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真人抢过地上那颗首级,追着河洛派长老离去。

众魔修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有人气得发抖。

与矮胖魔修李鲧所在的阴尸宗同气连枝的魔修不少,这也是他为何这般嚣张的原因,魔道六位尊者之下,还有各个稍逊一筹的势力,为了对抗魔尊,他们抱成团也是必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魔道形势的错杂复杂,让他们不愿损失任何一个盟友。

李鲧这么一死,对阴尸宗,对几个魔道宗派,甚至整个中原魔道都要发生变化,精于算计的人眼珠滴溜溜转起来,而注定损失现有利益的人,顾不得释沣还在,怒极而起,冲着向万春说:

“向尊者!而今修真界不太平,那些名门正派视我等如虎狼,方才商议小阳山之事后,更是直接散去,连个阿猫阿狗都没派过来知会一声,魔道的面子里子算是跌完了。正道这样不善,我们竟还内讧,李鲧是化神期的修士,损了一个,来日对峙时,我方就少了一员得力干将。要是因此有差池,让三昧真火落进那些伪君子手里——”

这人蓦然回头,瞪着陈禾厉声说:“难道你这小辈能为此负责么?”

陈禾手里的火焰徐徐散去。

没有浓烟,焚烧元婴时甚至有种奇异的清香,当惨嚎终止后,连一点灰烬都没剩下。赤红火焰丝丝缕缕盘绕在陈禾指尖,像是终于确定没有再能“吃”的东西,失望地缩回。

地面狼藉一片,到处都是挣扎滚出的黑灰。

一想到这些痕迹,曾经是李鲧这家伙尸骸的一部分,魔修们不约而同的捏了个法诀,悄悄将脚边的黑灰除了。

眼见向万春有将装聋作哑持续到明天的趋向,质问的人面子挂不住,又高声喊了一句:

“向尊者!”

“我听着呢。”向万春慢吞吞的说,感兴趣的看陈禾。

他最大的好奇心,便是离焰尊者怎么飞升的。

巴不得陈禾多用几招,他好琢磨琢磨。可惜这第二个想送死的家伙说得对,正魔两道没准明年就宣战了,修真界化神以上的修士都是有数的,死一个少一个,一时半会补不回来,这样折损力量实在太糟。

向万春表现出来的“性格”,就是阴毒狡猾,眼里连一颗沙子都容不下,哪怕当时不生气,过阵子就难说了——他怪异地瞥陈禾许久,有些人心气就平了,幸灾乐祸。

结果向万春一开口,他们又暗骂不休。

“后辈嘛,火气比较大也是难免。”

这叫火气大?不打个招呼,连元婴都灭了,还…

好吧,还真是“火气”大。

阴尸宗的魔修忍着怒意,若不是血魔在这里,若不是血魔背后的豫州魔道,别想他们这样忍声吞气。

陈禾烧死李鲧的那幕,除了最后李鲧明明已经逃走,为何还跌回来,让他们看不分明外,其他只认为李鲧大意了,这才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要说陈禾那三招两式,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没用符箓,不是法术,更无法宝,看不出门道的人,自然就拿它当热闹看了。

魔修们端着架子,暗忖:要不是三昧真火,李鲧岂会连逃命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哪能容得这小辈这般嚣张,得宝物之利罢了。

于是他们想得到、或者想阻止某些人得到空中火的心思又深了一层。

“没椅子,咱们可以去对面抢一把,何必杀人呢?”向万春装模作样的叹息,“陈禾啊,你还是年轻,杀人一时痛快,然后呢?”

阴尸宗魔修听着这话头不对,眼睛一瞪,刚要站起,生生被一股无形力道压得动弹不得。

木棚内其他人也敏锐的察觉出这股力量,纷纷惊骇看向万春——这位常年不露面,一出来就干掉浣剑尊者的家伙,真元深厚,完全不像初晋大乘期的样子。

“人死了,不就没了,还怎么折腾?”向万春教训完陈禾,连连摇头,“年轻人啊,脾气躁,太冲动,不好啊!”

陈禾掷地有声的丢出两字:“麻烦。”

魔修们神色都变了。

魔道中人没有什么讲究,甭说杀人毁元婴,就是把魂魄拘去折磨个几日几夜都不叫事。

只不过死的人是李鲧,一个修为与他们差不多的人,即使是魔头,也难免冒出兔死狐悲的心思。

向万春啧了一声:“现在的麻烦你打算怎么办?杀人,要给个说法。”

陈禾漠然扫了几个怒气冲冲的魔修一眼:“魔道的规矩,是用实力说话,能动手他们已经上来了。杀河洛派小道士的时候,不见他们这样多话。”

“你——河洛派乃是对头,你这是要为那些正道宗派出气?”

