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已经彻底还给老师的陈老板便不插嘴, 就带着两只耳朵听。

余梦的表哥是维族人。他有个朋友是阿图什市人,当地的维族人被称之为新疆犹太人。啥意思呢?就是人家主要靠经商过日子。这其中一半的阿图什市人做的是跨国经商生意。他朋友家做的就是跨国布料生意。

按照他朋友的说法,哈萨克斯坦百分之六十的日用品来自于中国。那里的中国货非常受欢迎, 谁带东西去都能挣钱。

余老板却是个做老了的商人,根本不会轻易就叫人说动。

大约是包房外面太吵, 他又不打算避讳从内地来的客人, 他就直接在陈凤霞等人身旁质疑妻侄的话:“你的那个朋友家不是在吉尔吉斯斯坦比什凯克做生意吗?怎么又跑到哈萨克斯坦去了?”

“嘿,别说了,去年有人在图尔巴扎上放火,阿图什人的布料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家差点儿破产,这才改去哈萨克斯坦的。现在,挣的钱已经完全挽回了损失, 是不是挣钱的好门路?”

陈凤霞越听越晕, 这个吉尔吉斯斯坦又在哪里?图尔巴扎是个什么玩意头?

余梦却小声跟客人们解释:“巴扎就是大集市, 特别热闹。本来图尔巴扎上的新疆人很多的,生意也很好。听说他们本地人嫉妒,所以才放的火。他们当地政府还不愿意让新疆人再过去做生意, 后来是我们国家出面谈判,他们才同意的。不过新的巴扎还没建好, 建好了估计跟以前也不能比。”

陈凤霞顿时对这姑娘刮目相看。

先前她还觉得人家干活像旅游,挺娇气的。现在她才发现,人家发功的地方不在体力活上。她才多大啊,居然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相形之下, 她那位表哥倒是听着有点儿不靠谱,因为他又开始鼓吹吉尔吉斯斯坦也不错了。

“吉尔吉斯斯坦是WTO的成员,产品送到欧美去不受配额影响。你在那边办厂的话, 只要解决最后1%的生产工序就解决了原产地问题,能省下一半的费用呢。而且那边的水电跟人工都便宜的很。你只要在新疆把衣服生产的差不多了,直接到那边最后上一道工序,活儿就齐全了。”

说到激动的时候,这位表哥同志还眼冒金光,活像黄金就摆在他面前。

余老板却不接招,随口应道:“我已经早就停了服装生意,重新搞起来谈何容易,还是算了吧。这厂房、这制衣机加在一起,麻烦挺多的。”

陈凤霞刚好吃完一根烤羊排,直觉人间美味,于是嘴巴一瓢,就顺带着祸害了无辜的厨师:“那个,厂房和机器啊,张县长,你那边不是有现成的吗?”

张副县长本来也是旁听姿态,这会儿听到陈凤霞主动cue自己,立刻毫不犹豫地打蛇随棍上:“对,我们克斯县有现成的条件,你要是需要加工衣服,随时可以找我。我们有车间有机器也有成熟的制衣工。”

嘿,前两者陈老板相信,第三点可未必。都停工好久了,人家制衣工说不定早跑得没边儿了。

不过鉴于她这人比较护短,帮亲不帮理,她当然不会当面拆穿这件事,反而还相当热情地拱火:“是啊,要是真要找合作伙伴,您首选就应当是张县长。可进可退啊。要是在这个吉尔吉斯斯坦政治环境不好,在那边生意安全难以得到保障,有张县长的门路,你还可以考虑把产品卖到内地去。”

张副县长正喝茶呢,闻声差点儿没呛死自己。

喂喂喂,商人到底是商人啊,陈老板你怎么能张口就来?假如我有能力将衣服卖到内地去,我还至于这样求爹爹告奶奶找出找人接手吗?

陈凤霞抢先一步堵住了张副县长的嘴巴,笑眯眯的:“这个有新疆民族特色的服装在内地还是很受欢迎的。哪个学校的娃娃六一儿童节不跳新疆舞啊。这就是市场。”

这话可真够亏心的,人家所谓的新疆服饰估计都是江浙一带服装厂出品的,早就不是正宗货了。

但关键是态度不是,起码这态度摆出来,代表人家援疆干部真不是随便找人。

也许是陈老板说话时瞧着挺唬人的,也许是余老板感觉不该随便驳斥客人的面子;反正他没当场一口回绝,反而冒了句:“那我得过去看看具体情况。这卖布料和卖衣服还不一样,讲究的很。”

张副县长赶紧表态:“那我等余老板你的好消息。”

有这事打岔,一顿晚饭,大家差不多吃到晚上九点钟才结束。这时候外面才有黄昏的感觉,夕阳将天空都染成了橙黄。

郑明明开口感叹:“妈妈,这里可真适合拍婚纱照。”

随随便便地站一处,都是绝美的风景。

张副县长又习惯性拉投资:“其实在克斯县投资家婚纱影楼也不错,老百姓爱美呢。乌鲁木齐的金百合生意就蛮好。”

