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乐换上喜服,收拾妥当,外头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帮人,云锦苑闺房里顿时热闹喧哗成一片。

靖安侯府女眷全到齐了,包括盛老夫人、三婶、大姐等人,以及之前被罚的继母叶氏、三妹和四妹也都回来参加婚礼,众人都是锦衣华服,面上挤出喜色,纷纷前来道贺,为她送上添妆。

特别是盛老夫人,拉着盛长乐的手一番叮嘱,有几分喜上眉梢,也有几分怅然若失,说的一番话盛长乐前世今生都听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教导她嫁去宁国公府之后应该注意的事,盛长乐全都一一答应下来。

盛老夫人还让人取出来两套锦盒装着的头面首饰,“这两套已经我陪嫁里头最是名贵的了,就怕配不上你这首辅夫人的身份,昭昭可别嫌弃。”

盛老夫人是谦虚的说法,盛长乐连忙瘪嘴道:“昭昭不稀罕什么名贵之物,也就是留个念想,出嫁之后就不能时常陪着祖母了,只能睹物思人……”

盛老夫人含着泪,抿唇一笑。

随后叶氏也象征性的给盛长乐送了些添妆,只不过没摆什么好脸色,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前阵子叶氏被送走之后,盛俨某天晚上喝醉不小心和他一位远房表妹柳氏睡在了一起,没办法只好纳柳氏为妾。

原本盛俨十多年不曾纳妾,她这才走了两个月突然冒出来一个柳氏,叶氏如何接受得了?

再加上,侯府碍于颜面,当真把盛长宁许配给救她那个郑二,等盛长乐大婚之后一个月就成亲。

眼看着盛长乐今日就要嫁入宁国公府,嫁给当朝首辅,她女儿本来应该进宫的,现在沦落到要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

这么多不如意的事情压到头上,想一想叶氏就气得要吐血,怎可能还高兴得起来?

盛长宁眼看着盛长乐一身喜服光彩照人的模样,脸色也难看到极致,羡慕嫉妒恨得手帕都快搅烂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上来给盛长乐送添妆。

毕竟先前盛俨警告过,今日不能出任何乱子,她有什么火气也不敢发出来,要不然随时都可能再被送回庄子去。

盛长宁送给盛长乐的东西,盛长乐还不肯收,全都退给了她,只道:“三妹妹过两个月也要嫁人,到时候我还得再还给你,那多麻烦,倒不如我们姐妹之间就省了吧。”

这意思,现在不收她的东西,等她嫁人的时候盛长乐也不会送给她,等同于不想与她来往。

盛长宁脸色极为难看,恨恨咬牙道:“姐姐何必这么不给长宁留面子。”

盛长乐抿唇轻笑,“要不是我运气好,性命都差点没了,拿面子还有什么用?”

话里的意思,上回出城遇险的事情,她还记着的呢。

盛长宁就被激得恼羞成怒,就道:“你怎么说话的!又不是我害的你!”

盛长乐冷笑,“都还没查出来,说不准呢?”

“你……”

不过刚准备吵起来,就被一旁的盛俨给厉声叫住了,“今日你二姐大喜之日,吵什么吵!出去!”

盛长宁看爹爹都不肯帮她,还要骂她,气得热泪滚滚而下,将她原本要送给盛长乐的东西往地上一摔,哭着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叶氏赶紧将她扔的东西让人捡起来,陪笑道:“长宁被惯坏了不懂事,我去教训教训她。”

说着,叶氏便追着盛长宁也跑了出去。

盛长宁一路飞奔跑到花园里,看着身边开得正艳丽的牡丹花,想着盛长乐那得意洋洋的嘴脸,气得发疯死的扯了几朵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出气,几乎已经把鲜艳的红色花瓣踩得稀烂。

背后叶氏追上来,拉着她的袖子道:“宁宁,娘不是跟你说过了,今日不管怎样你都得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怎么这么冲动!”