“不敢,恰好撞上。”

陈禾全无笑意的牵了下嘴角:“魔道的规矩不就是这样,能讲理的时候你们用武器,拼不过的时候你们就开始讲理了。你觉得本公子现在是需要讲理的时候吗

说话的人愣是没清这拳是怎么来的,脑袋一歪,整个人横飞出去。

扑通一声,爬起来一看,半边脸都歪了。

——还是没见着用法宝,这天生神力不成?

众人看陈禾的眼神都变了。

“赢了我,我就跟你们讲道理。”陈禾睥睨。

这话里的鄙夷,就像照着他们的脸又抽了一巴掌似的,生痛。

向万春这样歹毒心性,陈禾又不顾豫州魔修的利益,“年轻气躁不讲理”,动辄杀人。明晃晃两个“不好惹”的家伙。

“素闻豫州魔修,不少信服这位陈公子,只听陈公子之命,连血魔也不认识,看来是真的。”有不甘心的人,冷嗤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算是见识了。”

始终没说话的释沣,又被齐刷刷的目光扫过。

有人挤兑向万春,怒视陈禾,却没有敢明着质问释沣的。

——几十年前,聚合派是怎么歇了声息,从正道鳌首的样子跌回几大门派之一的落差,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呢。

释沣摆明了不为陈禾说话,还是有人拗足劲的要试探。

试探陈禾在血魔心里到底算哪个位置。

豫州魔道与青州吞月、冀州向万春都有往来,俨然有一统魔道的趋向。趁机破坏这个盟约,大家乐见其成。

“我的属下自然听我的,要是有人长了耳朵,却只听不该听的东西,要怎么办?”陈禾直直的看着说话那人。

他周围的人下意识的一避,倒将这倒霉鬼暴露出来了。

“你们…”

说闲话的魔修气得直磨牙。

众人讪讪的,倒不是他们想出卖这家伙,只是方才接触到那森寒的目光时,本能的避开了,待要追寻这种感觉时,又消失得无影五脏。

在“故意出卖说话者”与“怕了陈禾”中间,为了面子,没人选后者。

误以为别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说闲话的魔修,当然不会硬撑着找出来找死,立刻眼一歪,闭嘴不言。

“哦,忘了,赢了我,我也不跟你们讲道理。”陈禾拍拍袖子,闲适的说,“修真界打了小的来老的,我还有师兄呢,都忘了这茬理了。”

阴尸宗的人气得倒仰。

众魔修眼神诡异,从知道陈禾是血魔师弟时,他们就在等释沣为陈禾出头,结果闹了这么一通,陈禾终于想起这个靠山,一本正经的狐假虎威起来,他们反而窘迫了。

“吵完了?”

向万春眯着眼睛问。

木棚里静悄悄的。

“早这样不就好,何必?”向万春假惺惺的为李鲧惋惜,他那模样又很能唬人,惹得一些魔修反胃的移开眼睛。

向万春好整以暇的将储物袋倒过来,地面上立刻出现一堆大瓮,垒得层层叠叠,李鲧之前撞破的木棚顶,恰好容纳它的尖端。

“这是什么?”众人第二次原地惊起。

连陈禾都茫然的看释沣。

释沣趁无人注意时,向师弟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听闻许多修士前去探路,都被灼烧了躯体,重伤丧命的比比皆是。”向万春随手拍了下一个大瓮,顿时整个“瓮塔”都晃悠了一下。

众人心跟着一跳。

有几个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天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被泼到又是什么下场。

“西域得来的方子!”

向万春笑眯眯的说,“西域地下有火油,一旦烧起,就一发不可收拾。那里的修士就琢磨出一种方子,炼熬成液,浇在躯体与兵器上,可以防止灼烧,甚是好用。明日就让我们魔道抢先一步,去小阳山看个究竟。”

“呃…”

众人有些敬谢不敏。

这什么馊主意,把自个当花木浇么?

向万春一拍手,又将大瓮尽数收起:“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想要的来求本座就是。”

“……”

向万春说完就朝释沣使了个眼色,一点都不避讳。

释沣想了想,跟向万春并肩走出去了。

陈禾当然跟在释沣后面。

众魔修眼见三人下了石岗,往小阳山的方向去了,大惊失色,难道他们今晚就准备去探路?

不成,得去看看。

于是一窝蜂跟着涌向小阳山。

已经歇息下来的正道宗派,听人来报说魔修集体跑小阳山去了,还嗤之以鼻,邪魔外道能成什么事。

“血魔跟他师弟也去了。”

“什么?”一众长老掌门这才惊起。

“魔修们肯定有了主意,要对付空中火。”

“快走!叫集弟子,我倒要看看,魔修们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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