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全然顾不上仪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啼哭道,“老祖宗,您最是知道我的,我嫁到贾家几十年,给老爷添了二子一女又纳了几房美妾,上管中馈,下管仆役,且日日前来您老人家跟前尽孝,何曾出过半点差错?那样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定是赖大害怕王爷追究,一气儿推到媳妇头上,求老祖宗明鉴!”

贾政听了这话,脸上的愤怒变成迟疑。他的妻子他自然是了解的,几十年来为了这个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确实没出过半分差错,且也是王家那样的勋贵之家教养出来的嫡女,眼皮子不可能这样浅!

然而贾母可不像贾政那般好糊弄。这个媳妇她看了几十年,起初确实印象极好,天长日久却也看透了她的为人。她是世家贵女没错,但贪婪的秉性却比市井之徒还要不堪,自己的嫁妆看得死紧,平日里还要想着法儿从别人那里捣腾好东西,连内侄女的便宜也占。发卖祭田这事,满府里数来数去,也就她干得出来!把贾家的家底儿都掏空,谁给她的胆子?还不是眼见着自家兄弟飞黄腾达了,便不把贾府当回事儿了!不把自己这个老祖宗当回事儿了!若是任由她胡乱施为下去,再过几年,贾府的百年基业还不得被她败光?

贾母越想越气,只恨手边的茶杯都砸了个一干二净,没法儿宣泄心中暴怒。

贾赦也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他是外人,自然比贾政看得清楚,王夫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把自己媳妇骗了去帮她管家,什么好都没落着,反把嫁妆一件件掏空了。哼,媳妇的嫁妆他是染指不得,便让她掏,日后好叫那对儿吃里扒外的糊涂蛋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赖嬷嬷本指望太太能替儿子说几句公道话,见她把罪责全推到儿子身上,尖叫道,“太太,你说话可要摸摸自己的良心,发卖祭田那样的大事,连族长都没胆量贸然行事,我儿区区一个管家,如不是你背后示意,他怎敢?他哪儿来的底气?”

“他有何不敢?他这几年贪了贾家多少银子才修了那样富丽堂皇一座宅邸?满京里数数,谁家的管家能住豪宅?谁家的管家能仆役成群?谁家的管家家底儿比主子还厚?谁家的管家能令子孙赎了奴籍捐个官身?你们赖家可不就是靠着挖贾府的老底儿发家的么?”

“我们一家子对贾府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我那口子……”

王夫人立马打断,“你得了吧!不过一个救命之恩,你挂在嘴上多少年了?你那口子本就是贾府的奴才,为主子卖命是他的本分!没有贾府庇佑,乱世之中你跟你儿子早死了,说起来你们一家反倒欠了贾府偌大恩情没还!你们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对贾府心存怨恨,想挖空贾府基业替你那口子报仇吗?”

赖嬷嬷没想到平日里慈眉善目、温和待下的太太竟有这样牙尖嘴利,刁钻刻薄的一面,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快被气晕了。

“你两都不是好东西!平日贪了我多少银子,今儿都给我乖乖吐出来,否则休想了事!”贾赦一个茶杯砸过去,恶狠狠骂道。

难得的,贾母竟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王夫人这一通指责下来,她才惊觉赖大一家竟慢慢越过了贾府,有奴大欺主的趋势。发卖祭田等同于动摇贾府根基,若赖大当真忠心,他为何会一口答应?他为何不上禀自己?他这是只把王夫人当主子啊!贾府的兴衰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贾母只觉胸口一痛,竟从喉咙里逼出一股甜腥味来,却因罪魁还未收拾,只得强自咽回去。

贾环勾唇抚掌,讥讽道,“好戏好戏,狗咬狗,一嘴毛!”

因三王爷在场,众人对这祸头子的话只当没听见。

赵姨娘看得津津有味,抽空叫小吉祥添了一壶热茶并一碟瓜子,嘚吧嘚吧啃得欢。

三王爷百无聊赖,捏捏少年纤细的指尖,柔声道,“环儿,这些闹剧有何看头,不若找个清静地儿,咱两坐下好生叙叙旧。一月未见,我心里一直念着你呢。”

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萧泽却觉十分遗憾。他最爱看这些家宅阴私,贾府不愧是贾府,上至主母下至奴才,没一个着调儿的,好不容易出了环三爷,还把人给得罪死了!哈哈,想想怎么那么可乐呢?

