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梁燕阁之前,陈禾万万没想到修真界还有徒弟拍卖会这种东西。

不是屠魔大会,不是斗法打擂,就是买徒弟大会!

徒弟买到手,梁燕阁也不给卖身契。修士们付出的钱,是梁燕阁每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外面奔波挑选合适“货物”的酬劳。

至于钱?

东海修士不缺!

海外少生人,多灵气。有些岛屿贫瘠荒芜,但有的岛上却生满了灵药,更不要说海中瑰宝。珍珠如土金如铁,东海修士就是这么阔气!

拍卖会上喊价用银子吗?多少两的往上加吗?

不!三楼四楼的高阶修士用灵丹妙药,法器兵刃计量价格,而最底层大厅的金丹修士也是用明珠玉石,半斛夜光珠,通透明皎玉,从储物袋里一件又一件的往桌上放。

饶是陈禾,也忍不住扶额定神。

——收个徒弟就这么难?这种高价能把整个芦水县的铺子都买下来了还能剩不少。梁燕阁这钱赚得实在太痛快了!

只是一个徒弟而已!

只要东海修士肯坐船出海,在神州大地转悠个三五年,绝顶资质根骨碰不上,区区金丹期修士需要的徒弟,还是能找到的吧!

就因为不肯出门,不肯离开东海,不肯浪费那三五年…

一张张方桌上珠光宝气。

陈禾都如此了,那些凡人感到的冲击力更大,之前在楼上听到的喊价,他们根本不懂,成形的法宝还能看一看,成斤的炼器材料庚金,锐金,精银,宸铜平平无奇,或者一个个玉瓶丹药,哪有满斛明珠来得刺激大?

“咳,你们这般…”

徒弟还没修道就有了错误的“修仙会发财”意识,这样好吗?

“是呀。”童小真一脸赧然,“冯道友是自南海来的,我们这等财力,在道友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

“……”

陈禾这会已经不想知道东海修士的金钱概念了,他想知道浣剑尊者到底多有钱!

“道友没有看中的?”童小真顺口问。

“……”

不了,买不起。

陈禾垂眼,从桌上一堆珠子珊瑚里扒拉出了茶盏。

没喝,只揭开来看了看,嘴上说:“我正卡在瓶颈上,突破到元婴期,过几年或许就能去二楼挑选了。”

“道友说得是!”童小真肃然点头。

他喊了半天价,最终还是输给了其他修士,没精打采的将财物重新收回储物袋里。

只是买徒弟,这些东西还招惹不了同阶修士的眼,也没人用障眼法掩饰自己模样。

陈禾亲眼看到两个修士竞相出价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喊了,显然价位已经超过了正常水准。梁燕阁的人也不故意哄抬价位,只是将那个被竞价的孩子带到台前,让他自己挑一个,随便他跟谁走。

这时候外貌气质就占了很大优势!

——难怪大家都穿得很夸张很不像凡人,陈禾还以为是海外诸岛修士们特别爱面子炫富庶呢。

让陈禾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被数十个修士争抢,又听到“自己的价格”节节攀升的凡人,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最初陈禾还以为他们是被满目琳琅的金珠珊瑚吓到,后来他发现,价格每涨上去一些,台上的那个凡人就哆嗦一下,脸色也一路往青白靠拢。

偶尔有一个镇定点的,也是神思不属,恍恍惚惚。

“吾初来东海,还不知这里规矩。”陈禾旁敲侧击,“这些凡人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点?”

“哦!每个徒弟出师前,要将当年师父买他花去的钱,重新偿还一份给师父,算是感谢师恩。这些凡人见识浅薄,为财帛所困,看不开。等到他们修行日深,到了你我这般程度,就会明白这点钱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

陈禾觉得自己还没看破,“这点钱”在自己这里,还是很算得上事的。

“吾等修士,与凡间庸碌俗人,岂是一般?”童小真挺了挺背,傲气的说。

每个人拜师时都带着莫大压力,然后修着修着,就豁然开朗,对从前作为凡人时,只用铜板最多用银子的生活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大道参悟,非同凡俗。

陈禾默默将茶盏放回桌上。

真.财大气粗.东海修士,这事九州内陆的修士们实在做不来。

到最后,童小真也没买到徒弟,他有些垂头丧气。

大厅里的修士都跟他差不多,真正被买走的凡人只有三十来个,其他的都是资质普通的,这样一算,梁燕阁每年带回来的凡人,能顺利拜师的也并不多,好根骨难寻啊。

“诸位贵客,若想买一些打扫洞府,听吩咐跑腿的童子记名弟子,还请留步,至暖水楼与管事议价。除了眼前这些人之外,梁燕阁还有为您教好的仆童,对药材物品有一定了解,学过最初浅的练气法门,无需你另外教导。”

梁燕阁管事恭敬的说完后,就从容的喊了一声:“打开中门,送一楼贵客!”