盛长宁胸口剧烈起伏,泪水都已经花了妆容,一把栽进叶氏怀里,泣不成声,“娘,我不要嫁给那个郑二!他要身份没身份,要能耐没能耐,有什么资格娶我!爹爹当真那么狠心要让我嫁给郑二,那我岂不是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今后更在盛长乐面前抬不起头来!你看看她今日,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根本就不把我当姐妹,别指望她以后会帮我!”

叶氏也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娘好过!你爹都纳妾了,我现在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盛长宁一想就哭得更委屈了,“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至少以前,爹爹还都是向着她们母女的,她还以为可以进宫的,谁知这回,明明都是盛长乐的错,却让她们母女去别庄受了两个月的罪,父亲不但把她许给郑二,竟然还纳妾。

叶氏想起来也红了眼,盛俨曾经发誓永不纳妾,可是现在却眼睁睁看着柳氏进了门,她明知道就是老夫人使的什么手段,却也束手无策。

怪只怪,那个盛长乐怎么那么命大!眼看着翠山时候都要葬送在劫匪手里了,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宁国公府还照样娶她!

凭什么她女儿什么也没做错,要沦落到这等地步。

想一想叶氏就心有不甘,把一切都怪到了盛长乐的身上。

许久,叶氏才紧紧攥着手帕,说出一句,“过两日你爹心软了,必定会想办法退了郑二那门婚事。而且徐家跟盛家向来不合,她嫁过去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想到徐家跟盛家不合,徐孟州肯定不会善待盛长乐,盛长宁才稍微心里舒服了一些。

*

吉时已到,新娘走了一遍繁文缛节之后,一一道别娘家亲人,盖上喜帕,被红娘背着出门送入喜轿之中。

皇帝特许熙华郡主以公主仪仗出嫁,开道的是皇城御林军,送嫁的是靖安侯世子盛临和宫廷仪仗队,男方由新郎徐孟州亲自迎亲,一时间鼓乐齐鸣,喧哗一片。

首辅与熙华郡主大婚本就受万众瞩目,今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几乎绕了京城一圈,那气势恢宏,场面盛大,惹得全城百姓闻风而至,争先恐后的早早聚集在街道两旁,一眼看去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百姓欢呼雀跃,热闹不凡。

与此同时,楼阁高台之上正有一众黑影蠢蠢欲动,有所图谋。

领头之人蒙上面巾,正要下令手下暗卫出动,却被后头某人一声令喝的叫住,“周负,你干什么!”

周负回头过去,就见是卫王急匆匆赶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周负脸色微微发白,不甘心的说道:“属下想将郡主给殿下抢回去……”

李元珉气得皱起了眉,“谁让你擅作主张!给我把人都撤了!”

周负还有些犹豫,“殿下……”

李元珉厉声喝道:“名不正言不顺,你让她今后怎么做人,撤!”

周负恨恨咬着牙,渐渐低下头,也只能下令让暗卫撤退。

李元珉负手背后,阴沉的视线落在下头街道上。

只看见俊美无俦的男人高高坐在马背上,大红礼服穿在他身上,喜气盖住了几分往日里的锐气,可是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很是扎眼。

都让李元珉不禁暗想,若是没发生五年前那些事,现在坐在那马背上新迎娶昭昭的人,会不会是他?

宁国公府今日办喜事,早已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一辆辆奢华大气的宝马香车还在接二连三的到达国公府。

上至皇帝和徐太后御驾亲临,下至皇亲国戚、高门显贵、文武百官,纷纷前来贺喜,男男女女无不华冠丽服,珠翠堆盈,一看就贵气逼人。

伴着鞭炮轰鸣,迎亲队伍缓缓穿行而过,最终停在国公府的正门。

新娘由婢女提着裙摆,红娘背着下轿,穿过铺满的红地毯,跨过火盆,自进门入宁国公府,而后拜堂成亲。

因为已经是第二回,盛长乐对那些流程再清楚不过,跟前世相差无几,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领至府内,拜堂行礼之后,又被送入新房等候。