这毕竟是家丑,贾母正愁该怎样委婉的劝走晋亲王,见他发了话,连忙挥手道,“王爷好不容易登门,倒是我们慢待了。环哥儿,带王爷回你院子里坐坐。”

贾环勾唇,深深看了狼狈不堪的王夫人一眼,这才带着三王爷回去。

鸳鸯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

行至一处花圃,鹅黄的迎春花儿已爬满假山篱笆,看上去生机勃勃,还有一名身穿大红锦袍的少年与几名容貌秀丽的少女在花丛旁嬉笑玩闹,更添了几分鲜活之气。

看见并行而来,容貌俊美无俦的两人,他们先是诧异,而后便是好奇,待要近前问话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身材高大气质非凡的青年身上穿得竟是皇子朝服,且身后跟随着一列带刀侍卫,那巍峨森严的阵仗叫人看了胆寒。

他们连忙停步,露出想来却不敢来的怯懦表情。

“那是你兄弟?衔玉而生的宝玉?”三王爷指着红衣少年问道。

“嗯。”贾环漫不经心的应了,折下一朵迎春花,置于鼻端轻嗅,发现没什么香味,觉得扔了可惜便随手插-入鬓角。

三王爷抿唇低笑,只觉得寻常男子在鬓边戴花怎么看怎么流气,怎么看怎么恶心,环儿戴着却好看极了,怎么看怎么喜欢。

凑过去将一片多余的枝叶掐掉,细细欣赏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贾宝玉时表情瞬间变为冰冷,一字一句道,“都说贾府二房嫡次子衔玉而生,乃天上仙人入凡尘历劫来了,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当真好大的来头,好大的福气,诸位皇子龙孙竟一个都比之不得!”

鸳鸯听了这话,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迈步时脚底一软,差点摔倒。若因这事遭了皇家忌讳,等待贾府的必定是抄家灭族之祸!回头一定要提醒老太太!

看过原版的红楼梦,知道贾宝玉是个什么东西的贾环乜着三王爷笑道,“就他?一个只知与女人厮混的绣花枕头也配跟皇子龙孙相提并论?走了,有什么好看的,回去陪我喝两盅,一路风尘仆仆的,我可是饿的狠了!”

三王爷立即忘了‘衔玉而生’那茬,牵着少年快走两步。

鸳鸯大松口气,暗道幸好环三爷反应的快!

“那好像是环哥儿!都长这么高了!”迎春立在不远处,迟疑开口。

“是那个魔头?我们快快回避!”黛玉最是良善,自然看不惯贾环的行事作风,拉了脸色煞白的宝玉离开,又拽走兀自愣神的迎春。

连各位主子都退避三舍,更别提府中下人了。一行人所过之处,仆役们尽皆跪伏,心中有对皇家威仪的敬畏,也有对环三爷的惧怕。

穿过一条抄手游廊,贾环在垂花门前停步,挑眉问道,“这好像不是回我院子的路。”

鸳鸯讪讪一笑,陪着小心道,“三爷有所不知,您现在大了,原本的小院住着着实凑合,老太太叫给您换个宽敞的。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这会儿房间应已打扫完毕,您进去看看满不满意?”

“我竟不知我已然那般大了,几亩宽的院子都塞不下我一个!”贾环嗤笑。

想起以往环儿在贾府受过的苦,三王爷心里好一阵不舒服,听见萧泽在自己背后噗嗤噗嗤忍笑,回头冷冷瞪视一眼。

萧泽噤若寒蝉。

鸳鸯尴尬的不得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秀秀气气一张脸都皱成了梅干菜。五年了,环三爷不但武力值暴增,嘴巴也更毒了!之前他讽刺宝二爷那些话一定是真心话吧?压根没想替宝二爷解围吧!

她这才回过味儿来,面上更添了几分小心。

好在贾环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也不恋旧,领着三王爷进去,在屋里转了转,看见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精致摆件和屋内各式各样的名贵家具,乜着三王爷道,“托了你的福,竟叫我住上这么豪华的房间。”

“你才知道我的好处?”三王爷拉着他在炕上坐下,淡笑开口,“日后有什么不顺心便来王府寻我。我曾说过:我的势,随你仗。”

“那感情好!”贾环抚掌,“你若是需要帮忙也尽管开口,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掳掠,只要价格合适我全包。”

立在门外的萧泽被自己口水呛得直咳,心道环三爷啊环三爷,您果然是真爷!您是这个!(竖起两根大拇哥!)

