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骏有一个优点,和成东青一样,相当地坚定并且执着,对于认定的事,从来都是勇往直前的,这次也一样。

王阳坐在会议室外,孟晓骏和成东青关于股份制的争执,已经上升到了正式撕开兄弟、朋友的顾忌,发展到每次谈及这件事,都会有一场相当漫长的“讨论”,王阳感到厌倦极了。兄弟共事,一起创业,王阳觉得,讲究的就是那份完全可以托付和信任的融洽,还有互相包容的那份情谊,而不是如今为了是或者否,吵到几乎要撕破脸皮的针锋相对。股份制还是个人持有,上市或者不上市,对于王阳来说,都没任何意见。夹在两个朋友之间,王阳不但尴尬,而且痛苦。无从调解,都是倔牛。

王阳有些烦躁,站起身来走到走廊上抽烟,一回头,发现李萍正端着小饭盒躲在资料室的角落里吃饭,粉粉的塑料饭盒,白白的米饭,油亮的酱汁,还有碧绿的青菜,最重要是还有三两块看上去炖得熟烂的红烧肉,很香很诱人。

王阳咂巴咂巴嘴,忽然来了食欲,厚着脸皮问:“还有么?”

还有么?这是要吃啊还是要吃啊还是要吃啊?

李萍惊恐地转头,发觉王阳没有因为她违反规定,在非食堂区域进餐而责怪的意思,有些诚惶诚恐,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了王阳想分一瓢羹的意图,赶紧抓起桌上准备送给王阳的复印资料:“有,有的。王校长,这是您要的资料。”低眉顺目的老实样,卑微到毫不起眼。

王阳随手把资料放到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萍的那只保温桶。资料什么的,现在实在没什么兴趣,马车的赶车人和指挥人都在吵架,他这个搭车人实在没心思研究这辆马车将前往何处。

王阳拉了张凳子,在拥挤的资料室坐了下来,一副打定秋风的模样,李萍赶紧给他盛饭。

“你自己做的?”王阳看着红烧肉,口水都快下来了,有许多年没吃上家常菜了。孟晓骏是早有了家,有良琴给嘘寒问暖的。成东青这人有家没家都一样,米饭能吃,方便面他也不挑剔,他们都不能理解王某人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

“我再给你热热。”李萍有些害羞地点点头。十年前跟着成东青时才十多岁,刚刚初中毕业,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只不过当初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形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王阳总觉得这还是个孩子,一眨眼,这都是超了晚婚多少年的年龄了,王阳一瞬间有些恍惚。

李萍巴结地捧着扒拉了所有菜的饭盒,去微波炉那里加热。

这台微波炉本来是买了给三驾马车加班熬夜时加热点心用的,结果这仨,吵架的吵架,鬼混的鬼混,即便熬了夜,也没那心思吃饭,也没有这么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儿给做了饭菜,专等熬了夜加热来吃,于是这个美好的设想显得特别多余。

孟晓骏在上次收拾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吆喝人给扔了出去,被李萍悄悄给捡了回来,既不敢给人看见,又不愿意带回家,最后就给安置在了资料室柜子的顶上,全了李小姑娘省钱吃饭的自助可能。平时拿一块大花布盖着,需要使用时再端了凳子爬上去摁开了加热。

微波炉发出嗡嗡的轻响,玻璃上透出温暖的亮光,王阳默默地坐着,眼睛看着窗外,显得些许疲惫,李萍也不敢搭话,屋子里非常安静。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李萍赶紧爬上凳子取出饭盒。

这一盒本来是李萍的晚饭,准备的颇有些丰盛。饭盒刚一打开,红烧肉、酱牛肉和蔬菜就弥漫着热香勾引着食欲,热腾腾地把人最原始的欲望勾引出来,馋涎欲滴。

李萍把满满的菜都给了王阳,自己依旧坐下,把吃了一半的饭盒捧出来,小心细致地吃着,扒一大口饭,才吃上一小丝的菜,认真计划着的模样就好像那是在绣花。

王阳喉头有些发堵,轻声客气地说了句“谢谢”,埋头默默地吃饭,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细细地品味那里面的酸甜苦辣咸淡味。红烧肉炖得烂,喷香,用酱汁淋了,油亮金黄,瘦肉上顶着的一层肥肉,颤颤巍巍地在灯光下抖着,上上下下都透着诱人的味道,小青菜是拿蒜煸香了才下的锅,蒜蓉炒青菜,清淡脆爽,光看颜色就很流口水,酱牛肉大约是早就酱好了的,放冷了之后切成极薄的片,照着灯光还能看清楚牛肉纤维的边缘,用自己做的酱香蘸料这么一点……就该弄点酒,窝在家里好好吃。