眼看着顺利成婚,盛长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稳稳落地了,只等着晚上激动人心的时刻……

回想起以前与他欢好时候的画面,她脸上浮起一抹潮红,心跳得还有些快,已经开始在想见了他该说些什么了。

新房之内一片火红,盛长乐端着身姿,坐在铺满鸾凤绣被的喜床上。

受过一回这种罪,这次她学聪明了一些,由陪嫁的嬷嬷和婢女掩护着,取下头上盖头和繁重的头饰,偷偷摸摸的缩在屋里休息,时间倒是也过得很快。

*

转眼已到夜幕降临时候,新郎被一群人簇拥着,带着身上的酒气回到新房之内。

耳边喧哗吵闹,徐孟州进屋之后,视线一眼就落到了喜床边静静坐着的新娘身上。

她一身大红嫁衣虽然宽大厚重,却也掩盖不住那般曼妙婀娜的身形,红绸遮盖下身前酥峰挺拔屹立,着实惹人遐想。

这一模一样场景,恍如隔世,只让男人眼前都有些恍惚。

修长的手指握着喜秤,揭开喜帕的一瞬间。

便见新娘一张姣若秋月的脸蛋,脸上妆容精致而一丝不苟,眉如黛,眼如杏,面带桃花,宛若一朵绽放的花朵,美得动人心魄,看得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后在喜婆的指引下,一对新人行合卺之礼。

两人面对面站立,两条手臂交缠在一起,各自将手中琉璃酒樽里的合卺酒仰头一饮而尽。

盛长乐抬起眼帘,媚眼如丝的看向面前男人。

他今日也是一身喜服,衬得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鼻若悬胆,薄唇轻抿,棱角分明的脸颊精致得好似玉雕一般,眼中透出一缕灼灼幽光好似都能将人看穿,浑身带着一股鹓动鸾飞般的气度。

盛长乐看他时候,他也正看过来,视线交汇的一瞬间,盛长乐朝着他娇娆一笑,又羞涩的低下了头,春意在心头蔓延开来。

礼毕,一对新人由丫环婆子们伺候着褪去身上繁重的冠服,换上大红色回纹绣边的软缎绣袍,双双并排坐在床沿。

这一男一女往那里一坐,像是一对天工雕塑的完美璧人一般,只叫一旁侍者都忍不住暗自惊叹。

闹洞房的也只是进来走个过场,不敢在徐孟州面前太过放肆闹腾,很快就退了出去。

徐孟州一向不习惯这种时候有人伺候,便将左右屏退,屋里只剩下他们新婚夫妻二人,并排坐在喜床上。

*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为庆贺首辅大喜之日,觥筹交错,丝竹管弦,通宵达旦,喧哗吵闹之声久久不绝于耳。

在宁国公府某个黑暗无人的角落里,御前太监程启等人搀扶着已经酩酊大醉的皇帝从宴席出来,正走在离开宁国公府的路上。

李元璥还不想走,醉醺醺的说道:“朕还能喝,朕没醉!你拉着朕走作甚!”

程启还第一回见皇帝喝醉成这样,稍微有些害怕,连忙道:“陛下别再喝了,若是让太后知道陛下醉成这样,到时候奴婢可就脑袋不保了!”

李元璥声音拖得老长,红着脸,迷迷糊糊说道:“今日昭昭跟首辅成亲,朕心里高兴,多喝几杯怎么了?怎么了!朕是皇帝,难道想喝酒都不行,想喝酒,还得看别人的脸色?连喝酒都不能自己做主,那朕还做什么窝囊废皇帝!”

