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神志还清楚的人,一下子都往这边看过来,那位刚刚挣扎着从地上醒过来的三型悲催男,在看到这样劲暴的一幕以后,呆滞了片刻,然后非常应景地头一歪眼一翻,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而苏轻本人,在做出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创举以后,脑子里抽风涌上来的热血开始降温,然后他面容呆滞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想,把这双贱手给剁了吧,剁了吧……

悲剧的是,剁手也来不及了,那位手不怕烫的大哥原来也只是精神激动可以屏蔽疼痛,并不是铜皮铁骨——比如他后脑勺上被人拍了一下,没能超人地转身回来继续跟苏轻掐,而是非常没种地往前一栽,不动了。

苏轻色厉内荏地站在那,手里还拿着凶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几个正在“狂欢”的四型神经病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脸上的狂热神色还没褪去,眼睛里还有血丝,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慢慢地向苏轻靠拢过来。

苏轻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他那不着边际的脑子抽了一下,想起了小的时候去乡下的奶奶家被大狼狗追的经历,一个叔叔把他解救出来,还告诉他,碰见这种欺软怕硬的畜生,你越是表现得害怕,它就越是得寸进尺,你自己强硬起来,他反而就夹着尾巴跑了,如果实在害怕,就弯腰装作捡石头,吓跑它。

苏轻于是举起椅子,尽量想把自己的脸憋出一副又狰狞又凶狠的模样——虽然效果不佳,装作要大开杀戒的样子,想吓跑这几只。

可惜显然这几位爷们儿虽然已经疯了,智商还是比狗高的,看着苏轻用他那小身板忽悠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的模样,非但没被吓着,还觉得非常有娱乐效果,指着他一起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条不知从哪捡来的铁管子,一边前仰后合一边用脚剁地,铁管就擦着地面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苏轻嘴里发干,脑子里发懵,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苦逼气息,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后有人开始低声议论,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混杂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三个疯子里领头的那个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搭在苏轻的肩膀上,低头看了看苏轻那双细瘦的鸡爪子,笑嘻嘻地问:“你要干什么呢?”

苏轻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可他愣是没敢吱声,怕一说话就吐出颤音来,肩膀绷得紧紧的。

疯子得寸进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起来,用手背在他脸上轻轻地拍了拍,眯着眼睛打量着苏轻,压低了声音说:“小子,新来的人,要懂规矩,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是什么么?”

苏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开。”

疯子一脸挑衅地使劲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肉皮都红了。

苏轻深吸一口气,心想反正这事自己办了,时间不能倒流世界上不卖后悔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的老人,老人正微微抬起头来,抱着头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一脸惊讶,和苏轻的目光对上,苏轻没看懂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复杂的神色,只匆匆移开视线,飞起一脚踩向身边这疯子的膝盖,随后把手里的椅子抡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照着对方的脑袋砸下去。

这回疯子躲开了,伸手在头顶上架了一下,衣服袖子被椅子腿刮了条痕迹,然后他的眼角开始“突突”地跳起来,整个人的面部神经有失控的趋势,一把拽过身后的同伙手里的铁管:“我操,给你脸了是不是!”

苏轻把自己挡在椅子后边,也不知道是那把破椅子实在太破了,还是对方手劲太大,“啪嚓”一声,木头的椅子就被打裂了。

苏轻胳膊肘一软,一条椅子腿就在他额头上重重的磕了一下,磕得他有些懵。苏轻心里就又冒火了,心想妈的,老子的老子都没打过我,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一冒火,他的恐惧就淡下去好多,苏轻甩手就把木头椅子给扔出去了,伸手拎起一个锅里的大铁勺,拿在手里看起来十分威武地挥舞着。

他的本意是用几个假动作,把疯子骗过去,像武侠小说里那样,寻找空门一击必杀,可惜他对于“空门”这个概念理解得还不到位,勺子晃了半天,除了晃得四处都是饭粒,没啥成果。

三个疯子站成一排,有组织有纪律地扑向他,就在危急时刻,两个一直背景一样的白大褂铁树开花一样,忽然站了出来,伸出戴着手套的手一拦,说了一句话:“他是新人。”

苏轻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群人拔刀相助,举着饭勺愣了一下,心想这里怎么跟网游似的,还有新人优待?

