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总遭遇了老母亲明晃晃的嫌弃, 不敢再唧唧歪歪。他到灯市口蹭了一顿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之后,就抹着嘴巴灰溜溜地跑去淡水水产研究所找专家了。

前头在深圳确定完自己今后要养殖澳洲龙虾,陈文斌连回江海都等不及, 赶紧给农科院打过电话,要求技术指导。

可惜农科院没有澳龙养殖的项目, 就又将他推荐给了淡水研究所。

但是, 农科院的专家也疑惑,稻田里头能养澳龙吗?澳龙主要产地可是大洋洲啊,跟小龙虾不一样。

小龙虾在没有大规模人工养殖之前就长期生活在稻田里,历史上它还被称为万人害呢。

陈文斌叫这么一说, 也开始狐疑,就扭头看陈凤霞。澳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相当高大上,跟稻田联系在一起, 的确怎么看怎么违和。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 大闸蟹高贵冷艳不?红楼梦里头一顿螃蟹宴就够生活殷实的庄户人家过一年。注意, 不是什么贫苦的佃农家庭。可现在,稻田养大闸蟹还是新闻吗?

“能养。”她十分笃定,“肯定能养, 这个东西长得快,耐受性强。养的好, 绝对不比你的那个什么黄油蟹挣钱少。”

她当然敢肯定,因为她就看过人家在稻田里头养澳龙啊。

在她重生之前,江海以及周边地区稻田养殖小龙虾完全不稀奇,很多村都是成片的养殖。她就在一家农家乐瞧见过不一样的风景, 人家养殖的就是澳龙,才刚开始养就成为周边地区的宠儿。常规稻田养小龙虾都是夏天上市,秋风起便过了小龙虾的季节。可澳龙一直能到入冬还能供应, 可不就一枝独秀了嘛。

一招鲜,吃遍天。

农家乐老板算是明明的朋友,他的原话是真养起来,只要种苗没问题,不比小龙虾复杂,长得比小龙虾大,卖的价钱也要比小龙虾高。

但是这些,陈凤霞没办法跟陈文斌说。别说是实物了,就是这段时间她和女儿他们几个孩子一道翻看过那么多农业养殖杂志,也没瞧见一篇关于稻田澳龙的报道啊。就连澳洲龙虾养殖的资料,她都不曾瞅到。

所以,她就只能嘴上证明:“能养,肯定能养。”

陈文斌还想再追问两句呢,陈高氏先不耐烦了:“你现在怎么这样肉兮兮的。没看到人家养,你就不能自己养啊?非得饭送到你嘴边你才晓得吃?”

不受待见的儿子差点儿没被亲妈的话给噎死。

双标,什么叫大型双标现场?这就是典型!

他前面要养黄油蟹,他还去现场考察呢,结果老头老太太怎么说,一张口便骂得他狗血淋头,怪他不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现在,她姐空口白牙冒出一个稻田养澳龙,连试验田都没瞅见;他想多问两句,阿妈都嫌弃他磨叽。

讲理不?完全不讲道理!

陈敏佳还往亲爹的伤口上撒盐,毫无小棉袄的温暖:“因为嬢嬢靠谱啊,嬢嬢又不会胡说八道。”

内涵,明目张胆地内涵,这就是在说他平常满嘴跑火车咯?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集体扭头。

非得人直接说出来吗?大家还想勉为其难给你留脸呢。

就蔚蔚给爸爸打气:“爸爸,我们吃大龙虾!”

陈文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还直接亲了口女儿的红脸蛋:“好,爸爸去养大龙虾。”

谁知道蔚蔚立刻往后躲,认真地强调:“男生不能亲女生,爸爸你是男生。”

小三儿勇往直前,相当大方地扬起了小脸蛋:“我是男生,可以亲。”

可惜陈文斌对着这张脏兮兮的脸却死活下不了嘴。

还是陈大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才勉为其难地蹭了下,结果小家伙还嫌弃他:“爸爸臭死了!好臭好臭!”

郑国强开了家门进屋,听到这一句,笑着问:“什么臭啊?”