众修士鱼贯而出。

童小真与陈禾也在其中。

“天下唯有我们的东海有这种拍卖会。”童小真语气骄傲的说,“方才那种仆童啊,也是十分方便,听说卖给高阶修士的还有船夫丫鬟,会采药会炼丹的…零零总总,十分齐全。”

“东海修士多依赖梁燕阁,若是……”陈禾皱眉。

他的话点到为止,没有细说,毕竟交浅言深,不好擅自评价东海修士的风俗。

童小真闻声知意,大大咧咧的笑道:“这倒不会,梁燕阁出来的这些人,充其量只会粗浅的练气法门,连个正式修士都不算。我东海诸岛相隔重洋,梁燕阁别有用心安插人手,也派不上用场啊!买得起那么多仆童的,都是高阶修士,像你我,岂会去找这个麻烦,乘船远航时带着那么多要吃要喝的人。”

陈禾不再说话。

他觉得,聚合派当年坑害北玄派的阴谋,往东海这边使,很简单就能混得进梁燕阁,但能不能顺利潜伏到某个人身边,还真是充满不确定性。

这倒也罢,海上浩浩茫茫,凭着血缘秘法找对方,难。

找到了还要将人叫出来偷偷联系,更难!

哪个修真者不给自己居处布个小阵法?北玄派门人有机会有理由下山逛逛,东海诸岛的门人好端端的出岛去游泳么?

“再说,那些高阶修士,给仆童下个不痛不痒的禁制,不也是常事。”童小真轻描淡写的说。

陈禾赫然想起,东海修士在九州同道的眼里,算不进正派之中。

他无法评价这风气是好是坏,只觉得匪夷所思。

“道友可还要再逛梁燕阁?”

“固所愿也,请!”陈禾盘算着在下面楼阁铺子里走几圈,再收敛气息伪装成一个凡人出去。

两人并肩而行,在绳索上走了一段后,落入一扇窗内。

这是卖银绫纱的地方,银线在薄若蝉翼的纱上织出各种绚丽花纹。

“海外七万里贩来的呢子布!绒布!”隔壁铺子扯着嗓门抢生意。

这边也不甘示弱:“七万里之外,是蛮人住的地方吧!哪里只有香料值钱,布匹糙得扎手!”

“看新鲜!图新鲜!比隔壁便宜百倍!”

“你!”

两个抱着布匹的商人吹胡子瞪眼。

陈禾默默将各种料子看了一遍,觉得以后有空可以让释沣来看热闹,师兄一定喜欢,都是中原九州根本看不见的布匹呢。

他倒想买一匹回去,可是经过拍卖徒弟大会后,他都不敢问价。

“精锻弯刀,吹毛断发!”

东边另外一间屋子的商人,眼珠是褐色,满头红发,陈禾瞧着稀奇。

那弯刀寒光闪闪,以凡铁来说,确实非同一般。

童小真递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给陈禾:“凡人造的东西,航海用的,能看得挺远。”

陈禾试了下,对着窗户果然远远瞥见了远处一处占地宽广的雕梁画栋。

“那是?”

“哦!红燕岛之主,依是梁燕阁主住的地方,她是东海飞琼岛主的道侣!”

陈禾将手里的圆筒(望远镜)放回摊上,暗暗记下这两个名字,童小真又说:“我今日在海港边看到飞琼岛主的座船停泊,这会没准在叙旧呢。”

“他们没有住在一起?”陈禾对道侣的认识就是像他跟师兄一样。

“都是大乘期的修士了,数百年的道侣,哪能老腻在一块,日久生情是凡人的专利,他们一千年寿元,天天四目相对,还不日久生厌?”

陈禾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走过好几个卖稀罕物件的铺子,陈禾才状似不经意的说:“我闻飞琼岛主脾气不好,想询问道友,岛主座船是哪一艘,也免得不慎冲撞。”

“好认得很,船首似展翅青鸾的便是!”

陈禾心中一紧。

这,是他来时坐的那艘?

飞琼岛主的名号他从未听说过,只因听到对方有大乘期修为,故而猜测是东海数一数二的人物,试探着一问,果然如此。

那边童小真随口说:“岛主也不是脾气不好,只是脾气古怪了点…道友?”

陈禾忽然停步,童小真差点撞上去。

前面络绎不绝的廊道门口,赫然有一群人拦在某个店铺外,作出一副不许外人进的模样,其中有个青衣窄袖的,正是那丫鬟。

“道友,出了何事?”童小真纳闷问。

随即他也看到那一群人,打个哈哈说,“大概有高阶修士在游玩,道友放心,我们绕过去就罢了。刚才说到哪里,飞琼岛主性情古怪,连梁燕阁主都颇有微词,实际上岛主…岛…”

童小真卡住,软软的趴向墙边。

而那家店铺里,恰好走出来一人,连同丫鬟仆从在内,齐齐退避,将那人簇拥在其中。

玉冠雪发,面如好女。

飞琼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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