就听见白大褂的下一句话说:“他的使用期限比你长,比你有价值。”

苏轻:“……”

几只四型愤怒小鸟根本不管他说什么,黑脸叫喳喳地就要以下犯上地连白大褂一起就地正法,拿着铁管的那位冲动地用铁管横了白大褂一下,没好气地说:“滚……”

苏轻猜他想说“滚开”,可一个字刚出口,那位兄弟就面色铁青地弯下了腰,整个人痉挛起来,苏轻小心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只见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仪器,贴在铁管上,苏轻根据自己的理解,认为那是个小电棒。

那位被电就不受控制地攥着导电的铁管,满口白沫地跳起了另类版的钢管舞。

白大褂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差不多了,才在“电棒”上按了一下,看着对方萎顿倒地,一只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颇有鬼畜气质地问:“还有别人想试试么?”

愤怒退却,剩下的两只还能直立行走的四型小鸟对视了一眼,乖乖地“俊杰”了,架起地上瘫着的两个同伴,退开。

两个白大褂回头看了看苏轻,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大厅里响起一阵电铃声,苏轻一愣,发现大厅的门打开,进来一队穿制服的人,有条不紊地收拾起大厅。

苏轻站在这队穿制服的人中间,有人把他手里的铁勺抽走,可他们谁也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好像他只是个石像,他们彼此间也没有任何交谈,高速而有效率地做着手头的事情,像是一群机器人。

苏轻注意到他们制服的领子上,在一个不明显的地方,绣着“乌托邦”三个字。

这时,旁边有一个人低声对他说:“这个是代表用餐的时间结束了。”

苏轻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被按到墙角打的那位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这么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位老人其实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只是有些瘦,老人脸上还有伤,对他笑了笑,伸出一只手:“程未止,刚才多谢你。”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正经八百地找苏轻握过手,苏轻一愣,一边琢磨着该用多大的力度才不算失礼,一边局促不安地和他握了一下手:“那个是应该的……我叫苏轻。”

他话音才落,尖锐的哨声又响起,原来那群穿着“乌托邦”制服的人已经作业完毕撤出去了,端着枪的守卫听见哨声,立刻从“稍息”状态切换成“立正”,变了个队形,站在两侧。

程未止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小声说:“这是要我们离开大厅回自己的房间,你如果不嫌弃我是个老头子,可以和我住在一起。”

苏轻正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明白,刚才给他解说的那位兄弟净顾着晕了,话也没给他说清楚,于是乐得跟着程未止走。

他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比如什么叫做“吸收情绪”?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能当成能源用?所谓蓝印或者灰印的型号到底是怎么分出来的?灰印也能吸收人的情绪?那为什么灰印不像蓝印那样可以飞檐走壁上蹿下跳?

还有……什么是乌托邦?这些事都是什么人搞出来的?

程未止走在前边,他的背有些驼,可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带着一股子不徐不疾的书卷气,惊恐退下去,竟显出几分风度翩翩起来,从头到脚都像个文化人了。

苏轻忍不住问:“程……大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程未止带着苏轻到了一间屋子前,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才说:“我在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据我观察,除了‘蓝印’‘灰印’之外的工作人员,身上或明显或隐蔽,都有一个‘乌托邦’的标志,我没办法推断这是个组织,还是个研究计划的名称。”

苏轻跟着程未止进了门,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不算简陋,该有的东西也都不少,一间屋子里有三张单人床,程未止打开一个壁橱,费力地从里面拖出一床被褥:“这里晚上有点冷,我给你多拿一条被子。”

苏轻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他上大学的时候,一年冬天,苏承德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叫司机开车到了他学校,特意来送一床被子,亲自给他放到床上,嘴里还嘀咕“我感觉这几天有点冷,你们学校供暖也不怎么样,给你多拿一条被子,别老用什么电褥子,不安全,也不舒服……”的模样,心里一酸,赶紧过去把被子接过来,笨手笨脚地自己整理出一个床铺。

程未止上了年纪,又经过刚才那点破事,有些气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事情,都是从科研人员的嘴里听出来的,他们有时候交谈不大避讳我们……”

苏轻一愣,听出了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程未止接着说:“灰印,更像是一种损耗品,我统计了一下,到现在为止,没有被‘使用’超过三回的灰印,没有转化系统,三次所吸收的能量对于‘能量晶’是致命的。”

苏轻赶紧不懂就问:“什么晶?”

程未止慢吞吞地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又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掏出一盒饼干,温和地对苏轻招招手:“来,小伙子,这是我以前从大厅偷着拿出来的,看你刚才也没吃东西,该饿了吧。”

苏轻抓了抓头发,坐过去,程未止喝了口水,开始细细地给他讲这恐怖的灰房子里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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