王阳吃得很慢,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家常菜了,王阳由衷地夸奖:“很好吃。”眼神难得这么正经,透着多年未见的温柔,诚恳无比。

李萍很开心的样子,红着脸给王阳添了一筷子菜。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

成东青和孟晓骏还待在会议室里,饭也顾不上吃,继续他们的分歧大业。

成东青甚至有些可怜地乞求:“晓骏,能不能再缓一缓?”那副委曲求全的哀婉模样只能让人更加火冒三丈,这是在商谈新梦想的方向和根本,而不是今天你借我两万块钱,明天我送你台车的事,为什么总要弄到孟晓骏像是在逼迫他的样子?

虽然成东青更愿意送孟晓骏两套别墅十台车的,也不愿意弄这个什么狗屁的上市,可这是孟晓骏想谋取私利的事吗?这关系到整个新梦想的前途好不好?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固步自封,这不是孟晓骏想要的。孟晓骏也最不愿意看到,前进的步伐,竟是被自己最看重,最要好的朋友、兄弟给拖住了。

顽疾就要下猛药,孟晓骏沉声发难:“你一拖再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分权?”其实孟晓骏心里也清楚成东青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样拖下去,造成的现实后果就是成东青不愿意分权导致了新梦想计划的搁浅,等到其他的竞争对手先一步做到了,那么,等待新梦想的,可能就是折戟沉沙,从此灰飞烟灭。

成东青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火速否认:“没有,我从没这么想过。”开玩笑,认可这一点虽然可以立刻阻止孟晓骏的上市提议,可也就等于要损失孟晓骏这位一手撑起新梦想天空的兄弟、朋友,成东青宁愿失去“新梦想”也不愿意失去这样的兄弟,这种背信弃义的事,他干不出来。

孟晓骏深深地看着成东青,眼神里一片失望和寂寞,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起身就走。太忒么失望了,就是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有诸葛亮的雄才伟略,就算有气势磅礴的胸中丘壑,又能奈何?信任如此的朋友、兄弟,依然不能理解这种远瞻计划,创业、扩张,这一切都开始显得无比可笑,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成东青在孟晓骏起身的那一刹那脸上发抽,他知道这次孟晓骏是真的失望了,很彻底,也很坚决。成东青脸上闪过犹豫、不甘以及豁出去的决然,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失去孟晓骏,决心很容易下,只要别无选择。

成东青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孟晓骏,握在手臂上,滚烫的手心透过西服,烫得孟晓骏暖和起来:“Yes,I agree.”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眼神里都有坚决和妥协,也有失望和沮丧。只有那一点二十年来的信任和默契,依旧存在着,鼓舞着,让孟晓骏重新坐下。成东青甚至不敢松开那只手,好像生怕一松手,孟晓骏就又拍拍翅膀,飞过大洋,回他的梦想之地,美利坚合众国去了。

手指摩挲过孟晓骏袖口的扣子,成东青相当依恋地,就像儿时期盼英勇无敌的哥哥一般,完全依赖着,带着点撒娇,希望哥哥能替自己打败那个不给自己玩具的坏孩子,给自己一颗糖果。

孟晓骏依旧镇定坚决,眼神中的光芒始终如一,骤然让人的心平定下来。

这是一个无私的人,也是一个理想坚定的人,光明磊落、坦荡坚决,他从来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原则,也不会因为你反对而离开你,成东青看清楚了。

成东青松了口气,放开了抓住孟晓骏的手,也坐下来,在一张A4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郑重地推给孟晓骏,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晓骏,没有你,就没有‘新梦想’,你在‘新梦想’居功至伟,我不敢说这些就代表你应得的,但这至少是我的一点心意,权股分配除了你的这部分,我打算我占百分之五十一,王阳占百分之十四。”

孟晓骏作为最后一个加入“新梦想”的第三驾马车,仅仅五年时光,就获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无疑是成东青对他的肯定和笼络。且不说当初孟晓骏回国时,成东青给开了天价的工资,就连分红时,成东青都是平均分成三份,谁也没亏待了。如今股份制,成东青依旧拿出了份额庞大的部分来和自己的兄弟、朋友分享。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成东青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仗义的合伙人。

孟晓骏看都没看一眼纸条,他并不关心成东青到底分了多少,怎么分配。其实,孟晓骏要的只有一个:上市!

