张脸，逐渐控制为衰老之貌，因为这才是释沣陈禾熟悉的那个黑渊谷主。

至于浣剑尊者——

一堆影子里面盘着一条无精打采的黑龙，因为太黑了，如果不动，简直快要看不出来。

“这是？”南鸿子十分惊奇。

“说来话长。”黑渊谷主也坐在黑龙身上，并且抢先一步说，“没想到能在苍劫原看到诸位，那些毕方，是你们惹来的吧。”

释沣没说话，算默认了。

至于离焰，根本不认识这位黑渊谷主…

“释沣道友，若还信得过我，就随我来罢。”

黑渊谷主一拍黑龙，后者抬起黝黑的眼睛，像浣剑尊者那样看似严肃，眼底却藏着玩世不恭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味。

虽有浣剑尊者“影子戏”折腾一番，但让释沣愿意相信的，终究还是黑渊谷主。

只是眼下情况不明，黑渊谷主浣剑尊者身上又有隐秘，要付诸信任，还是有风险的。

“我看不透他二人的修为。”释沣神色凝重的传音南鸿子。

罗天上仙也摸不清的，难道是？

南鸿子深深皱眉。

“去！”

出乎意料的，下决定的竟然是离焰。

“小徒弟？”

“这两人非同寻常…”

离焰觉得许多谜团都在他们身上，比起这是一个陷阱，他更急切的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天道真的回溯时间？

释沣，真的是他师兄？

“哟，小陈禾长高了。”黑渊谷主在那边笑眯眯的说。

离焰的脸顿时一黑，难道自己从前很矮吗？简直胡说八道，他作为魔道魁首的几百年，都是这个模样。

“说来，我与释沣道友的师弟，确实有些仇怨呢？”

离焰闻声目光变冷，结果对方竟然说：

“小陈禾七岁的时候，我拿了他一个肉包子呢，尽管他找上门来哭，吾还是没有承认。”黑渊谷主感慨。

离焰的脸，已经不是黑这个字可以形容了。

他咬牙切齿的问：“此人是谁？”

南鸿子同情的拍拍小徒弟肩：“原来释沣骗我，你在黑渊谷长大，一点也不愉快啊。”

离焰微微一愣。

黑渊谷这三字，对他的意义当然重要，但是这一回，自己是在黑渊谷？长大的？

——不是陈家，也没有在赤风沙漠遇到释沣？

见他们三人应允，黑龙立刻伸展躯体，顿时风声大作，平地卷起黑色漩涡，拔地而起。

沼泽那边的毕方闻声惊动，盘旋了一阵，果断放弃猎物四下散开了。

裹着人参的黑蛛，从一具妖兽的尸体下面慢慢爬出来，足爪不安的咔嚓咔嚓挪动了一下，低声说：“沈郎，那股旋风又出现了。”

虽然沼泽里的妖兽，谁也不知道黑色旋风象征着什么，更没有见识过它的威力，但像毕方这样惹不得的家伙，每次看到旋风就会远远避开，这足以让小妖兽与魔修心生忌惮。

“听上次被我吃掉的蝎子说，三百年前没有这种旋风，后来却频频现身。”

“或许很久之前也有，只是不出现而已…”沈玉柏回答，“这与我们无关，还是先去寻觅安身之地吧。”

黑蛛深以为然，又吐出一张网将人参裹得更严实了点，趁着沼泽里空荡荡的，迅速爬走了。

此时被妖兽畏惧的旋风内部，释沣三人好似足踏青云一般自在。

周围模糊一片，只能感到身在半空之中。

“戾气…”离焰感到其中有些不寻常。

旋风大量抽取苍劫原混沌元气里的凶戾气息，全部灌入黑龙鳞片之中。

南鸿子也感到蹊跷，如果说黑龙是浣剑，金龙是黑渊谷主，但是当年在凡间，手持一柄戾气冲天仙器的人，为什么会是黑渊谷主？

这不颠倒了吗？

旋风逐渐降低，全部散去后，眼前景象已经大变。

虽然天空依旧是暗红带黑，但这里竟然有一片山坡，长着茂盛的植物，还有一汪平静的湖水，山坡下甚至有一群妖兽跟魔修。

“尊者回来了。”

他们恭恭敬敬的迎上前，又对释沣三人投来不解的目光。

“尊者怎么总是喜欢捡仙人回来？”

“就是，有一个已经够讨厌了。”

不等释沣细想这句话里的深意，那个仙人已经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还真是熟人！连离焰也认识。

“崔掌门，真是大难不死啊。”南鸿子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

离焰记得聚合派崔少辛已经飞升了，所以这破地方真的是仙界？

黑渊谷主一挥手：“缺人，将就着用了。”

崔少辛倒是想回仙界，但是他现在这点修为，根本无法越过漫长的苍劫原回到升仙台，这里灵气不充裕，他连真仙还不是呢。

“好说，都是命数。”崔少辛就是有种别人当着面讽刺，他都能当做耳旁风的淡定，而且很有颜色，专门过了打个招呼刷下存在感，又消失了。

黑龙在山坡上随便的用身体一圈，立刻无人敢靠近。

“坐吧。”黑渊谷主连张椅子都拿不出来，还不如梁夫人。

释沣也不绕弯子，他直接问：“听闻谷主乃是仙人下界，专门为了杀死杨心岳？”

“不错。”

“我在仙界，又听闻元承天尊下界历劫，去的还是我们那个浮初小世界，并且也牵扯到杨心岳这件事里？”

这次，黑龙与黑渊谷主同时苦笑起来：

“释沣道友，我知晓你要问什么，如果我们是元承天尊，何以两分？为什么不回仙界？不，我与向万春根本不是元承天尊。”

南鸿子轻咦了一声：“那伴生仙器？”

仙界有名号能有伴生仙器的人，好像只有元承天尊历劫去了啊。

黑龙抬起头颅，石破天惊的说：

“我们就是元承天尊那件伴生仙器，天尊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