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方氏想要说些什么话, 却被大长公主一记森然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她张张嘴,到底没有再说。

“有一个坏蛋更坏更坏, 她自己偷了东西还要嫁祸给蕴福,冤枉蕴福偷东西, 要把蕴福撵出府去,我不让她们抓蕴福,她们还要打我!祖母您瞧,我的手都被她们抓疼了。”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衣袖露出白白净净的手臂。

大长公主一看,果然见那白嫩的臂上有一处浅浅的抓痕,整张脸顿时黑如锅底, 眸中更是酿起了风暴。

“事情并非盈儿所说这般, 母亲可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方氏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不定会被小丫头怎么编排,再也忍不住插口,意欲替自己争取一个分辨的机会。

“将今日对四姑娘和蕴福动粗的那些人,统统打一顿板子, 连同她们的家人一起, 全部撵到庄子上去!”大长公主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冷漠地吩咐下去。

自有侍女领命而去处理。

“母亲!”方氏的声音添了几分尖锐。

大长公主处罚那些人,何尝不是在打自己的脸,更是从侧面上表明了她的态度。

“我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乱碰的,奴才便要有奴才的样子,若是起了别的心思, 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碍主子的眼了。”大长公主缓缓地道。

方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殿下,大夫来了。”有侍女进来禀报。

大长公主点点头,柔声宽慰了孙女儿一句,又吩咐侍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请大夫好生诊断。

能将欺负自己和蕴福的那些人撵出府去,小姑娘已经很满意了,当即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踮起脚尖在大长公主脸上亲了亲,这才糯糯地道:“祖母,盈儿去看大夫啦!”

“去吧!”大长公主脸上的冷意不知不觉便消了几分,眸中泛起了柔光,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又拍拍蕴福的手背安慰了几下,这才看着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说吧,如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替自己解释解释。”她平静地目视着方氏道。

方氏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能说些什么?还可以说些什么?她准备了万全的解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彻底打乱了。如今不管她说什么,不论她解释得多完美,都已经彻底失去了先机,再难取信于眼前之人。

“母亲都已经认定了儿媳之错,儿媳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既然第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便走另一条!

“哦,你既如此说,不如便由你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是不该心思歹毒设计陷害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不该指使下人对盈儿动粗。”大长公主语气愈发的冷漠。

小丫头平日多娇啊,稍稍抱她用了些力都能让她不舒服得直哼哼,如今被些下贱的东西如此粗鲁地对待,别说只是打一顿板子撵出去,便是打杀了,也是她们应该受下的。

“盈儿是儿媳的侄女,儿媳又如何会指使下人对她动粗。这不过是下人假借儿媳之名,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来。”

“借了你什么名?清理门户?”大长公主终于还是没忍住冷笑出声。

抢占先机不成,便开始以退为进,说不定紧接着还有一堆招数在等着自己呢!真是好啊,这便是她最器重的儿媳妇,这便是她亲自择定的未来一府主母,是她这么多年来视如亲女般对待之人!

方氏心中一突,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地道:“儿媳也是最近方得知,那蕴福还在灵云寺时便已经手脚不干净,国公府乃名门世家,如何能容如此品行之人,儿媳也是……”

“你不必说了!先不提你听信传言胡乱指控一个七岁孩童品行不端是多么令人齿冷之事。只说一件,七岁的孩子仍处于可塑之期,不提蕴福这孩子品行端正半无并点不妥,便是寻常的孩子有些错处,好生教导便可,可你竟然丝毫不理这孩子死活便打算将他撵出府去自生自灭,手段之狠,心胸之窄着实令我意外。”

“母亲!”如此严厉的指控,方氏如何承受得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上。

大长公主摇摇头,继续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待骐哥儿疼爱有加,精心养育,如何却不能善待一个小小的蕴福?”