至于股权中有没有他孟晓骏,有没有王阳,孟晓骏并不在意。没有也是理所当然的,成东青十五年的创业史,有五年是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各种压力在黑暗中摸索,接着的五年是王阳陪着他在破旧厂房里苦熬。孟晓骏刚刚加入五年,论资历论权属,孟晓骏都绝对排不上号,也没必要排上号,CEO不等于就必须是股东,孟晓骏给自己的定位始终是总裁,而不是董事,更不可能是董事长。

孟晓骏闭上眼,心里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成东青同意了股份制,那么上市的计划就可以推行了,什么时候去美国,什么时候做财务报表,什么时候路演,什么时候正式挂牌……孟晓骏仿佛可以看见美国证券交易所里,代表“新梦想”的那个编号一片红色,不断地翻番,带来无限发展的可能。

成东青看着孟晓骏的脸色,一时拿不准孟晓骏到底是满意了还是不满意,强笑了一声,拼命想活络一下气氛,半撒娇似的说:“我们赶紧找个时间签署股份认购协议书吧。我最近常常做一个dreadful dream,你离开我单飞,另起炉灶,每次我都哭醒。”

其实成东青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把自己的隐忧假托梦境说了出来。成东青最害怕的不是股份被分,也不是“新梦想”发展搁浅,更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成东青害怕的只有一样:孟晓骏离开他。

可惜孟晓骏显然不喜欢这个玩笑,成东青假托的这个梦境,让孟晓骏更悲哀地认识到,原来成东青对他的信任,远不如他对成东青的信任。至少,在这一天之前,孟晓骏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成东青去发展,哪怕成东青再气人,再顽固,再鼠目寸光,再扶不上墙,孟晓骏想的,依旧是如何去让成东青接受自己的计划、自己的观点,发展“新梦想”。

而成东青,竟然在每一次妥协时,都是因为怀疑自己要离开而做的让步,这究竟是该欣慰还是该悲哀?孟晓骏苦笑,脸上一片苍凉。

成东青看着孟晓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心里不禁更加忐忑,笑容变得愈发勉强。

闭着眼想了好一会儿,孟晓骏还是打算开诚布公,再睁开眼,一对目光灼灼如炬,盯得成东青心里发慌。

孟晓骏语重心长地说:“东子,我听一个人说话,不会只听他讲了什么,而是要听他没讲什么。”成东青刚才的那番话,显然是:股权我分了,上市我否了。后半句的潜台词掖在嗓子下,让孟晓骏自己去理解罢了。而孟晓骏刚才说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要求分股权,而是股份制作为上市必要条件的提前准备而已,没有股份制,就没有上市可能,没听说过哪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仅仅只有一个人的,这不合规则呀。

成东青照例该装傻时务必装傻,故意做出一副苦苦思索孟晓骏的话的样子,皱着眉头老半天,愁眉苦脸的模样,标准的成东青傻憨表情:“晓骏,你没讲什么?”

还不等孟晓骏发作,他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变化迅速而夸张:“你搞女学生了?晓骏,你这么做我很为难,良琴毕竟也是我的朋友。”说到后来,甚至一脸沉痛,诚恳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平时的那副德行都他妈是装的。

到底谁他妈才是最精的那个?孟晓骏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绝不可能是处处原则办事、精英强干到孤家寡人的孟某人。孟晓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成东青竖起中指,跟你哥哥我玩儿这套,你丫是不是忒不把孟某人当朋友了?每次都这样稀里糊涂就想混过去,你是无视自己的智商呢?还是藐视孟某人的智商?

成东青从来都是能屈能伸,至少屈起来的时候,能让王阳都觉得下贱。再说了,对着自己兄弟耍耍贱招也没什么心理压力,成东青很看得开,冲着孟晓骏笑得贱兮兮地,扑过去一把抓着孟晓骏竖起的中指,打闹起来。

孟晓骏恶狠狠地还了他几下,像是要揍他似的,拳头攒起来,落到成东青身上的时候,却又轻得像是在拍灰尘。拍了两下,被成东青勒住腰掀倒在地,骑上去狠狠揉散了领带,连带着弄得发丝也乱了,衬衣也皱了,完全没了成功人士、商界精英的模样,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在燕京宿舍楼前“持械斗殴”的青葱岁月。

