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郑明珠听到陈颐安回来了,她睁开眼睛,陈颐安不妨她醒着,便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郑明珠坐起来,靠在靠枕上,笑道:“只是乏了,想着歪一下歇歇。”

陈颐安就坐到床边上,郑明珠说:“我又想了一想,若是表弟那事有什么妨碍,大爷还是与他说一说为好。”

陈颐安笑道:“你就是肯多心,我心里有数,你放宽心就是,倒是你到底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主意来的?”

郑明珠说:“说起来倒是巧了,我就是刚好想起当初蜀锦突然在帝都流行起来的缘故,正是因为贵妃娘娘晋封庆典,贵妃娘娘便是穿的蜀锦,我便想,太子妃殿□份贵重,要是肯赏脸在一些要紧的场合穿了表弟的织坊里织出来的料子,各家的夫人小姐岂有不仿效的?也算打开一个局面,便随口说了出来,再说了,太子妃也不能让贵妃娘娘专美于前啊。”

陈颐安的心眼子只怕有十万八千个,哪里肯信,只看着她,似笑非笑:“就这样?”

郑明珠撇一撇嘴角:“还能怎么样?我是帮你们家的人想法子,我又落不下一个钱的好处。难道你还不放心?那我这就去寻表弟,叫他千万别这么着。”

作势就要爬起来。

陈颐安笑着按住她的肩头:“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说一句就要寻表弟去,如今你这脾气可是越发大了。”

郑明珠便说:“说我脾气急,倒不说你自己说话呕人,我还指望在这事上落什么好处不成?衣服不是我穿,钱也不是我赚,倒让你阴阳怪气的拈过拿错的,今后你还指望我管你们家亲戚的事呢!”

陈颐安挨了骂,骨头都舒服了,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过说一句,你就说这么一篇,我不过是觉着你这主意实在很妙,忍不住多问一句。”

郑明珠这才靠回靠枕上去,说:“真的好?”

陈颐安点头道:“不错,帮了表弟是一说,尤其是时间恰好,蜀锦要中内库司的标,也就要多一重麻烦了。”

这算是说到了郑明珠的老本行了,内库司招标,对唐白月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只不过为什么陈颐安这样在意蜀锦呢?

“蜀锦到底背后是什么?你这样着紧。”她不由的就问了出来。

陈颐安说:“这事牵扯的就多了。”

很不想说的样子。

郑明珠很看不上陈颐安这种藏头露尾的样子,她在心中暗忖,内库司招标一向是质好价高,价格也就罢了,商家看中的也不是皇家那几两银子,要紧的是中了内库司的标,便宛如贴上了皇家的标志,号称贡品,立刻打开销路。

天下人的心理极好揣摩,这东西皇帝都在用,还错的了?

这样赚到的利润才是商家追逐的目标,内库司那里,别说赚银子,就是叫商家倒贴也是情愿的。

唐家几乎年年中标香料这一大标里的过半小标,唐白月清楚的很。

只不过内库司的绸缎大标几乎都是江南绸缎一枝独秀,帝都两大织坊也难以望其项背,若是蜀锦能有织坊中标,对于多年来惯用江南绸缎的富贵之家来说,新鲜花样新鲜织法倒是颇有竞争力。

联想到贵妃娘娘出身蜀地,郑明珠就问陈颐安:“贵妃娘娘缺钱使?”

陈颐安一怔,不由的细细打量郑明珠。

仅仅通过自己表露的不想蜀锦中内库司标的这一点,她就能推断出贵妃那边缺钱的事来?自己这个媳妇,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精明了?

郑明珠见陈颐安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也知道自己不该猜的这样对,心中暗暗记下。

贵妃不惜亲自为蜀锦造势,要把蜀锦推向内库司,这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这背后的利润,而且想必不仅仅是蜀锦一项。

蜀地丰饶,盛产颇多,又与江南的秀美不同,自成风格,贵妃娘娘出自蜀地望族卫氏,在蜀地自然是盘根错节,那里就是她的大本营了。

太子生母早逝,贵妃娘娘育有一子,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年方九岁,聪慧端贵,颇得圣上喜爱,贵妃又后宫专宠,利益冲突如此严重,争斗不可避免。

权利必然伴随金钱,没有钱什么事也做不成。

郑明珠突然想起文阁老,在这个时候,他给儿子娶唐秀月,看中的必然是唐家的巨资,难道他是贵妃一党?

郑明珠不由就问:“文阁老是亲近太子还是七皇子。”

陈颐安意外:“你怎么没头没脑的想起文阁老来。”

“我听说文阁老刚给他儿子娶了唐家的女儿。”郑明珠解释:“唐家家财万贯,虽不说富可敌国,也是不可小觑。”

陈颐安冷笑道:“镜花水月罢了!”

听这口气也知道不是自己人了。

不过陈颐安这话是什么意思?涉及唐家,郑明珠自然关心,忙笑道:“什么意思?”