他还没说完,就被程启赶忙堵住了嘴,生怕他这些话让人给听到了,“哎哟,陛下你可别再说了!先回去,咱们回去再慢慢说。”

随后程启就一路让宫人搀扶着李元璥,强行带着他离开宁国公府回宫。

只是走到花园水榭之时,李元璥无意间的一抬眸,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水榭之中,背身而对。

晃眼看去,那身形婀娜窈窕,就仿佛随风摆动的柳枝一般,那站着的分明就是盛长乐。

李元璥眼前一亮,连忙朝着水榭快步追了过去。

刚走出两步就被程启给拽住,“陛下你想去哪!”

李元璥只顾目不转睛的看着水榭,一把将程启推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进水榭之中,看着面前的翩翩背影,心下涌出一股暖意,“昭昭,你怎会在这里?”

对面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面前有个男子还稍微有些害怕,连忙往后退了退,做出惊恐状。

她回过身,仔细一看,李元璥这才看清根本不是盛长乐,大概只是身形体型、穿着打扮、神态动作有那么些相像,加之他喝醉酒,那一瞬间的错觉罢了,仔细审视之后,那容貌其实比盛长乐相差甚远。

李元璥心下顿觉有些失望,也是,昭昭正在跟徐孟州洞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果然是喝醉了。

他只要求盛长乐不能给徐孟州生子,并没有要求过他们不能洞房……一想到姓徐的不知道已经把他的昭昭怎么样了,李元璥顿觉憋屈又懊恼,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她带走。

借着水榭顶头灯笼落下的微弱灯光,少女看清楚面前的少年穿着龙袍,知道对方身份,她起初还稍微有些错愕不惊,随后膝盖一软赶紧跪下去,“民女,民女拜见陛下……”

李元璥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不过还是询问了一句,“你是哪家姑娘,怎会独自在此。”

对面少女战战巍巍,连忙答话,“民女是靖安侯盛俨次女,熙华郡主的妹妹,今日郡主大婚,民女随家人前来赴宴,在此等候兄长……不知惊扰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李元璥一听她的身份,顿时就提起了兴致,“你是昭昭的妹妹?”

盛长宁唇角含笑,赶紧说道:“正是,恐怕陛下已经不记得了,陛下来过靖安侯府,与民女有过一面之缘的,陛下不世之姿,民女至今记忆犹新……”

李元璥抿唇一笑,缓步朝着她走过去,垂目仔细看着她,光线昏暗,似乎能勉强从她身上看到些许盛长乐的影子。

他居高临下,聛睨一切神态的看着她,幽幽说道:“难怪有些像。”

闻着迎面而来的浓郁酒气,盛长宁心跳如鼓,屏住呼吸。

下一刻,她便已经被少年从地上轻飘飘的扛到肩上,还摇摇晃晃的,在视线范围之内随手推开了一扇房门。

走在路上时候,被程启拦住,只是程启还被来得及开口劝阻,就已经被喝醉的李元璥骂了回去,“滚!”

程启眼看着李元璥将路上随手抓来的姑娘带进客房,当时就惊讶得下巴差点掉地上了。

毕竟一个月前才刚刚甄选了九名高门贵女礼聘进宫,皇帝照规矩全都册封分位,可是到现在还一个没碰过。

谁知今日竟突然兴起,要用这路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姑娘,难道是外面偷吃的野花野草更好香?果真是醉酒误事啊!

程启也只能千方百计的替李元璥打掩护,让人将这附近暂且清空,千万别让人知道才好。

客房之内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李元璥正醉醺醺的,将盛长宁搂在怀里,他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似用的熏香都跟昭昭是一模一样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额头几乎抵在她脸上,幽幽询问,“你可愿意跟着朕?”

