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这日, 整个京城都弥漫在喜庆当中。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到处花团锦簇。到了晚上, 灯光点燃起来,满城亮如白昼, 处处热闹非凡,比起元宵佳节还要热闹几分。

沈昕颜一大早就要与魏隽航进宫,又不放心闹着要去看花灯的女儿以及年幼的小儿子,府里最可靠的两个男丁,一个要与她一起进宫,一个身上有差事,都不得空。

最后还是三房的魏承钊与魏承越哥俩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好四妹妹和祥哥儿, 魏隽航又安排了不少家丁暗中保护, 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只是小儿子到底不敢交给这几个小辈,最后还是杨氏主动请缨,将小家伙抱了过去。

安置好小辈们后,夫妻二人才与大长公主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到了明华殿瑞贵妃处, 殿里殿外早就已经候了不少朝廷命妇, 看到婆媳两人过来,遂有不少人上前招呼见礼。

如今英国公府圣眷深厚,大长公主德高望重,凭谁见了不礼让三分?

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子女的夫人们,脸上的笑容又更亲切几分。

英国公世子至今未订亲,英国公唯一的嫡女眼看就到及笄之龄,再不济还有长房及三房的孩子, 也陆续长成,可以议亲了。

故而不少人看着英国公府的灼灼目光,简直像是盯着一块上等的肥肉。

偏大长公主与沈昕颜婆媳俩也心忧着孩子们的亲事,再不似以往那般甚少交际,来者不拒,均亲切热情地招呼回礼。

一时间,殿里殿外气氛甚好,言笑晏晏,一直到瑞贵妃的身影出现,众人才止住了交谈。

年过三十的瑞贵妃,容貌气度更胜从前,单是看着她行走落座的动作,也让人赏心悦目。

沈昕颜好歹也活了两辈子,见过的美人儿不在少数,可每一回见瑞贵妃,都要被她的凤仪所折服。

宫中虽有周皇后,可这些年周皇后一直闭门养病,彻底淡出了命妇们的视线,可谓名存实亡。

贵妃乃太子之母,陛下发妻,虽不知为何陛下一直没有将她封后,可却丝毫不影响她在众人心中的“皇后地位”。

尤其是看到瑞贵妃身侧的太子及忠义侯时,在场夫人眼睛顿时放光。

日前宫里便放出话了,陛下及贵妃打算替太子殿子选妃,一正两侧,足足有三人。

而忠义侯身为贵妃的嫡亲侄儿,贵妃娘娘也将他的亲事提上了日程,估计是借着替太子选妃的机会,一举也将忠义侯夫人给订下来。

原本有细心的夫人思忖着,以忠义侯与英国公府的关系,更听闻忠义侯在认祖归宗之前,一直是由英国公夫人教养着的,英国公夫人又育有一个与忠义侯年纪相仿的女儿,这两府会不会有意联姻。

可她们好生观察了一番,却发现不管是贵妃娘娘还是英国公夫人,好像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一想,她们又放心了下来。

不联姻最好,这样她们又多了选择。

“好了,不拘着你们了,你们去吧!”受了众人的礼后,瑞贵妃才含笑对着太子及蕴福道。

两人同时笑了笑,告了退,再到大长公主跟前行了礼,又与沈昕颜彼此见过。

沈昕颜笑着看了看渐渐褪去稚气的蕴福,柔声叮嘱了几句,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中。

在场诸位夫人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不得不再次感叹这英国公夫人运气之好。

随随便便收留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不曾想这个孩子竟会有这般大的来头。这人的好运若是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如今谁还记得当年不少人私底下取笑她,身为世子夫人连中馈都要拜托寡嫂代掌,夫君又是那般不成器。

再看看当前,夫君早就浪子回头了,儿子更是出色到成了同辈男儿中的标杆人物,再加上与瑞贵妃及忠义侯的关系,说她可以在京城贵妇圈中横着走也不差了。

却说蕴福从明华殿离开后,二话不说便准备出宫,倒是太子一把拉住他,明知故问:“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去国公府啊!”蕴福随口回答。

“去找盈儿妹妹?”

蕴福下意识地点点头,片刻又摇摇头:“找越哥儿和祥哥儿他们。”

那有什么不一样?这个时候他们不也是与魏盈芷一起?

太子有些好笑,只面上却不显,一本正经地道:“如此,若是你看到了盈儿妹妹,待我转告她一声,前些日子父皇赏赐的那柄宝剑还差了一个剑穗子,请她帮忙做一个。”

蕴福皱起了双眉,不悦地道:“她没空!你自己找人做去!”