三王爷笑得前仰后合,把少年揽入怀中好一番揉搓。这人怎能这般有趣呢?一见面便逗得自己心情大悦!

鸳鸯手足无措的立在房中,一边觉得环三爷比传闻中更可怕,一边又为晋亲王待环三爷的亲厚而感到惊心。

就在她不知该留还是该走的时候,贾环摆手,“去,跟宋嬷嬷说,我想吃她做得野菜全宴,叫她赶紧去做,另拿几壶好酒过来,越烈越好。”

鸳鸯连忙躬身告退,正院里闹得比之前还凶,她扯扯看戏看得十分投入的宋嬷嬷,把三爷的吩咐传了,又行至贾母身边,将晋亲王忌讳‘衔玉而生’那段话原封不动的回禀。

贾母怒火更炽,盖因这事乃王夫人为巩固自己地位一手宣扬出去的,闹得满城皆知。她当时欢喜过头了,竟没发觉不妥,眼下听了这话,一股寒气转瞬由头窜到尾,骇得她肝胆俱裂,战栗不止。若皇家果真计较起来……

想到这里,贾母一拐杖劈过去,厉声喝骂,“闭嘴,闭嘴!我不想再听你这蠢妇狡辩!把她压入祠堂听候发落!”若不是年老体衰,王夫人的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来人,去王家送信,就说我贾府要休妻!”颤巍巍站起来,她斩钉截铁的道。

贾政欲言又止,终究没敢吭声。

贾赦夫妇满意的笑了。

王熙凤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只恨贾琏此时不在身边,没个人帮衬姑妈。

王夫人先是捂着胳膊哭泣,听闻这话,立时瘫软在地。

赵姨娘吐出几片瓜子壳,又将裙裾上的壳屑拍干净,扭着小腰甩着绣帕,婀婀娜娜,迎风款摆的离开。

春天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宋嬷嬷很快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野菜,使人摆在炕桌上,又替二位爷各斟了一杯酒。

“开吃吧。”贾环拿起碗筷。

三王爷指着一盘黄黄绿绿的菜,拧眉道,“这是什么菜?味儿很冲,果真能吃么?”

“这是香椿炒鸡蛋,虽然这鸡蛋只半文钱一个,但味道不比王府里三十两一个的金蛋差。”贾环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三王爷哭笑不得的道,“环儿莫打趣我了。现在王府再没有三十两一个的金蛋,就为这,府里清出去许多奴才。话说回来,香椿是什么?”

“香椿是一种树芽,说了你也不知道。”贾环没好气的乜他一眼,钳住他下颚迫使他张嘴,塞了一筷子菜进去,“吃你的吧,话那么多!你们皇家不是最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么?”

三王爷连忙含住细细嚼了,眼睛不由一亮,“真好吃!闻着冲,吃着却十分鲜香!跟别人我自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跟环儿却有说不完的话。你莫非嫌弃我不成?”

贾环眼里沁出一丝暖意,也不答话,举起酒杯喂了他一口,自己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三王爷朗笑,每盘菜都夹了许多,却没想到乐极生悲,竟不小心吃进一根鱼腥草,当即被齁的说不出话来。

贾环见他张嘴欲吐,忽然恶趣味发作,一手攀住他脖颈,一手捂住他嘴巴,严肃告诫道,“不许吐!想想一月前咱过得是什么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还不能叫你明白粮食的珍贵?有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应当能理解吧?这鱼腥草虽然味道独特了一点,但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清热止痢、健胃消食,用治实热、热毒、湿邪、疾热为患的肺痈、疮疡肿毒、痔疮便血、脾胃积热等症有奇效,实实在在是个好物!快些吃了!”

忆起那段苦日子,三王爷硬着头皮把鱼腥草咽下,然后立马推开少年,大口大口灌酒,却又不小心被呛到,咳得面红耳赤。

贾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因屋子许久未住人,门窗都大敞着散潮气跟霉味,来来往往的仆役们窥见环三爷与晋亲王相处的情景,惊诧万分的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赵姨娘跟环三爷伺候好了。人一回来就给了贾府那么大一个下马威,又有大庆最具实权的亲王做靠山,连太太都倒了,日后贾府谁更得势还用说么?

作者有话要说:快高考了,又想起了那段黑暗的日子!默默祝福考生一路走好!(挥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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