盛长宁当时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总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本来今日她都不想来宁国公府的,娘亲叫她忍住装装面子,不要再惹爹爹生气,她才勉强来了。

刚刚在水榭里,是在叫人去催促她那个龙凤胎的哥哥盛临赶紧送她回去,她已经一刻不想再停留,谁知这么巧,哥哥没等过来,竟然等来了喝醉的皇帝,皇帝二话不说提出这种要求,她简直一瞬间都傻眼了。

她脑子半晌没反应过来,只呼吸急促,支支吾吾的说道:“民女原本就是要入宫伺候陛下的,因为出了一些小差错没能进宫……若是能服侍陛下,实乃三生有幸。”

少年的身姿高挑显瘦,盖上来的时候,她还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不通男女之事,盛长宁只能闭着眼睛,硬着头皮忍耐着过去。

不多久之后,李元璥已然离去,只留给盛长宁一块雕龙纹的玉佩,只留下一句,“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今后朕再接你进宫。”

盛长宁独自匆匆收拾整理好了衣裳,回想起之前的事,心跳得还有些快,若不是手中有皇帝留给她的玉佩,她估计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以后皇帝会接她进宫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嫁给郑二了?还是可以按照之前的设想,进宫做娘娘?

想起这些,盛长宁就乐得开了花,感觉刚才受的罪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她现在可是皇帝的女人了呢。

后来盛临来接盛长宁回去的时候,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还稍微有些奇怪,“妹妹,你脚受伤了?”

盛长宁只得掩饰道:“只是方才太黑,不小心磕了一下。”

盛临点点头,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劝说道:“妹妹,你也别再跟爹爹闹了,依我看那郑二公子也还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若是今年秋闱能考取个功名,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人家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当时你落水情形危急,若不是他第一时间跳水相救,恐怕凶多吉少,这等救命之恩,妹妹若恩将仇报,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他说的这些话,简直跟以前盛长乐说的一个口气!

不过想着她有了皇帝这个靠山,盛长宁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带着笑意,只道一句,“知道了。”

*

另一边火红温馨的新房之内,床头两盏灯发出暖黄色的光亮,摇摇晃晃,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一对新人彼此心跳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两人并排坐了许久,盛长乐一直埋着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毕竟少女成亲,肯定是紧张羞怯的。

倒是徐孟州侧目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就寝。”

盛长乐心下涌出一股暗喜,朝着他身边挪了挪,二人腿侧几乎贴在一起,隔着远远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害羞的娇声说道:“熙华伺候首辅更衣。”

徐孟州眉梢微蹙,垂目下来看着她,质问道:“你上回胆子不是挺大的,一口一个小舅舅,还要唤我夫君,如今当真结为夫妇,倒是又如此拘谨了?”

盛长乐埋下头,不敢看他,解释道:“上回是熙华一时惊吓过度,头脑发热,胡言乱语,多有失礼之处,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堪回首,首辅千万别当真才好。”

她娇羞的低下头,眼睫轻垂,白皙如凝脂般的脸颊上,一片片桃花粉嫩渲染开来。

徐孟州皱了皱眉,“别当真?”

盛长乐缓缓点头,她这招叫以退为进。

徐孟州抓着她的胳膊,顺势便将她整个身子一把拉进了怀里。

他埋下头,几乎是凑到他耳边,暗哑磁性的嗓音质问,“这么说,你上回说的那些话都是假话?”

盛长乐撞进他怀中,顿时就被炙烫的火焰包围起来,扑面而来男人身上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好闻味道。

她头埋得更低了,只酥酥糯糯的娇声道:“当时熙华受了惊吓,脑子里一片混乱,也忘记说过什么话了……”

徐孟州便接话道:“那我提醒提醒你?

“你说喜欢我,要非我不嫁,还说一生一世都要做我的人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徐孟州幽幽直视着她,“你现在可记起来了?”

盛长乐脑袋埋进男人怀里,双手放在他衣襟上,一本正经的,声柔如水说道:“其实我什么都记得,是我觉得上次太过放肆,多有唐突之处,只怕没脸见小舅舅,所以不敢承认。

“其实这两个月见不到小舅舅,我日夜思之念之,一直都在期盼着成亲这一天,如今总算等到了。

“今日独自在新房等待之时,我一直在反复思索应该跟小舅舅说些什么,可是见到你之后,突然就觉得紧张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她莺啼燕语般动听的嗓音之中,徐孟州指尖捏着她精致细嫩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二人四目对视。

他凝视着她的眼,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问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还知道怕我?”