两个人打滚似的折腾了一会儿,直到把桌子上的台灯也撞翻了才消停下来,站起身对视了一眼,恶狠狠的一眼,然后立刻都绷不住笑了,兄弟之间,前嫌尽释。

王阳美美地蹭了一顿好食,吃饱了饭摸着肚皮,终于有心情搭理那两只斗殴的雄狮,终于良心发现准备调停一下,拿着刚才李萍给的资料,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那两只刚才还一言不合,就恨不得活撕了对方的家伙已经凑到一起互相整理门面。成东青马屁悻悻地给孟晓骏掸着身上的灰,还一个劲地扯着被他揉皱了的西服,被孟晓骏嫌弃似的转身背过去。

王阳也就是愣了愣,跟这两只非常人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心理素质那是杠杠的,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成东青:“这些是关于ETS问题的资料。”

孟晓骏立刻恢复了冷峻严肃的表情,对着成东青解释:“我们自办的教材有一部分托福和GRE试题,没有美国教育服务中心ETS的授权,这是我们的一个巨大隐患,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孟晓骏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只等成东青一点头,立刻去推进。

成东青也瞬间严肃起来,低下头,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消化这孟晓骏的提醒里面暗含着的汹涌波涛,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王阳歪着头看了看孟晓骏的脸色,估量了一下形势,然后难得严肃地给成东青垫了一句:“我咨询过律师,也问过我们聘请的管理咨询师,他们也都这么认为,这也许是我们能遇见的最大的麻烦,必须尽快解决。”

孟晓骏看成东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干脆直接决定:“给我订一张去纽约的机票吧,我去一趟。”

孟晓骏从来都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好手。有一个笑话,说的就是这种苦命人的真实写照。

江湖野史,说刘禅由于长坂坡被刘备愤怒一摔,摔傻了,成年之后非常之蠢。有一回去江东吴国作客,张昭问:“少主英才,他日若袭皇叔之位,将如何治国?”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又问:“少主即位,若曹贼来犯,将如何应对?”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不死心,又问:“少主即位,是否该还皇叔当初所借之荆州?”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出离愤怒,问:“少主即位,将与东吴联姻否?”

刘禅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张昭怒而冲冠,问:“少主即位,堂上大位能坐稳否?”

刘禅继续吃着香糕,喝着酒,答:“问孔明叔父。”

孟晓骏就不是那个孔明叔父嘛,而成东青当然就是那个甩手的掌柜——装得跟白痴似的刘禅,当丞相的要有才干,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当皇帝的呢?只要认得该谁来当丞相就行了。成东青相当具有识人之能,孟晓骏就是才堪大用的栋梁之才,就是成东青“新梦想”帝国的丞相,一无篡位之野心,二无谋利之私心,三无妒贤之小心,眼光独到,高瞻远瞩,如何能不狠狠信任?

“新梦想”的架构设计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发展受阻怎么办?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扩张计划如何?

成东青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新梦想”有官司隐忧怎么办?

成东青还是只需憨笑卖萌:问晓骏丞相。

成东青心安理得地送孟晓骏独自去了美国,自己窝在“新梦想”,白天上班,晚上睡觉,不亦乐乎。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成东青正睡得毫无压力,嘴角甚至有些发潮。恍惚间听得孟晓骏喊了一声“东子”,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立刻清醒了,揉着眼睛穿着睡衣,就从卧室里跑出来,走到门边,敲门声却再也听不见了,连喊“东子”的声音也再也没听见过,想想觉得似乎是梦中幻觉,孟晓骏此刻应该在美国才对。成东青狐疑地问了一声:“谁?”

孟晓骏拎着行李箱站在成东青门外。他回来了,听到成东青起床的声音,却停顿在门口,还傻不愣登地问“谁”,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半夜三更的,你不是因为听到兄弟我的声音,你能起来吗?年纪大了果然多疑,顺手敲了敲门板,低声笑道:“东子,开门,是我。”

这一声,就足够成东青听清楚外面站着的是谁了。他立刻开门,一把搂进来,活像一百年没见面似的,恨不得来一句“您可回来了!都盼了你多久了!”

孟晓骏把行李甩给成东青,自己快走两步坐在沙发上,简简单单地发出了指示。

成东青揉了揉鼻子,傻站在那里,表情怔愣,一身的花睡衣显得十分搞笑:“上市?”没听错吧?这是梦吧?这是幻觉吧?这是太想大干的晓骏同志做的梦吧?

孟晓骏毫不留情地戳破成东青的自我欺骗,掷地有声地强调:“对,上市。”

瞬息间,风云翻涌,成东青的憨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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