他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呢,小三儿先兴奋地冲上去臭显摆:“姑爹,大海,好大好大的海。”

姑爹好可怜,姑爹要上班,姑爹都没看到大海呢。

郑国强哈哈大笑,随手拎起小东西,在他脸上亲了口,夸奖道:“我们小三儿长高也长壮了。”

小三儿脸上立刻露出了陶醉的神色:“姑爹,好香啊。”

陈文斌差点儿没被这小兔崽子活活给气死。要说臭,他跟姐夫绝对一样臭,因为他俩都是老烟枪。

小三儿却固执己见:“姑爹好香。”

陈高氏急着回家做生意。都十一点半了,再不走,下午茶得变成夜宵了。

陈大爹也要去收货,他从深圳回来前就在网上下了单。现在东西要到了,他可得赶紧分销出去。

对,即便人在旅游,身上有事业的老两口还惦记着自己的生意呢。

陈文斌不敢指望还有人为自己说话,就悻悻地揉了下鼻子,然后换鞋出门:“走了,我去水产研究所了。”

郑国强奇怪:“怎么不多坐会儿,你现在过去人家中午不正好下班吗?”

像他自己,因为在外面跑工作,所以这个点儿才能回家吃饭的。

陈文斌理直气壮:“就是要中午正好和人一起吃饭才好讲话啊。”

陈家老两口都不想理他,这人的心思永远花在这种事上。

房门关上了,郑国强才想起来问小舅子的行踪:“他去水产研究所做什么?不是一直都是农科院指导的吗?小龙虾和黑鱼有问题,农科院解决不了?”

蔚蔚积极地回答姑爹的提问:“大龙虾,爸爸要养大龙虾。”

陈凤霞简单解释了事情始末,叹气道:“不让他养大龙虾,说不定下回他又会折腾出一个白银蟹来,还不如直接让他养澳龙呢。”

郑国强也惊异:“真养起来不错啊,一直卖到十一月份的话,刚好能补上小龙虾和大闸蟹下市之后的空缺。”

他笑了起来,“要是能推广起来的话,一手小龙虾一手澳龙,那在家种田的日子也不难过了。”

他之前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加上石书记暗地里给他透过风,暗示他会去农业口子;所以他查了不少资料,发现现在农田抛荒的现象已经日益抬头。

种田不挣钱,农民宁可荒了田,外出打工,拿挣到的工钱去交农业税和征收款。尤其是在拥有大量肥沃农田的南方地区,这种情况更常见。

为什么?经济发达,人家随便打点工也比种地强啊。人都是用脚投票的,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活方式。什么粮食保障,农业危机什么的,管不了许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农民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提要求人家也不理你啊。

郑明明难掩遗憾:“取消农业税也不行吗?”

从这学期听说江西开始试点起,她跟朋友们就兴奋得不行。终于开始动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哩,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吧。

郑国强接过妻子给他盛的打卤面,笑道:“这是节流,重点是开源。不开源的话,光靠种田卖粮食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生活。”

郑明明坐在父亲对面,又有了新问题:“那是不是因为抛荒问题太严重,所以才取消农业税呢?”

皇粮国税,自古以来如此,老百姓的接受度很高。就是丰城那边的事,农民闹的也不是农业税,而是额外的摊派。

如果是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那保留农业税剔除掉额外的摊派就可以了啊。所以农民的暴力反抗并不是取消农业税的主因。

陈凤霞笑了起来:“要是中央政府还有农业税,地方政府肯自己砍掉摊派吗?”

收钱的事,大家都积极得很,个个巧立名目。树在那里,你还指望藤蔓不攀附而上?多少地方政府的开支都指望这些呢。

只有把树砍掉,让藤蔓无可依托,这件事才有可能得到解决。

突然间感觉这事好复杂。

郑明明若有所思:“所以天底下做官才是最难的。”

考试,做奥数题,题目再难都有标准答案。可当官的做事却要权衡很多方面的情况。有的时候即便知道真正要动的是A,但为了达到目的,却不得不对B下手。旁人见到了说不定还会跟自己一样骂一声“糊涂”。也许自己考虑到的事情,决策的人早就想过了吧,只是必须得与取舍。

郑国强捞面条,笑着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你爸我也是新手,摸石头过河。”

而且是翻过的那种。

他呼呼啦啦地吃起面条来,等到又喝了口面汤后,他才接着说话:“我就知道,农田不能抛荒,粮食必须得有保证,不然会出大乱子。”

陈凤霞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埋汰道:“吃你的饭吧。走,三个姑娘,跟我发东西去。”

郑国强乐了:“你们买了多少特产啊,怎么拎回来的?”