“母亲,母亲这般说,儿媳真是无颜立于府中了!”方氏抖着双唇。

“母亲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大嫂便觉无颜立于府中,可曾想过蕴福那般小的一个孩子,被人诬赖‘手脚不干净’,日后又该如何自处?若是一辈子背着这样的名声,此生此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大嫂仅为一己之私便要彻底毁去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如此行事,如此心胸,才真真叫人大开眼界!”清脆的女子声音缓缓而入,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头疼。

“二嫂说得对,大嫂这般行事,日后如何服众?”杨氏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沈昕颜一时竟也有发现她跟在身后。

大长公主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二人,一个牙尖嘴利半点不饶人,一个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这两人凑到一处,只怕今日之事难善了。

心里本就忧着永和长公主的病情,如今被这妯娌三人一阵搅和,她便不由得更加烦躁了,没好气地道:“那你们待如何?”

对啊,要待如何!杨氏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期待地望着沈昕颜。

方氏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生怕沈昕颜会说出些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话,忙道:“二弟妹,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在此给二弟妹请罪,还请二弟妹念在我也是为了府里声誉着想份上……”

沈昕颜没有理会她,直直地望入大长公主双眸,一字一顿地道:“大嫂德行有亏,实不宜掌我国公府中馈,儿媳恳请母亲将钥匙和账册收回!”

‘轰’的一下,像是有道惊雷在方氏脑中炸响,她再也忍不住尖声道:“你说什么?!凭什么?!”

杨氏脸上闪着狂喜之色。

收回钥匙和账册,简直不能更好了!只有这样才算是狠狠地剥下方氏一层皮。

掌不了中馈,看她如何还指使得了人,如何府中耀武扬威!

“凭什么?就凭我才是这府中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大嫂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难道还没有清醒么?!”沈昕颜迈出一步,直面对上方氏那愤怒到有几分扭曲的脸。

果然,她就知道此事难善了!

大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只望一眼正中央剑拔弩张的妯娌二人,她便又觉得心口都隐隐有些发疼了。

德行有亏?只因了碧珍骂了蕴福品行不端,这沈氏便要回她一句德行有亏,这半点亏也不肯吃的性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还有这句‘我才是这府中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挑衅之味如此浓郁,让人便是想要忽视也不行。

方氏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不止,恶狠狠地瞪着沈昕颜,只恨不得扑过去将对方撕成数块。

什么她才是这府中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笑话,若不是因为夫君早亡,这世子夫人会落得到你们二房?!

“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还是说,大嫂这么多年来一直掌着府上中馈,便以为自己便真的是府中主母了?”沈昕颜毫不畏惧地迎上,一字一句都像无比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往方氏心口上扎。

大长公主的视线终于缓缓地落到了她的身上,看着她毫不相让地对上方氏,说些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在逼迫方氏,倒不如是说在撕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粉饰太平。

“母亲我说得对么?”下一刻,沈昕颜突然回过身来,直直地望着她,语气真挚,却让大长公主立即便生出警觉来。

杨氏的目光在婆媳三人身上来回地扫,见沈昕颜步步紧逼,竟是连大长公主也不放过,心中兴奋更盛。

果然前段时间她的忍耐是值得的!

“二嫂说的自然没错,大哥已然过世多年,如今府上的世子爷乃是二哥,二嫂身为二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便是府中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眼珠子转动几下,清清嗓子,大声地道。

方氏想要大声反驳,想要大声否认,可喉咙却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魏隽航不配,沈昕颜同样不配!

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夫君的,日后也应该是她的儿子的!其他人,凭什么?!

见方氏被逼得哑口无言,大长公主终究还是不忍,板着脸喝斥道:“够了!我还没有死呢!你们眼中可还有我的存在?!”

“儿媳眼中心里自然是有母亲的,只怕母亲眼中心里却从不曾有半分儿媳的影子,否则不会让大嫂这么多年来凌驾于儿媳头上,让儿媳成为京中贵夫人们的笑话!”沈昕颜平静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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