陈颐安觉得郑明珠越发聪慧可人,和她说话不仅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颇有见地,便说:“唐家那群蠢货!以为唐家大小姐没了,唐家就是他们的了?迫不及待就要接收资产,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道行吃下去,唐家大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可真论起手段来,远比那些蠢货强,他们拿不到印鉴,别说银号里的钱提不出来,就是唐家几个总商行,他们也做不得主。如今长房的老三又回来了,那些蠢货越发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三叔回来了?

哎哟,这真是最近的第一个好消息,郑明珠满心欢喜,三叔回来了,这唐家交给他总算能放心一点。

郑明珠便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贵妃娘娘果然缺钱使,那么太子妃爱锦绸,贵妃喜蜀绣,内库司倒要为难了。”

陈颐安也笑了:“还是你这主意出的好,上回我们原也议到了这里,一时间竟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倒忘了可以打擂台。”

挡住了对方的财路,便是降低了战斗力,这一点,郑明珠还是懂的。

但生意上的事,她倒可以给陈颐安提个醒,便说:“虽说是打了擂台,可就算进了内库司标的,也有一宗麻烦,表弟的织坊出的缎子是好的,但织法繁复,产量不足,要在市面上对抗蜀锦还差的远。”

陈颐安沉吟了一下:“后头的先不管,只要这招标上,能拦住蜀锦就好。”

既然贵妃一派竟想占了她唐白月的家产,郑明珠就不介意让她难受难受,她想了想,笑道:“要想发财是难,要不发财还不容易?上回和琳姐姐说话,倒是听过一个事儿。”

陈颐安论精明,论心眼,显然比陈夫人厉害的多,郑明珠心虚,再不敢冒险,只得假托邓家大姑娘,她出身皇商之家,在自己身边若有人中,也就托她的名头最稳当了。

陈颐安静静的听着,郑明珠笑道:“琳姐姐说了以前山东那边一桩药材生意的事,也是拦着人的一桩买卖,倒是与你这想头有些像,你既要打着擂台,单是表弟一家织坊却是成不了事,如今现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找个三五家,还要都是老金雀花坊这样的有自己绝技的织坊,比如雪衣坊的云丝绣,云边坊的织金缎,请各家的高手精工细作,只需要织出够内库司使的数量来,招标的时候,就足够打败蜀锦了。能中标也是名声鹊起的好事,就算在这上头没什么利润可图,想必他们也是情愿的。”

这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贵妃推蜀锦,目的是为了中标后有了贡品的名目,不仅能身价百倍,销量也能大增,中标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既然量大,就不可能十分精细,而郑明珠这个法子,并不需要考虑中标后的推广,只想中标,那就拿出绝技,再加上高手精工制作,质量上自然能够压住蜀锦。

真正的商家肯定不会这样做,商家是逐利的,这样做只会让中标变的毫无价值,可是现在陈颐安并不需要中标的价值,他需要的只是让贵妃一派也得不到中标的价值。

郑明珠想:那说明太子党有钱,而七皇子派缺钱。

文阁老这种清流都为儿子娶商家女了,看来七皇子派缺钱的厉害了。

陈颐安听了,想了想就笑起来:“原来还有这种法子,果然妙极!”

他虽说精明,到底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就连身边谋士,也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了解,这倒应了那句:术业有专攻。

就如同政治上让郑明珠叹为观止的那些精致手腕,论起生意上的竞争,郑明珠真比他强出十万八千里去。

郑明珠说:“这法子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就是俗称的钱多了烧的慌,你真觉得行?”

陈颐安笑道:“我烧得起!”

郑明珠撇嘴,瞧这狂样,叫她那只眼睛瞧得上?

陈颐安得了主意,心情不错,又和郑明珠说起别的事来:“母亲说,你留卫家表妹住在府里?”

郑明珠点头:“三姨妈也是怪可怜的,在外头也不方便照顾表妹,锦莲榭横竖有那些空屋子,收拾一间出来给卫家表妹,再拔两个丫鬟去伺候,横竖小姐们也要上学,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也碍不着什么。”

陈颐安说:“你想的很是,只是别的也罢了,我瞧卫家表妹从小儿没什么拘束,只怕是个霸王性子,不好管束。”

郑明珠不以为然:“你也太多虑了,我瞧着倒是觉得颇为天真烂漫,且如今不就是留下来学学规矩么,也是你说的,宫里的嬷嬷,公主都教得,还教不了她?”

陈颐安笑道:“我是替你担心呢,如今母亲把锦莲榭交给你,万一闹出什么事来,还不是你的事?”

郑明珠笑道:“很不用你乱操心,那我自有法子收拾。”

陈颐安又伸手拧她脸颊:“瞧你这狂样儿,我就等着瞧就是了。”

郑明珠颇不以为然。

只是没想到陈颐安竟然一语成谶。

虽然卫家表妹百般不情愿,郑明珠依然给她安排好了屋子,拨了两个小丫鬟给她,第二日由洪妈妈亲自押着卫表妹上了闺学。

郑明珠去了荣安堂回来,就摆开绣花棚子做着针线。

才绣完半朵花。就见翡翠急急的走进来回道:“少夫人,正房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更之后,没有回帖,本来伤心欲绝,后来发现原来我也回不了……原来是*抽了

嘤嘤嘤,还以为大家不爱加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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