陈凤霞转头认真地看张干部:“克斯县的经济发展水平跟乌鲁木齐能比吗?我倒是想在克斯县建个婚拍基地来着。可你看这个交通,到时候怎么安排人过去拍摄。”

张副县长这才作罢。

新疆天黑的晚,亮倒是跟全国大部分地区一样,早上七点多就天亮。这就决定了大家的作息时间更接近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状态。

他们回到农场的招待所后,天色微暗时,大家就赶紧洗漱准备休息。

陈凤霞用招待所的电话打给丈夫,忍不住感叹:“张副县长现在是时时刻刻盯着我投资啊。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有点儿病急乱投医了。真做起来这事也不难啊。克斯县在妙妙有专门的网店,还是最早推广的那批。空谷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先在网上发布样品,然后依据网友的反馈情况决定生产量,到时候直接走网购路线不就好了。再说现成的布料市场就在旁边,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么多。我都搞不明白他们自己怎么就不能生产服装,反而要被内地衣服占领市场了。”

郑国强还在自己的办公室加班,这会儿听了妻子的疑惑,他停下了手上批示文件的笔,笑道:“新疆没有丰富的布料资源。”

陈凤霞下意识地否定:“怎么可能,新疆有这么丰富的棉花和石油资源。这不管是生产纯棉布料还是化纤布料,都没问题啊。”

郑国强轻轻叹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新疆的纺织产品基本上都是初级加工的粗产品,像是棉纱这些。这有技术方面的问题,企业管理方面的问题,领导干部的思维模式方面的问题,反正就是各种情况交杂在一起,很难一下子解决。新疆人去中亚做生意,卖布料,基本上都是从江浙一带拿货,而不是你想的新疆。”

陈凤霞这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了。

既然中亚地区欢迎中国布料,那新疆单靠出口布料也能挣不少钱啊。为什么张副县长还说什么到处都缺人缺东西。

合着他们自己的情况其实跟中亚差不离,还需要从内地进布料。吼,真是的,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难怪新疆的服装工业不发达呢,人家江浙沿海地区与其将布料发到新疆,不如直接将样式时髦的衣服给你送过来了。

陈凤霞咬牙切齿:“这个张副县长,实在太滑头。我要真答应接手服装厂,我岂不是被坑死了?”

瞧瞧当时他都说了些啥,简直张嘴就来。这政府官员嘴上跑起马来,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郑国强哈哈大笑:“你接手之前也不可能不做市场调查啊。他啊,实在压力太大。上次他回江海,去省里汇报工作,有个科长没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一句,你不就是来哭穷的嚒。当时他就跟人拍桌子了。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还掉眼泪了,说没去过边疆的人不知道多穷,条件多艰难,做点事又有多不容易。本地干部维.稳意识相当强,但是搞经济建设基本上就三个字态度等靠要。新疆原材料丰富,人力资源又不缺,还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就靠着东亚,市场需求量这么大的情况下,纺织业为什么迟迟发展不起来。所谓的客观困难放在哪里都能成立,根本不具备特殊性。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思想观念,这边国企很多,纺织行业基本上都是国企,麻烦就在于好多国企领导的思想僵化的厉害,亏损得那么严重,也不好好想办法思考要怎么办。旁人看着都急死了,他们好像完全没意识。”

陈凤霞试探着猜测:“人家知足常乐?”

郑国强直接骂回头:“狗屁!有足吗?一年年亏钱,职工发不出工资,老百姓日子过不好,他们哪儿来的脸知足啊。”

陈凤霞不当干部,心态平和的很:“那也不能完全怪人家,你们这种援助本身就是东西塞给你,就要一二三四五,其实有居高临下的嫌疑啊。你们拖人家的天然气走,运人家的煤炭东部地区发展工业的时候,人家也没对你们居高临下啊。到后面,东部发展起来了,要给西部地区资源的时候,就是大爷的状态。人家不等靠要,人家要怎么办?这么长时间,那个思维模式都已经形成了。听话就好,不要想东想西,更不要提出质疑。这么多年你们都是这样要求人家的。完了你们再嫌人家没创新精神和锐意进取的思想,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郑国强直接呵呵:“呀,陈老板,你还说我,我看你在涌泉县姿态不也摆得挺高的,说一不二。”

陈凤霞半点儿都不退缩:“第一,郑干部,有件事你必须得承认,男女不平等的情况在我国长期存在,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当中有很多人是看不起女同志的。我只能通过有钱的是大爷这种错误但有市场的思维模式去以毒攻毒。第二,领导,我是商人,我代表的是我私人,我不是干部,我不代表官方态度。但是,你们代表,你们的态度就是政府的态度。发达地区帮助落后地区发展是责任与义务,不是施舍。因为当初发达地区在发展过程中,落后地区是真的在输血。”

郑国强想了想,认为可以接受妻子的观点:“的确有这个问题,各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我也要调整我的思维方式。的确周围的声音对我的思想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这个电话已经打了足有二十分钟,三个姑娘站在卫生间里庆幸新疆晚上气温降得的确快,不然她们估计又得再冲个澡了。

只是,这么站着也好崩溃啊。

陈敏佳更是想叹气,为什么嬢嬢大晚上的给姑爹打电话还要讨论如此严肃的问题?