陈凤霞收拾东西:“哪里是我们买的,我可没力气拎,我们的都直接邮寄过来的,估计得明后天才到。这些啊,嗐,都是山里郎们让给捎的。”

这些小伙子,从到深圳起就接活。除了婚礼外,他们还参加过公司开幕仪式,楼盘开盘典礼以及老寿星的拜寿活动。总而言之,接活了,有劳务费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买东西了,什么衣服、帽子、鞋子都买。除了买自己的以外,还有买给女同志的。

哪些女同志?当然是他们的未婚妻了。

郑国强看妻子一言难尽的脸色就差点儿笑喷了面条。

当初从江海选山里郎去深圳,陈老板表面上遵循的原则是年纪大个性稳重的才派出去。实际呢,郑国强跟她一张床睡了十几年,还不晓得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嘛。

她要当王母娘娘,划下一道银河来,将未婚夫妻们分开。

那些年纪快要满十八岁的姑娘,他们的未婚夫就得被送走。省得到时候他们那边提出结婚,陈老板也找不到理由回绝。毕竟法律都规定他们年满十八周岁就可以打结婚证了啊。

只有分开他们,叫他们隔着千山万水,才能暂且将这事再往后面推一推。

结果这帮家伙人都走了,心却还惦记着,还托陈老板帮忙带东西给未婚妻。陈老板不郁闷才怪。

陈凤霞狠狠地瞪丈夫:“吃你的面条去!”

这帮崽子,别以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着,时间与距离是最大的杀器。不拖个三五年,资本家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小姑娘结婚的。

希望到时候,即便她们选择重返家乡,也能够焕然一新,会为自己为母亲为女儿争取平等的权利吧。

绣娘们连着花郎都在灯市口宿舍里埋头干活。

山里郎熟悉了环境之后,陈凤霞就在囍街附近给他们安排了宿舍。这样方主任给他们派活计也方便。只剩下花郎日常跟姐姐们在一处干活,晚上就睡在灯市口梦巴黎的值班室里,额外再拿一份夜班费。

为着这个,小家伙高兴得不行,在北京的时候就说要攒钱带阿嬷跟阿爹阿妈一块去□□看主席。

陈凤霞敲门,就是花郎过来开的门。

瞧见老板跟弟弟妹妹们,他立刻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欣赏他刚完成的刺绣作品《云上的稻香》。

绣布是纸,针作笔,丝线为墨,他做了幅画,画的是他梦想中的美好家园。高高的大山花木葱葱,一泓清泉上,稻杆笑弯了腰,沉甸甸的稻穗上方是从溪流中跃起的飞鱼。

那鱼胖嘟嘟的,潇洒的姿态活像期待自己被吃掉的红小豆。

花郎兴高采烈:“老板,你看,以后我家就这样。”

陈敏佳赞叹了一回他的手艺,闻声惊讶不已:“你要回家去种田啊?”

花郎开心得手舞足蹈:“是啊,我要种大米,以后我阿嬷就能天天吃上大米了。”

爸爸妈妈要干活,他和姐姐都是阿嬷带大的。小时候,只有他们姐弟生病的时候,阿嬷才会翻过两座山,去集镇上换大米熬粥。要用攒了半个月的鸡蛋才能换回一袋子大米。

阿嬷从来都不吃,说她不喜欢吃。可是有一次,他瞧见阿嬷在舔他吃剩的粥碗,阿嬷不是不喜欢大米,是因为大米太少了,阿嬷舍不得吃。

郑明明忍不住提醒他:“你在江海挣到的钱更多,你可以买了大米寄回去啊。”