她与他对视,眼中秋波潋滟,看上去尽是风流多情,惹人心神荡漾。

那红唇欲滴,微微启口,“小舅舅风姿神貌,人人敬畏,昭昭不敢肆意妄为……”

徐孟州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我既已结为夫妻,肆意一些倒也无碍。”

盛长乐轻笑,“真的么?”

徐孟州点点头,“嗯。”

盛长乐娇滴滴的贴进他怀里,放心大胆的询问,“那许久不见,小舅舅可有想我?”

得到的却是男人淡漠的回答,“最近很忙,没空。”

他也确实没什么空,忙着应付外臣来朝,处理眼前的状况,顺便把上回翠山的劫匪连锅端了,幕后之人……等着清算。

盛长乐好似也不介意,噘着嘴道:“昭昭可是很想念小舅舅呢,每天都想知道小舅舅在做什么……”

“还小舅舅?”

盛长乐嗤笑一声,甜如浸蜜的娇声唤了一句“夫君”,那嗓音勾魂夺魄,让男人心底都是酥酥软软的。

“夫君也唤我昭昭好不好?”

他的臂膀拥着她,也在她耳边,磁性的嗓音轻唤了一声“昭昭”。

如果眼下的一切是真的,他愿永远跟昭昭这样下去。

只可惜都是假象……

她既然骗他,骗一辈子也好啊。

他哪里不如那个废物皇帝了?

男人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抱着她的手稍微紧了一些。

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距离越来越近,呼吸渐渐交汇。

随着大红刺绣蝶戏百花的床帷缓缓坠下,转眼一对新人各自钻进锦被之中。

徐孟州将盛长乐塞进被褥之间,替她盖好被子,而后转身背对,沉声道:“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盛长乐自然有些不愿意,还没圆房呢,怎么能就这么睡了!

前世她刚嫁给徐孟州时候,以为只要等一年就能进宫,起初不愿意把身子给徐孟州,所以新婚之夜是假装害怕没有圆房的,徐孟州体谅她年纪小,当晚就答应了等今后她愿意再说。

也是后来发现进宫遥遥无期,她才不得已放下身段,委身于他,只是五年来假装不能生育,始终不为他生子。

在盛长乐眼里,前世他们就是假夫妻,不过现在,她一心想与他做真正的夫妻,一心把他当成她的丈夫,自然想早些为他生儿育女……

前世徐孟州做梦都想要他们的孩子,这回,若是她能早日生个一儿半女,他肯定会早些对她放下戒备的。

这么一想,盛长乐心下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只是这种男女之事,女子始终羞于启齿,即使是盛长乐也不好意思直说。

沉默许久,看徐孟州始终也没有提,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凑上去一些,对着他的耳朵喘着气,悄声说道:“小舅舅,我睡不着……”

她睡不着,他又如何睡得着?

徐孟州闭着眼睛,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心跳,没有回答。

盛长乐知道他还醒着,于是拿出嬷嬷准备好的压箱底,羞涩的塞进他手里,想借此暗示他。

压箱底是一种瓷器,方方正正的,打开里头藏着教导男女床笫之事的瓷塑。

冰冰凉凉的东西塞进手里,徐孟州埋头一看,只见那压箱底上彩色鱼水之欢的姿势活灵活现,连他见了都觉得无法直视,顿时屏住了呼吸,心头火急火燎的。

前世新婚之夜是盛长乐自己流着泪说很害怕,二人当时尚且生疏,所以徐孟州便答应等以后她不怕再说。

按照前世的发展,徐孟州以为她肯定不愿意圆房的,所以根本没打算提,准备蒙头就睡,如今她倒是主动提出暗示,男人自然有些诧异。

又让徐孟州不禁回想起本该进宫为妃的盛长宁那件事,从来愈发狐疑,细数起来,其实盛长乐这辈子有许多不同之处,至少表白心意都提前了一两年。

莫非是这辈子接触得早,他又救了她的缘故,一切都改变了。

会不会有了救命之恩,她真的愿意一辈子做他的人来报答他。

男人正在疑惑时候,盛长乐已经钻进他的锦被,紧紧贴合在他的身后,在他耳畔呼吸,怕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等诱惑。