啊,真是不懂他们。

好在陈老板看了眼时间,惊叹:“哎哟,不早了,你赶紧冲澡睡觉吧。熬夜只会让脑袋更糊,做更多的无用功,还可能坑了一堆人。”

郑国强哈哈笑:“我还以为你说会猝死呢。”

陈凤霞直接“呸呸呸”,嫌弃死了:“睡你的觉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卫生间里的三个姑娘又面面相觑,这,算不算老夫老妻的打情骂俏啊。

哎,不管了,赶紧睡觉吧。她们跟余梦约好了,明天她当导游带他们玩天山呢。至于摘西红柿,嗐,意思到了就行。她们谁都没真存了勤工俭学的心。

早饭大家是在连队食堂吃的。陈老板等人在三小只同学此起彼伏的“天山天池”的激动声响中走进食堂的时候,采摘西红柿的工人刚好吃完了三三两两往外面走。比起昨天第一次从食堂离开时的踌躇满志,今天的他们明显脸上显出了疲惫。

陈凤霞迎头撞见人,便跟他们点头打招呼:“吃过啦?有没有瞧见布哈他们啊。”

因为言语不通,所以大家管从涌泉县出来的劳工都叫布哈的人。

被询问的女工摇摇头,还没下田就已经瞧着像是已经被抽光了精气神,声音都有气无力:“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他们。”

还是出来收拾桌子的食堂阿姨扬高了嗓门:“他们天没亮透就过来吃饭,吃过饭就下田干活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含义深远地扫了下三三两两出去的下岗工人们。

被看的女工顿时恼火起来:“妈的,怎么跟这帮傻子待一起了?他们想干嘛,证明自己值得被资本家剥削吗?往死里糗想干嘛啊,是不是给两碗稀饭他们连工钱都不要啊。他们这是在扰乱正常的劳务市场!大家都别吃别喝别睡,住在田里好了。”

她还想说什么,她的同伴们七手八脚上来,直接推着她往外面去:“走了走了,别耽误干活。”

涌泉县劳工的到来让他们感受到了严峻的生存危机。因为言语不通而沉默不语的干活机器哪个老板不喜欢呢?他们甚至完全不怕晒,下了田就埋头一个接一个地摘西红柿。他们的手是如此轻巧又灵活,他们的动作是这样的迅速又敏捷。

他们的到来,是农场主无声的宣言:看,你们看不上的工作有很多人在抢。你不干,多的是又快又好的人做。

低端的劳动力市场同样存在激烈的竞争,你好不容易克服心理负担打算下沉试试了,却悲催地发现这里也有人和你抢饭碗。

陈敏佳跟郑明明咬耳朵:“这是故意的吧,拿山里的农民刺激城里的工人。”

郑明明没说话,其实她感觉那个女工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涌泉县的劳工将采摘工的门槛拔高了,最后吃亏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跟无数的采摘工。这就是资方与劳方相互博弈的过程。

可她又不能说布哈他们错了。在语言各方面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除了用更勤勉更努力的工作态度证明自己值得被留下外,他们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摘西红柿的人终于都离开了食堂,陈凤霞他们也打上了早饭。他们是来旅游的,吃的自然也就更讲究。即便是简单一餐,一家老小还是要了汤揪片子和薄皮包子。

汤揪片子有点儿类似于西红柿打卤面的感觉,里面放了很多蔬菜,像是胡萝卜、土豆、西红柿、辣椒、蘑菇片还有羊肉丁,酸酸的,相当开胃,一口喝下去唤醒你的味蕾,给你一天的活力。

用时刻戏精的小三儿同学的话来讲,就是:“哇!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陈敏佳逗他:“嗯,吃完了赶紧下田干活摘西红柿吧。”

小三儿急了:“不对,今天要去天山玩!你们都去的。”

三个大姐姐异口同声:“我们昨天摘过西红柿了,你没摘,你今天得干活。”

小三儿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一副世界坍塌的震惊模样。

陈凤霞真是受够了这娃的表演型人格展示,歇歇吧,戏精,吃你的早饭。再不吃,薄皮包子就吃完了。

啊啊啊,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包子好好吃,包子皮很薄,蒸出来就是透明的,里面全是肉,还有汤汁,咬一口满嘴流油。

郑明明感觉这有点儿像烧麦和小笼汤包的结合,就是里面的馅料换成了羊肉。

她吃完了只包子,又遗憾地看着面前的盘子,叹了口气:“可惜不好带,不然那可以带些回去的。”

陈大爹点头:“是啊,让国强也尝尝。”

他是觉得自己泡汤吃的馕很香,像饼干一样放着当干粮再好不过了。

陈凤霞笑道:“馕好像能放一段时间。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带回去吧。这个包子,我回头问问做法,回去也能自己蒸。”

郑骁摇头,又开始凹小哥哥的造型:“做不了的。”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因为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羊肉。”

饭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旋即大人和姐姐们都扑哧笑出声。

喂喂喂,小朋友,你这是在打广告词还是背课文啊,小孩偷穿大人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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