“我不急着用,让她慢慢做着,不妨事。”太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不行,我不允许!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随随便便给外人做东西,让人知道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蕴福直接板起了脸。

太子作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对啊,我险些忘了!”

以为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蕴福有些欣慰,想了想,便想要说几句勉励他的话,不曾太子却紧接着道:“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我未娶她未嫁,干脆请母妃作主,选她为我的正妃得了。”

蕴福的脸色终于变了,恶狠狠地瞪他:“我不准!”

“奇了怪了,盈儿妹妹的亲事与你什么相干?只要英国公与夫人同意了不就行了?”

“反正、反正我不准,你不准打她的主意!那个什么鬼剑穗,我帮你做便是!”蕴福被他噎了噎,虚张声势地道。

太子终于满意了:“如此,孤便多谢表弟了!”

蕴福的脸色几经变化,隐隐生出一股自己许是被骗了的感觉,可太子却不等他深想,慢悠悠地道:“你还不去找你的盈儿?小心她被哪家的公子用盏花灯给骗走了。”

蕴福终于回神,扔下一句‘盈儿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便急匆匆地出宫了。

太子殿下含笑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小子必是投错了胎,女红做得居然比姑娘家还要好,还有这性子,真真是难为他经历过那般凄惨的过往,还能保持着这般简单的心性。

再一想到那个轻易被他的“美色”所惑的魏盈芷,他又止不住想笑。

沈昕颜始终放心不下家中的儿女,甫一出宫便问:“四姑娘与二公子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了?”

“回夫人的话,这会儿四姑娘与二公子在百味楼。”

“那你便去百味楼吧!几个孩子到底还是贪玩的年纪,没个大人照应着总是放心不下,等隽航回来了我让他再去找你们。”大长公主听罢忙吩咐她。

沈昕颜亦正有此意,毫不迟疑地应下。

片刻,马车便往城中最热闹的东街驶去。

驶了一段距离,车速便越来越慢,直到最后简直是动弹不得。

“夫人,人太多了,怕是得弃车而行。”春柳轻声道。

这个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如今也没了拘束。尤其是年轻姑娘们,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公子哥儿,还可以含羞答答地将手上的帕子送给对方。

可以说,这个万寿节与元宵节并无太多不同了。

“如此便弃车而行吧!”沈昕颜无奈,也很清楚以街上的热闹,便是走路也得走走停停,更不必说还要驾车了。

“这灯明明是我先瞧中的,怎的你偏要抢去!”还没有到百味楼,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夫人,是四姑娘!”眼尖的春柳惊喜地叫了起来。

沈昕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便见不远处的灯笼摊子上,魏盈芷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眸,气乎乎地瞪着她身前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她,故而沈昕颜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又见女儿身边的魏承越帮腔:“就是就是,明明这灯是我家四妹妹先看中的,你做什么要抢去。况且,你一个大男人拿这种小孩子才要的老虎灯,也不怕人家笑话?”

“你又不曾给钱,怎的说这灯便是你的了?”那男子不服气地反问。

“我才要掏钱,你便抢去了!”魏盈芷更气了。

出门前她便答应了弟弟,要给他买老虎灯回去的,如今好不容易才瞧中一个,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将灯给抢去了。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再重新寻一个不就得了?”沈昕颜无奈上前,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

见娘亲来了,又听她这般说,魏盈芷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说得倒是轻巧,祥哥儿可挑剔着呢,不是最好看的都不要,这一盏还是她瞧了许久才相中的。

“这位公……公子,小女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沈昕颜回过身来向那年轻男子道歉,却在看清楚对方容貌时呼吸窒了窒,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努力保持着得体道。

她这般客气,那男子倒是不好意思了,将那盏老虎灯放回摊子上,道了句:“夫人客气了,这灯还是让给你们吧!”

说完,也不等沈昕颜再说,转身走掉了。

“说得好听……”魏盈芷没有察觉娘亲的异样,嘀咕了一句。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当中,沈昕颜才松了口气。

再一见女儿喜滋滋地提着那盏老虎灯笼,嘴里说着‘祥哥儿一定会喜欢我给他挑的这灯的’,浑然不觉她心里那一刻的惊恐。

她不会知道,当她发现与女儿争执的那人居然是周懋的次子,前世导致女儿殒命的凶手时,身上的血液也有了片刻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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