她纤纤玉手像是一条灵活的藤蔓一般,缓缓伸向他,要替他宽衣解带。

徐孟州却突然抬起袖子,捏住她的手。

小手被男人的大手捏在手心里,轻软细腻好似可以揉成任意形状。

盛长乐也不知道他如何做想,只敢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遭到制止的时候,还有些受挫的说道:“小舅舅不愿意么?”

徐孟州呼吸灼烫,口中干涩,转过身面对着她,手掌抚了抚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说。”

盛长乐倒是有些疑惑,“我只听嬷嬷说过女子不便,没听过男子也会有不便的时候,你是哪里不方便?”

“……”

徐孟州拧眉抿唇,不肯说话。

盛长乐眼眶里又包起了委屈的眼泪,瘪嘴说道:“小舅舅可是嫌弃我,不愿意碰我?”

成亲之前徐孟州确实想好了不会碰她,让她一辈子守活寡。

不过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只好道:“没有,是前阵子遭人刺杀受了伤,伤口尚未愈合,着实不便,要等伤好了才行。”

盛长乐有些不信,眼泪盈盈的看着他,“当真?”

“当真。”

盛长乐不依不饶,“让我看看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

徐孟州沉吟片刻,也只好答应了。

他撩开锦被,掀开一片衣角,露出贴身缠在腰上的纱布,可见纱布上隐约带有血迹,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确实货真价实的受伤了,而且伤在腹部,好像的确不适合男女之事……

徐孟州复又拉上衣服,盖上锦被,询问,“能伤好了再说,可好?”

他都受伤了总不可能逼他圆房吧?盛长乐也就只好作罢。

她担忧询问,“小舅舅,是谁想对你不利?”

莫非是皇帝?不过皇帝应该不可能这么快下手的,毕竟若是没杀掉被徐孟州发现端倪,那可就麻烦大了,而且现在也时机尚未成熟。

前世,盛长乐取得徐孟州信任之后,皇帝还曾让她给徐孟州长期下毒的,这样恐怕徐孟州会死得更快一些,不过盛长乐拒绝了。

徐孟州回答,“这些你不必知道,我受伤之事别往外说就行。”

盛长乐听话的点点头。

徐孟州随后将她推回自己被子里,“早些睡。”

盛长乐眼巴巴看着他,徐孟州已经不做理会,翻身背对着就这么睡了,只剩凝重的呼吸声音。

盛长乐原本还期待着圆房的时候就可以缠缠绵绵,卿卿我我,谁知竟然没成,心下略微有些失望。

前世盛长乐也不记得他受伤过啊,腹部也不曾见过疤痕,怎么就受伤了呢?会不会是假的啊?

盛长乐寻思着,自顾自的裹着锦被,翻过身去,闭上眼,安安静静睡觉。

大概是前世就和他同床共枕睡了五年,而且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盛长乐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反倒是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她今日本来也累得腰酸背痛了,很快就这么睡着过去。

一直到床头灯芯燃尽,屋内黑暗下来。

确定她已经睡熟,徐孟州忽而睁开眼,缓缓翻身过去,借着一丝丝的微光,隔得老远,静静看着她绝美的侧脸,竟是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起初粥粥:我要让她守一辈子活寡

后来粥粥:⊙_⊙到底谁在守活寡

昭昭:明人不说暗话,我家夫君器.大活好,我想睡他,和他生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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