花郎满脸困惑:“可是我回家也能刺绣挣钱啊。”

坐在轮椅上的刺绣老师小兰轻轻咳嗽了声,提醒他:“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除了针法之外,配色各方面都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像不同丝线在人眼中的错觉,不同反射光线对人的视觉效果和心理效应这些,你都还没摸到边呢。”

花郎的阿姐也说他:“是啊,我们得学到更多东西才能好好工作。”

花郎有些惆怅:“可是我想阿嬷了,我好想阿嬷好想阿爹和阿妈啊。”

他还不到十五岁,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孩子,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呢。

陈凤霞笑道,趁机蛊惑员工:“想他们就好好工作,争取把首付攒出来,把房子买起来。到时候你就可以接阿嬷到江海住了。”

花郎摇头:“阿嬷喜欢住在家里。”

陈敏佳急了:“度假啊,出门旅游啊。你每年天气好的时候,把你阿嬷接过来住上一两个月不就行了。等到你阿嬷想回家时,你再送她回去嘛。”

因为营养跟上了,脸上长了不少肉的少年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对啊,度假,就像度假村一样。”

三位初中生都无语,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会想不到。

哈!老天爷真是公平。给了他令人瞠目结舌的刺绣天赋,却让他的脑袋瓜子如此简单。

陈凤霞叮嘱小姑娘们分配那些被托带回来的礼物,自己就问小兰:“她们学得怎么样?”

现在,残联组织的刺绣培训班不知道是因为刺绣作品没门路卖出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开班不再继续。陈凤霞索性将小兰她们几个腿脚不便的老师都请到了梦巴黎来,一方面教学生,一方面她们自己也接绣活。

小兰笑着点头:“他们很聪明,学得很快。我下面打算带他们一起学习日本、韩国、越南、朝鲜这些国家刺绣的特点,创造出我们天绣坊自己的特色。”

哎哟,天底下没有员工积极上进更让老板高兴的事了。

陈凤霞赶紧点头,一个劲儿地喊:“好好好。”

她还给人画大饼,“好好干,年底的年终奖少不了。”

一直坐在轮椅上认认真真穿针引线的张春燕惊讶地抬起头:“我们也有年终奖?”

她们算是外包员工啊。

周菲菲一个劲儿地朝小兰使眼色,最后忍不住自己开口:“老板,趁这个机会我们有个事情想问问你成不成。就是那个,我们的残疾证能不能挂在梦巴黎啊,以后,我们当正式员工可好。”

张春燕赶紧补充:“老板,虽然我们腿脚不便,不能跟正常员工一样的效率。但是我们拿最低的基本工资就行,那个,有残疾证,你可以减免税收的。”

陈凤霞当然欢迎,但是她没当场答应,反而劝三人:“这事你们要不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下吧。”

一般挂靠残疾证,都是家里走的关系。里面的人情账,反而不是钱能说清楚的问题了。

“商量什么啊。”周菲菲最急切,“就是两百五十块钱,什么社保、公积金都没有。”

以前她们还觉得两百五不少了,光拿钱不干活,人家一个工人才多少。可是到了梦巴黎,知道这里年满十六岁的正式员工都有社保和公积金之后,大家又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工资是和外面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光是社保跟公积金,就是多大的福利啊。一般的私营单位,怎么可能给你交这些。

有了公积金,攒了几万块的首付,拿公积金贷款,就能买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

他们这代人,家里基本上都有兄弟姐妹。跟成了家的兄弟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子究竟有多难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小兰差点儿被逼着嫁给弱智青年的事更是让她们惶恐。她们的未来,同样不容乐观啊。

三个姑娘商量后,决定抱团取暖。她们必须得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益。首先一步,就是要有社保和公积金,这样能买房,而且将来干不动了,还有基本生活保障。

陈凤霞挺惊讶:“你们没交社保啊。”

她当然知道2000年的私人单位给职工交社保、公积金的寥寥无几,可她以为小兰她们的情况不一样啊。

陈老板当场拍板点头:“行,那你们把证拿过来吧,直接去人事签合同,办正式的入职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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